百靈果訪問蔡康永遭炎上…心理師解析「3爭議問句」：最值得聽的一場

蔡康永。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百靈果對上蔡康永，絕對是近期三場訪談中最具爭議，但也最值得花時間聽的一場。其中有三個段落，讓我印象深刻，在此還原現場。

第一題，百靈果的問句是「我們可以直接叫你Kevin就好嗎？因爲我們覺得哥啊姐啊這樣叫，反而會不太好意思問太直接的問題，可以嗎？」

這被公認爲一開場就踩雷，冒犯感滿滿的起手式，讓蔡康永一臉黑人問號，這種要求這輩子沒聽過，但他沒有直接拒絕，而是講了下面這個故事。

在國外留學期間，他曾用英文名字Kevin向同學們自我介紹，但沒想到對方反而希望他講中文名字。對老外而言，康永的發音聽起來好像跟成吉思汗一樣威，於是他就被叫康永思汗之類的（這到底什麼東西），即便它很難發音。

但後來他才意識到，原來對方並不希望他爲了適應當地文化，而取一個方便他們發音的名字。我想，這是一種尊重與包容，某種程度上也跟書中主張「做自己」的概念聲氣相通，更重要的是，之後主持人就不太叫他Kevin了。

第二題，問句是「什麼！你居然認爲自己的書不是雞湯？很多人應該會不同意吧！」

這部分已經開始高潮了，直接打臉書本定位，而且凱莉的表情還有點機車。但蔡康永的迴應是，「雞湯總是告訴你一切都會過去，會避談很多負面的事件，包括死亡。但如果每件事都會變好，那人生爲何還有那麼多關卡。因此如果要來買我的書，應該不是等着看我過得有多順遂，而是看我如何面對那些不順遂」。

雞湯不是我的派別，這句超酷。

第三題，「你本人不是藝術家出身，爲什麼你的藝術展覽排隊人潮這麼多，一輩子的紅利用到現在嗎？」

這應該是最被廣爲吐槽的一段了，但這裡我想稍微爲凱莉平反一下，倘若只擷取部分對話，確實看起來就像一個裝酷的中二屁孩。但若參照前後文脈語境，她應該只是對蔡康永的人氣感到佩服卻又不解，然後用了誇飾的口吻。

對此，他迴應說，「我覺得自己的展覽超棒啊，棒到自己在裡頭看都很高興。我曾經對一位脫口秀藝人說，如果你要賣票，就要拿出值得這價位的內容，你不能假設觀衆喜歡你，你最好假設觀衆根本不鳥你是誰，然後依然有把握讓他入場。我的展覽雖然不收費，但如果連我自己都感動不了，我是不會做下去的。我站在裡頭，想着這些內容一定要對得起排隊的人，寫書也一樣。」

這三段，基本上就講完整本書了，不是章節，而是精神。但別忘了，如此深刻的內容，是被大家認爲「冒犯」的語言逼出來的。因此我認爲這是三場訪談中，最值得聆聽的一場，因爲相較其他兩場，蔡康永花了很多時間在澄清自己的想法，而這正是一個人展現深度的過程。就像他的展覽，展示了對得起聽衆的內容，絕不欺場，百靈果逼出了蔡康永的絕學，讓他的高情商長出具體的形狀。

事實上，我相信百靈果絕對不會笨到甘冒大不韙，去得罪一個資深老江湖，只爲了賺流量搞砸自己的名聲。底線應該都是討論過的，只是多數時間，他們選擇用笑聲覆蓋焦慮。至於呈現出來的是挑釁或挑戰，各人解讀不同，但李敖那關都過了，對蔡康永而言，眼前兩支麥克風應該不是什麼苦差。

於是面對挑戰，蔡康永不直接反駁，而是用一種「我能理解你爲何這樣說，但我的想法是這樣...」的態度迴應，這是他從頭到尾的策略，除了展現同理心，也堅定自己的立場。進場之前，他應該就已充分掌握了對方的人設，博恩、阿滴與百靈果有不同的開箱法，在這一場，他用的不是降龍十八掌，而是化骨綿掌。

因此，聽衆不會聽到他用演藝圈前輩的虛話含混帶過，或以居高臨下的姿態鎮壓後輩，而是穩穩地接收訊息，然後用自己的故事迴應辛辣的提問，以自我揭露替代反駁，甚至反將一軍。這樣做的目的，是將自己與主持人放在水平線上。記得開場時，主持人想借着叫他Kevin來弭平前後輩的距離，但顯然他用了更高明的方式去實踐這件事。

於是主持人氣喘吁吁，而他舉重若輕，遊刃有餘。

語速與節奏一向是蔡康永的強項，也是讓觀衆感受到溫度的第一印象，然而整場聽下來，你會發現他真正的強項，是他的「誠懇」。對於提問，他大可簡短迴應，隨意發散正能量，但他把每則迴應的邏輯，以及邏輯背後的故事都娓娓道來，認真對待每個問號，爲每一句話打下地樁，因此他才否認爲自己的書是碗雞湯。

以心理學比喻，大概就是「失控的正向思考」與「正向心理學」之間的區別。

「失控的正向思考」會迴避任何負向訊息，摀住耳朵說服自己一切都會好轉，世界會天下太平。「正向心理學」則是面對負面事件時，從中看到自己的優勢，選擇妥善的處理方式。

這場訪談，蔡康永都在以後者的態度，迎接撲面而來的問句。他沒有拋出什麼漂亮話，他分享的失敗經驗甚至多於成功體驗，但這纔是人生真實的凹凸。被出櫃的無預警，觀衆的耳語，收掉節目的心情。他不是在寫人生勝利組的自傳，面對坑洞，也沒有什麼優雅的迴轉，但他總能找到角度站起來，而那些零點幾公分的縫隙，纔是引發讀者興趣的契機。

此外，我認爲無須苛責百靈果，畢竟這就是他們的人設。倘若因爲今天來賓是蔡康永，談的是心靈議題就任意改變風格或姿態，反而會被某些鐵粉丟雞蛋罵矯情。要說他們沒做功課亂插嘴，或是他們這幾年沒進步都行，但事實是，他們並不會因爲訪問蔡康永就一夜長大，而對面那位也不是吃素的。因此整場訪談保持原狀，讓彼此展現出最真實的樣態，或許纔是最好的安排。

無論如何，身爲聽衆都是幸福的，阿滴選擇做球，博恩相互切磋，百靈果劍走偏鋒。訪談本身就像投影，藉着不同的角度成像，讓受訪者不再扁平，信念得以立體。

而這應該纔是他想要的。

（本文出自《心理師的腦中小劇場 - 劉仲彬臨牀心理師》臉書粉專，未經同意禁止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