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峰醫院火災背後：是欠債4.6億的爛攤子？
一場火災背後，是長峰醫院經營的爛攤子。
4月18日，北京長峰醫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長峰醫院）一場大火帶走了29條鮮活的生命，引發全網關注。
讓外界吃驚的是長峰醫院竟然是一家上市公司，該公司於2017年4月6日在新三板成功敲鐘，一躍成爲血管瘤學科領域的第一家掛牌公司。作爲一家上市公司時刻考慮利潤率的同時，又承載着救死扶傷的醫者責任，成爲網上爭論的焦點。
在財經領域我們姑且不討論這場火災帶來的社會影響，我們只從長峰醫院的財報中分析其經營中存在的問題。這場大火或徹底撕開了長峰醫院經營狀況的遮羞布。
萬衆矚目的通報會
4月19日，北京長峰醫院火災事故情況通報會上，北京市消防總隊副總隊長趙洋通報了此次火災的事故原因。趙洋表示：經初步調查，事故系醫院住院部內部改造施工作業過程中產生的火花引燃現場可燃塗料的揮發物所致。12名相關責任人因涉嫌重大責任事故罪，已被公安機關刑事拘留。
長峰醫院的創始人和法定代表人、董事長汪文傑是否被刑拘在通報中沒有提及，而以常理來看，汪文傑作爲長峰醫院的法定代表人，很難逃脫責任。
諷刺的是，在2月27日長峰醫院官網還發布了一篇題爲《防風險、除隱患、保平安——北京長峰醫院嚴格落實火災防控措施》的文章，稱該院根據政府監管部門通知要求，“第一時間召開了火災防控工作動員部署會，在分析研判當前消防安全形勢的同時，就火災防控工作進行了紮實安排部署”。這樣大張旗鼓地消防安全宣傳卻出現如此重大的火災事故，“打臉”來得過快。
4月19日，因火災事件且未申請停牌，根據《全國中小企業股份轉讓系統掛牌公司股票停復牌業務實施細則》等相關規定，長峰醫院被全國中小企業股份轉讓系統有限責任公司強制停牌。掛牌至今長峰醫院股價下跌35.82%，總市值10.18億元。
創始人掌控醫院近20家
涉事的長峰醫院由汪文傑於2006年創立，前身爲北京豐臺長峰醫院，是國內第一家血管瘤學科領域的掛牌公司。
公開資料顯示，長峰醫院的主要特色爲腫瘤、血管瘤胎記、脈管畸形、血管外科疾病診療，在全國有一定知名度。醫院建築面積超過1萬平方米，牀位500張。據2019年長峰醫院公佈數據，該年長峰醫院接診患者達5萬人次，擁有5%的全國市場份額。作爲一家民營醫院，這是份優異的成績單。
百度百科中對汪文傑的介紹是北京長峰醫院股份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和董事長。更多公開資料顯示，汪文傑除了創建長峰醫院，還是中國血管瘤與脈管畸形診療專家，先後被評爲湖北省鄂州市跨世紀學科技術帶頭人、第三屆湖北省鄂州市十大傑出青年、優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者，“慈善企業家”等榮譽稱號。
汪文傑生於醫生世家，父親是當地小有名氣的血管瘤醫生。畢業後被分配到鄂州市中醫院臨牀工作。直到30歲時，汪文傑因受到參與治療湖北省一個罹患肝血管瘤的領導賞識，開始擔任湖北鄂州中醫院副院長，專門分管血管瘤的治療，自此開啓了人生的“開掛”之路。
通過天眼查可以發現，汪文傑目前任職18家企業，這些企業多爲醫療相關領域。其中北京有6家企業，湖北有4家企業，其他地區有8家企業。長峰醫院註冊資本爲1.45億元，參保人數311人。在民營醫院之中算是規模較大的一家。
長峰醫院除了在北京之外還在全國遍地開花。2010年和2012年分別在廣州和鄭州成立廣州長峰醫院和鄭州長峰醫院。2018年長峰醫院通過自有資金收購了鄂州中醫和昆明大滇，並新建信陽長峰和徐州長峰。
據長峰醫院財報披露，擁有成都長峰醫院、重慶長峰醫院、西安長峰醫院、貴陽長峰領航醫院、鄭州長峰醫院等20多家醫院。但天眼查顯示有些醫院已經註銷，比如廣州長峰醫院於2018年12月26日被註銷，鄭州長峰醫院則早在2015年6月15日就被註銷。
資產負債岌岌可危
雖然長峰醫院在全國有一定知名度，但口碑一直並不太好。
《京華時報》早在2004年就報道，豐臺長峰醫院因在網絡上發佈虛假廣告，冒充解放軍301醫院和現役軍人的名義爲醫院作宣傳，被處以20萬元的罰款。2019年又有央視報道，稱其一度陷入網絡“醫托”騙局。在警方的調查中發現長峰醫院存在虛假宣傳，其醫生大都是普通的醫生，並不是網絡宣傳中的“國家級”、“中科院的”等頭銜。
在登陸新三板後，2018年，長峰醫院營收5.13億元，同比增長24.08%。淨利潤0.5億元，同比暴增217.80%。每股收益0.35元，同比增長218.2%。但自2020年起，長峰醫院陷入長期虧損，2020年淨虧損3729.34萬元，2021年淨虧損爲2888.68萬元。
長峰醫院的毛利率在五年間已降至約20%。從2020年中開始，長峰醫院的淨資產收益率也跌爲負數，爲-6.96%。2014年，該醫院淨資產收益率爲64.34%。截至2022年6月，長峰醫院淨資產收益率降至-17.34%。說明長峰醫院的盈利能力堪憂。
2022年中報顯示，長峰醫院報告期內總營收2.53億元，同比下降5.12%；淨虧損3264.38萬元，而2021年同期淨虧損爲1300萬元，虧損增幅爲153.23%。報告期內長峰醫院的合併資產負債率就已達到71.6%，較上年期末的66.49%增加了5.11個百分點，而在掛牌新三板前後的資產負債率在12%上下。負債總計4.62億元，去年同期爲4.47億元。
長峰醫院2022年中報第82頁顯示，長峰醫院以子公司成都長峰醫院名下位於成都市錦江區仁居路13號的房產爲長峰醫院股份有限公司在北京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中關村分行借款提供抵押擔保，該借款報告年末餘額爲2000.00萬元，抵押到期日爲2024年4月28日。 汪文傑同配偶曾婭爲該借款提供擔保。 正是因北京銀行2000萬元的流動貸款，導致報告期內的貨幣資金較2021年年末增長了73.8%。
雖然有了北京銀行的貸款，但債務問題依然是長峰醫院亟需解決的大問題。 爲解決債務問題，長峰醫院甚至打算賣掉下屬醫院回籠資金。
4月12日，長峰醫院發佈公告稱，擬以150萬元的價格將長沙湘城100%股權出售給湖北慶柏企業管理有限公司；擬以535.5萬元的價格將其持有的廣州長峰醫院51%股權賣給鄂州市素墨廣告有限公司。
4月13日長峰醫院再發公告，稱下屬全資子公司鄂州中醫血管瘤專科醫院向湖北鄂州農村商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沙窩支行申請人民幣500萬元的貸款，期限不超5年，貸款年利率不超4%。
不斷借債，不斷甩賣資產，長峰醫院深受資金之困。
過度“自我包裝”
財報披露長峰醫院創始人兼實控人汪文傑爲大專學歷，但“搖身一變”成爲中國血管瘤與脈管畸形診療專家，經常在各種學術、行業協會中亮相現身。
鄭州長峰醫院官網新聞稿顯示，汪文傑當選第28屆國際血管聯盟（IUA）中國分部全體委員會副主席。2018當選北京鄂州企業商會會長。
爲打造知名度，2019年11月，由長峰醫院牽頭成立中國非公立醫療機構協會的二級學組血管瘤與脈管畸形專業委員會，汪文傑擔任專委會主任委員。除了包裝自己之外，汪文傑還對長峰醫院進行包裝，包裝的方式就是舉辦各種學術會議。
BT財經瞭解到，2013年5月25日，在北京釣魚臺國賓館召開的“全國首屆血管瘤中西醫診療學術交流會議”暨“全國血管瘤診療援助平臺啓動儀式”，承辦方就是長峰醫院，主辦發爲中華中醫藥學會，協辦方是《世界中西醫結合》。在互聯網興起之時，長峰醫院則抓住互聯網醫療和新媒體等營銷風口，走上了比“莆田系”更瘋狂的擴張之路。在短視頻、直播日益火爆的當口緊追風口，通過培養醫生直播，短視頻拍攝，醫院感人故事等方式提升醫生的個人品牌影響力，最終形成醫生口碑裂變效應。
目前，汪文傑的頭銜不少，但其學術研究成果卻難得一見。目前僅有醫美網站有關其科研成果的結果，汪文傑26歲時根據中醫祖傳秘方並結合現代西醫理論研製出外敷、內服治療血管瘤的特效純中藥製劑“化瘤膏1號、2號、3號；血瘤康1號、2號”，被國際傳統醫學會授予“華佗杯”金獎，被湖北省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批准爲純中藥製劑並應用於臨牀。27歲的汪文傑又發明了高頻電凝微創治療血管瘤和脈管畸形的新方法。而在權威網站卻未能查詢到汪文傑的相關醫學學術成果，甚至在健康界查詢汪文傑相關學術成果時發現，相關文章已被刪除。
長峰醫院宣傳的汪文傑60多萬字的防治血管瘤專著《血管瘤脈管畸形診斷與治療》已經出版。 但BT財經在全網搜索的時候，並未檢索到該書目，只在豆瓣讀書中查詢到相關信息。 只是此信息則和宣傳的有較大出入，在諮詢圖書出版行業人士得知，198頁的書，在不大量配圖的情況下，只有20萬字左右，遠不可能達到60萬字。 而關於第28屆國際血管聯盟（IUA）相關信息中，也未檢索到汪文傑的信息，在權威的知網上，同樣未能檢索到汪文傑的任何學術成果。
備受爭議的營銷模式
還有一個值得注意點，長峰醫院的營銷模式是以“砸錢”換取收益。 財報顯示，2022年上半年，其銷售費用爲4707萬元，同比增長3.44%，佔營收比重由去年同年的17.08%上升至18.62%。 而研發費用則由去年同期的312萬元下降至219萬元，同比下滑了29.72%。 佔營收比重由去年同期的1.17%下降至0.87%。
長峰醫院在財報中解釋稱，“民營醫院的推廣方式主要是網絡，由於競爭激烈，廣告費用逐年上升，廣告宣傳佔收入的比例過高”。 更有公開資料顯示，長峰醫院2015年的銷售費用達到了近7000萬元，佔營收比重約爲32%，其中廣告及業務宣傳費爲4290萬元； 其2014年至2017年銷售費用佔營收比重分別一直在30%左右。
奇怪的是，或受疫情影響，長峰醫院自2020年起，財務狀況已經表現低迷，經營狀況難見起色，但其銷售費用依然持續猛增。2020年，長峰醫院銷售費用爲7971.84萬元；2021年則達到了1億元；2022年僅上半年該數字已超4700萬元。
在持續錄得虧損且虧損加劇的情況下，長峰醫院能砸出上億的廣告費，赫然讓外界領教了什麼是“砸錢換營收”。讓投資者擔憂的是長峰醫院毛利率和淨利率的雙雙下滑，2018年總營收爲5.13億元，營業利潤爲7721萬元，淨利潤爲5502萬元。2019年營收爲5.17億元，同比增幅爲0.8%，營業利潤爲3022萬元，淨利潤爲1486萬元，分別同比下滑61%和73%。2020年營收4.26億元，同比下滑18%，營業利潤爲-3261萬元，淨利潤爲-3559萬元。同比下滑驚人。
2021年長峰醫院總營收5.81億元，同比提升36%，但營業利潤進一步下滑至-3402萬元，淨利潤爲-2727萬元。 增收不增利，虧損有所收窄，卻依然徘徊在高位。
在4月18日的大火後，長峰醫院諸多問題被暴露出來，也折射出衆多民營醫療機構的短板，他們在醫療技術和服務等方面具有先天弱勢，只能過度依賴營銷廣告和網絡推廣帶來收益。但這種廣爲詬病的營銷模式很難持久，未來何時能擺脫這種病態的發展模式，將是“長峰醫院們”面臨的巨大挑戰。
文丨BT財經 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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