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千上萬祖魯人手持先進火槍,爲何吃不下英軍的百人小隊|文史宴

文/維克托·漢森

伊桑德爾瓦納之戰中,祖魯人消滅了準備不周的英軍及其非洲盟軍兩千人,還繳獲了英軍先進的來複槍,但得到加強的祖魯士兵碰到羅克渡口準備周全的一百英軍,卻怎麼也吃不下去。只要有準備,英軍能擊退乃至消滅幾十倍於自己的土著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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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魯戰爭專題:

絕望的小股英軍

與伊桑德爾瓦納的高地不同,羅克渡口的一切都有利於祖魯人。兩座小型石結構建築相隔大約40碼,它們曾經是農舍,後來被改建成傳教站,不適合防禦。

英軍將其中一座建築佈置成了醫院,其中的35名傷病員不得不想方設法加入營地的臨時防禦之中。

房屋的屋頂是茅草,這意味着儲藏室和醫院可能會被點燃。更糟的是,據點周邊三面的高地很快都被祖魯人控制了。陣地四周有一定數量的障礙物——果園、圍牆、溝渠、建築物等,它們既妨礙火力的發揮,也爲奔跑中的祖魯戰士提供掩護。

營地南邊是奧斯卡貝格山,其高度使敵人狙擊手能自由射擊沿北面胸牆部署的防守者。此外,數百支最新式的歐式步槍已經落入祖魯人之手;幾個小時之前,他們在伊桑德爾瓦納還獲得了超過25萬發點45口徑的子彈。

下午5點剛過時,進攻開始,此時天色漸漸暗了下去,開展攻勢的祖魯人得到了夜幕的掩護,進攻者開始包圍這個小小的據點。

“難以想象還有比這更糟糕的位置”,一名軍官這樣評論羅克渡口的英軍防禦。這支不列顛人分遣隊的兵力,只有在伊桑德爾瓦納覆滅的那支大部隊的百分之五;更何況高地的存在,以及附近的地形似乎都註定了他們厄運難逃。

這支雜牌軍中甚至沒有一個經驗豐富的高級軍官。小小駐軍的指揮官,名譽少校亨利·斯伯丁在正午前不久從羅克渡口出發,去赫爾普馬卡尋求援軍,將基地留給了兩名低級軍官管理。

臨走前他叫來他的副官約翰·查德,命令後者接過指揮權;同時補充說,在他離開的短暫時間裡,幾乎不可能會有任何敵對行動出現。

守備部隊的大部分人很是不滿,因爲真正參與戰鬥贏得榮譽的機會,出現在位於北面數英里之外祖魯蘭核心區域的伊桑德爾瓦納,英軍的中央部隊正在那裡試圖徹底擊敗祖魯人的軍隊;而他們自己卻停留在納塔爾的一處邊界補給站,遠離傳聞中的前線。

約翰·查德中尉幾周前纔來到南非,他被分配到了皇家工程部隊;此時他正在監管下游數百英尺渡口處一艘擺渡船的施工。而他的同僚岡維爾·布隆海德中尉,則是第24團第2營B連的指揮官,該團其他連隊全都在伊桑德爾瓦納被殲滅。

查德和布隆海德都沒有戰鬥經驗,而且事實上後者的聽力還受過嚴重的損傷。同時,他們也確實不是上級眼中優秀的軍官,一名上司曾經將布隆海德評價爲“無可救藥”的人。

他們的個人記錄裡,沒有任何內容能夠預示,在即將來臨的10個小時裡,在拼上性命的交戰中,他們能夠展現出偉大的英雄主義精神和出色的領導才能。

也許一位前任軍士長曾經對局勢有所幫助,他的名字是詹姆斯·道爾頓,這位身高6.2英尺、膀大腰圓的50歲老兵可謂久經沙場,他是軍需所的負責人,似乎參與了許多關於基地防禦的關鍵決策。

除了自然條件不利於防守以及缺乏經驗豐富的高級指揮官外,這座基地在兵力上也處於極大的劣勢。這裡總共只有139名英國士兵,其中尚有35人因爲傷病臥牀不起。去掉廚師、傳令兵和車伕,實際上步槍手才80人而已。

伊桑德爾瓦納的部隊遭到滅頂之災的消息傳來之後沒多久,整整一個團的精力充沛的祖魯部隊就開始進發。這支祖魯部隊的兵力達到4000人,對於潰逃的歐洲士兵和驚慌失措的土著輔助部隊來說,這是一個令人不安的數字。

本來這些敗軍也許能援助被圍困的羅克營地,幫助駐軍避免交鋒,騎馬繼續向西撤退到納塔爾。

英方記載提到,祖魯的進攻非常偶然並且目的明確,較爲可能的原因是祖魯部落首領認爲,切姆斯福德的大部分補給都在羅克渡口,佔領這個基地既可以填飽數千祖魯人飢餓的肚子,又能徹底摧毀中央部隊的補給儲備。

用80名步槍手,實現近2000名步槍手所無法達成的勝利,這樣的想法似乎很荒謬。不過事實上,西方人經常在兵力處於劣勢的情況下作戰——有時還是相當大的劣勢,比如在薩拉米斯、高加米拉、特諾奇蒂特蘭、勒班陀和中途島等戰役中都是如此。

然而在上述戰例中,西方軍隊都至少有幾千人可以抵抗敵人的大軍。甚至科爾特斯在最後一次進攻墨西哥城時,麾下都有數以百計的歐洲士兵,而不是區區幾十個人。

正如我們在之前章節中已經見到的,數量上的不足,固然可以由技術上的優勢、高昂的戰鬥意志、優秀的步兵、充足的補給和嚴明的紀律來彌補,但是歐洲人也需要凝聚力或者火力優勢才能對抗數以千計的敵人。

亞歷山大5萬人的軍隊在戰鬥中可以擊敗25萬波斯大軍;但如果公元前331年10月1號的早晨,他麾下只有一萬人的話,波斯的馬紮亞斯就會憑藉兵力優勢徹底壓倒帕米尼奧所在的馬其頓左翼,也許戰鬥將會以馬其頓軍隊戰至最後一人,最終慘遭屠戮而收場。

幾名英國士兵被派往附近赫爾普馬卡的營地尋求增援。在那裡,偶然會出現幾個在伊桑德爾瓦納的屠殺中倖存的士兵,他們大多是納塔爾殖民地卡賓槍團的成員或騎警。這些散兵遊勇騎着馬路過營地,卻拒絕加入防禦。

在此之前,沃斯中尉率領100名殖民地騎兵離開了伊桑德爾瓦納,在羅克渡口駐防,當這些士兵們看到祖魯進攻部隊的規模後,他們就逃跑了。殖民地部隊的逃離,使得基地駐防軍失去了潛在的100支馬蒂尼-亨利來複槍,本已捉襟見肘的防守力量顯得更爲薄弱。

在這些部隊逃跑的時候,史蒂芬森的非洲土著步槍手很快也潰散了,包括史蒂芬森本人和幾名歐洲軍士都離開了自己的位置。查德的人射殺了一名策馬狂奔的士官。

潰兵的到來,對士氣產生了明顯的影響。在伊桑德爾瓦納的災難得到確認,與祖魯人進攻羅克渡口英軍駐地的兩到三個小時之間,英國士兵們已經看到一連串的殖民地和土著部隊騎馬來到駐地,散播恐怖的流言,然後驚惶逃離。

同時,駐地周邊防禦人數的減少,也改變了抗擊祖魯人的整個計劃。

如果在敵軍即將進攻的消息傳來時,查德和布隆海德能有450人左右的兵力來守衛那片矮牆的話,那麼哪怕只有100個技巧熟練或者起碼能使用來複槍射擊的人能夠加入他們,他們還算是挺幸運的——即便有這幾百人,當他們分配在臨時搭建的土牆上時,也只能保持每12英尺部署一名射擊手。

查德很快做出決定,內牆的防禦工具還需要加強,以便一旦人手不足、結構薄弱的外部壁壘不可避免地被攻破,還能有一個內圈防禦工事來進行抵抗。

祖魯人貌似強大

敵軍顯得十分強大。這支來襲的4000人大部隊,指揮官是開芝瓦約國王的兄弟達布拉曼齊親王。他違背了國王的兩個命令:第一,國王下令不許從祖魯蘭進入英國治下的納塔爾,而羅克渡口剛好橫跨在兩者的邊界上;第二,不要進攻任何一支駐守在防禦工事之後的英軍。

達布拉曼齊統率的是開芝瓦約軍隊中兩支平均年齡較大的部隊——包括3000~3500名烏圖爾瓦納和烏德洛科團的戰士,他們都是41~50歲的已婚男子。此外,他還擁有1000名年齡剛過30歲,隸屬因德盧-埃恩懷團的未婚青年。

所有這些人,都在伊桑德爾瓦納的戰役中被用作預備隊。在羅克渡口的攻勢開始之前的數小時裡,他們正在追殺平原上四散奔逃的絕望的潰兵和傷員。

達布拉曼齊的祖魯軍隊安全渡過布法羅河進入納塔爾後,他立刻將上述三個團的人手整合起來,準備讓所有軍隊對英軍據點進行攻擊。

在他麾下的部隊中,只有少部分勇士曾經參加過在過去十年裡部族間的爭戰。最重要的是,他們相對而言沒有經驗,也沒有看到多少伊桑德爾瓦納屠殺的場景:僅僅一個下午的時間裡,祖魯民族十分之一的成年男子就非死即傷。

所有人都覺得,他們回家之前起碼要讓短矛嚐嚐鮮血的味道,特別是在己方同袍在伊桑德爾瓦納突破英軍戰線時取得了驚人的戰果的背景下。

最後,一部分祖魯士兵擁有自己的火槍,而少數士兵還在伊桑德爾瓦納繳獲了近800支馬蒂尼-亨利來複槍以及數十萬發子彈。

祖魯人既有冷兵器也有火槍

如果祖魯人在派出大部隊正面衝擊北牆薄弱部分的同時,能將射手部署在營地上方的奧斯卡貝格山上進行支援的話,也許他們在第一次衝鋒時便能拿下整個基地。

然而,對於這些祖魯人而言,未知的問題在於,他們並不瞭解防守羅克渡口的24團B連士兵們的西方軍人本性。

這些英軍士兵就像利奧尼達斯麾下在溫泉關殊死拼殺的斯巴達戰士一樣,他們幾乎沒有機會逃跑,只能在基地中等待殘酷的戰鬥和可怕的命運。

英軍士兵中,至少80人是正規軍士兵或者精英射手,這些人通常能夠在300碼之外擊中祖魯戰士,並打中1000碼之外密集的大羣敵人。

所有這些士兵都在堅定信念的支撐下,決心無論生死都堅守在自己的位置上。更可能的情況則是所有人都瀕臨滅頂之災,畢竟雙方的人數差距是如此明顯。

爲何英軍會選擇在毫無希望的情況下繼續進行戰鬥?他們的戰鬥意志源於紀律,這種紀律由不列顛軍隊的訓練和規章鑄就,由士兵對軍官的敬畏得來,由士兵之間的友愛和忠誠支撐。

這些士兵能夠躲在臨時工事的後方進行戰鬥,因此祖魯人無法像在伊桑德爾瓦納般成功施展側翼機動和滲透來取得勝利。要奪取這個基地的建築羣,祖魯人將不得不直面來複槍和刺刀的攻擊,並越過臨時圍牆攻入工事,殺掉裡面的所有人才能取得最終勝利。

在這場戰鬥中,英軍的射擊在十小時內都保持着穩定的狀態——這些紅衫軍在近距離內有條不紊地用點45口徑步槍的火力撕裂祖魯人的軀體,用銳利的刺刀捅穿祖魯人裸露的手臂、腿和腹部。

英軍步槍手擁有圍牆保護,因此祖魯人很難用短矛刺中他們的肩膀或是脖頸,因此進攻者把希望都寄託在己方的狙擊手身上,後者能從高處的斜坡上射擊衣着顯眼的紅衫軍。

從22號下午到23號清晨,查德和布隆海德將他們小規模駐軍的火力發揮到了極致,英軍陣地席捲着名副其實的火力風暴,數以百計的祖魯武士被密集的鉛彈擊中而戰死沙場。

這樣的殺戮並非是難以想象的,畢竟英軍嚴格地遵循正規軍事實踐和戰場紀律,這使得依靠胸牆防禦的士兵能持續不斷地射擊。

在戰鬥中,他們甚至沒有休息的時間,由於火藥的燒灼以及馬蒂尼-亨利來複槍的巨大後坐力,他們的肩膀、臂膊和雙手都被薰得發藍,還被撞出斑斑血跡。

改變戰局的防禦陣地

1879年1月22日下午2點30分。收到伊桑德爾瓦納屠殺噩耗數十分鐘後,查德、布隆海德以及道爾頓一致認定,用行動緩慢的牛車帶着傷員從羅克渡口撤離已不可行。因此,他們並沒有慌亂地逃離,反而命令拆除所有營帳,丟棄在院子的外圍作爲障礙物。

接下來,他們勘察了周邊的環境,並馬上設計出一道防禦圍牆。兵站裡有充足的重型餅乾箱和玉米袋,假如在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裡將這些雜物堆積成齊胸高的某種類型的防禦牆,作爲工事就能給士兵提供有限的保護。

此時查德作爲皇家工程部隊成員的專業能力,對守軍而言具有無與倫比的價值。他和布隆海德,還有道爾頓即刻組織起工作組,開始搭建一道連接兩幢石質建築、停放好的車輛以及石頭畜欄的矮牆,構築起一個矩形的防禦陣地。

士兵們和沒有逃走的土著部隊一起工作,將100磅重的餅乾箱和200磅重的玉米袋堆積到五英尺的高度,以便步槍手瞄準和裝彈的時候能得到一些防護。

這些袋子簡直是天賜良物,其重量和密度使得敵人的子彈無法穿透,同時敵人也幾乎不可能將這面麻袋圍牆推翻。醫院外牆還鑿出一些洞口,傷病員們可以透過孔洞射擊從南面接近的祖魯士兵。

在這項臨時趕工完成的不可思議的壯舉中,軍官、土著士兵、傷病員和英國徵募兵一起工作,在略多於一小時的時間內構築了一段長約400碼的防禦工事——所有這些工作,都在危機迫在眉睫之際完成。

幸運的是,工事北邊地形稍微擡升,玉米袋搭成的護牆剛好與之結合,使得從外面看牆的高度在許多地方超過六英尺。沒有祖魯人可以躍過這樣的高度,他們在進攻時只能迎面衝向英軍的子彈和刺刀。

1879年1月22日下午3點30分。由於查德相比布隆海德的軍階略高,所以他掌握了整支防禦部隊的指揮權。他回到河邊,收集起關於他正在建造的渡船的工程資料,帶走水運工具和工程設備,同時將渡口的人員撤離。

他現在得到了多名信使的消息,數以千計的祖魯人正朝他這裡進發,這些野蠻人剛剛屠戮了數量20倍於查德所部的軍隊,儘管如此,他和手下的人都沒有表現出任何驚慌。

相反,查德還和布隆海德仔細地沿着臨時工事的環形防線走了一圈,確保所有位置的牆面都達到了四英尺高。確認這一點之後,他們下令停止工作,保證筋疲力盡的士兵在總攻發起前能夠獲得充足的休息。

防禦工事拯救了羅克渡口的英軍

第24團的步槍手們以適當的間隔進行部署,滿載的彈藥袋和成堆的子彈就放在腳邊。每把槍上,都裝好了刺刀。

這兩名低級軍官幾乎沒有在非洲參加過任何戰鬥,更不要說擁有任何面對祖魯人的經驗了,但他們的作爲,卻和在伊桑德爾瓦納的軍階更高、經驗更豐富的指揮官們形成了鮮明對比。

查德和布隆海德的正確部署給予了這些以寡擊衆的戰士們一個生存的機會,在伊桑德爾瓦納的士兵們則不可能倖免於難。

1879年1月22日下午4點30分。祖魯人來了,零星槍聲不斷響起,由於土著士兵和殖民地部隊突然逃跑,第24團第2營B連只剩下不到100名英國正規軍士兵的小部隊,防守者不得不被重新安排,分配到已經削弱的圍牆防守兵力中。

查德認識到,現在部隊規模大大縮減了,原來的工事在戰鬥中可能很快會顯得周長太長不適合防守——畢竟現在他只有100名出頭的狀態良好的士兵,而不是450人——

因此他用餅乾箱搭建了第二道牆,這道牆由北至南連接儲藏庫和北牆,倘若西北方向的外牆被突破,就能有效提供一個更小的環形防禦工事來掩護裡面的士兵。

一百破四千:羅克渡口之戰

1879年1月22日下午5點30分。在北面的玉米袋圍牆處,英軍開始猛烈開火。

英軍陣線在這裡延伸太長,最爲薄弱,而且糟糕的是附近還有不少自然障礙——果園、柵欄,僅僅30碼外有一條溝,緊靠英軍防禦陣地外圍有一些灌木叢和一段六英尺高牆——這些障礙掩護了奔跑進攻的祖魯人的行動,給他們協調攻勢的機會。

與此同時,從南面奧斯卡貝格山的斜坡處,一些祖魯人使用繳獲的馬蒂尼-亨利來複槍向北牆英軍防守者的後背射擊,偶爾還能擊中目標。

人數有千人之多的因德盧-埃恩懷團,叫喊着“烏蘇杜!烏蘇杜!”的戰吼奔跑着衝擊南牆的防線。數分鐘之內,整個基地都遭到了攻擊——

來自奧斯卡貝格山的狙擊火力,短矛手對胸牆的反覆人浪衝鋒,還有隱藏在溝裡、柵欄後、英軍圍牆外樹叢中的分散射擊,讓英國守軍疲於應付。

接下來的一個半小時裡,幾十名北牆的英軍士兵摧毀了祖魯人的一次又一次進攻浪潮,進攻者很快發現,在越過玉米袋壘成的圍牆時,無法躲開子彈或者刺刀的攻擊。

英軍的主要問題則是射擊後的來複槍正在發熱。持續射擊中,馬蒂尼-亨利來複槍的槍管漸漸變紅,質地較軟的銅彈殼一填入就開始膨脹,卡住後膛,有時會阻止彈藥發火。

士兵不得不用一根清潔杆將變形的彈殼搗出來——這便給了祖魯人小戰鬥羣體在牆下聚集的機會,他們開始相互幫助翻越障礙。

作爲迴應,布隆海德組織起精銳步槍手在牆內進行刺刀反衝鋒,將那些已經躍過牆壁的祖魯人撕成碎片。英軍的傷亡人數也在不斷增長,這大多數是後方躲在奧斯卡貝格山上射擊的數百名祖魯人所造成的。

幾乎沒有步槍手死在祖魯短矛之下。倘若祖魯人能夠協調好他們的來複槍火力,並且進行準確的射擊,他們將能夠輕易打死英軍所有的駐守部隊,因爲他們有數百名射手,而英軍射擊部隊的規模則小到不足百人。

1879年1月22日晚上7點。夜幕降臨時醫院燃起大火,傷病員面臨被燒死的威脅,而一旦醫院失守,整個西側基地的防禦體系也將分崩離析。

後面的一個多小時是一場英雄式的逃亡,醫院中只有八人未能逃生。差不多在同一段時間裡,查德命令全部守軍撤退到南北向的餅乾箱子圍牆構成的第二道防線之後。

在他已經遭到減員的部隊防守着原來周長三分之一的環形防線時,儘管時間倉促,他又下令建造另一道也是最後一道防禦工事。

這個最後的避難所,是由九英尺高的玉米袋搭建的環形堡壘,足夠庇護從醫院撤離的人員,英國人還能從這第二道牆上越過前面步槍手上方進行射擊,雖然如此,槍手們賴以掩護的外牆仍然逐漸被攻破了。

在基地外平原上的某個地方——也許就在祖魯人包圍圈之外僅僅幾千碼——斯伯丁少校終於率領他承諾的援軍,從赫爾普馬卡騎馬狂奔而來。然而他一見到醫院熊熊燃燒的火光以及基地之外的祖魯大軍,就轉身離去,並將這隻預備隊帶回赫爾普馬卡。

看起來,他認爲自己的部下和整個營地都已經被毀滅了。假如斯伯丁繼續進軍的話,他仍然有很大的可能殺入重圍,在交戰高潮之際提供一批至關重要的援軍。

1879年1月22日晚上10點。在近五個小時的持續開火後,戰鬥的局勢轉而慢慢有利於英軍。查德中尉在他的官方報告中寫道:

“雜亂的射擊持續了整個晚上,敵人嘗試進行了好幾次攻擊,被我們逐一擊退,直到午夜之後,敵軍進攻的積極性纔有所減弱。我方的士兵在射擊時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冷靜,沒有浪費一槍,醫院燃燒的光亮也給我們的射擊帶來了巨大的幫助。”(《1879祖魯戰爭故事》,46-47)

隨着黑夜的到來,奧斯卡貝格的祖魯狙擊手也逐漸失去目標,在這之後他們就加入了祖魯大軍的攻勢當中。

英國人新構築的環形工事周長更短,而且將堅固的儲藏倉庫囊括進來成爲南牆,大體上消除了駐守護牆的士兵們遭受後方敵人射擊的威脅。

正如查德所提到的,醫院燃燒的火光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它照亮了和營地相臨近的區域,使得衝向英軍陣地的祖魯人暴露在光照之下。

儘管英軍遭受了大量傷亡,但縮小的防禦圈使得步槍手們可以在這條最後防線上以更緊密的站位進行射擊,這使得來複槍的火力比之前更集中,彈藥的供應也更有效率。

英軍已經極度疲憊,從他們爭分奪秒搭建防禦設施開始已經過去了7個小時;祖魯人的情況則更加糟糕,這些祖魯士兵們基本上兩天沒進食,而且在沒有任何休息的情況下連續行軍並戰鬥了12個小時之久。

1879年1月22日晚11點30分。英軍放棄了一段石頭圍欄,那裡曾是整個外圍工事東北部的樞紐。現在,英國人只剩下一個周長不到150碼的防禦圈。

很多人的刺刀——約21英寸長的可怕的三棱鋼製利刃——已經彎掉或者扭曲變形。他們的槍管已經發熱,不僅會灼傷雙手,還常常堵塞產生故障。

大多數英國人相信,只要3000人左右的祖魯部隊從山上發起衝鋒,就能最終消滅這支小小的守軍。

這支被圍困在小防禦圈中筋疲力盡的部隊也許不會想到,祖魯人在他們步槍的火力下遭受了極其慘重的傷亡,而且在午夜來臨之際,這些進攻者也因爲極度的飢餓與疲勞而無法繼續攻勢了。

祖魯人仍舊在試探英軍火力,並繼續着翻越圍牆的嘗試,雖然他們總是無功而返。進攻者往往在奮力拖拽英軍來複槍槍管時被射殺或是刺死——燒紅的鋼鐵也會在混戰中灼傷雙手和胳膊。

但是午夜之後,祖魯人已經很少發動攻擊,此時查德和布隆海德派遣一半人手去修復玉米袋圍牆,分配彈藥,並把儲水車拖到防禦圈內,準備迎接黎明時可能到來的最終戰鬥。

1879年1月23日凌晨4點。破曉的第一束光線灑向戰場之時,查德巡視了戰場上的殘骸,命令士兵們再次加固牆體,在戰鬥過的地方蒐集祖魯人的武器,並小心翼翼地探查基地外的平原。

他們發現,祖魯人已經神奇地從這個殺戮場中消失了,但士兵們仍舊堅守在工事中,等待着可能出現的總攻。

1879年1月23日早上7點。一個龐大的祖魯人隊列,突然出現在基地四周的山脊上,然後這些敵人似乎又緩緩離去了,他們放棄了圍攻。

事實上,此刻只要進行最後一次衝鋒,英國的守軍就必敗無疑。也許祖魯人同樣因過於疲憊和飢餓而難以繼續攻勢,又或者他們偵查到了遠處切姆斯福德勳爵的解圍軍隊。

偵查人員發現了351具敵人的屍體;那些掙扎着爬行並最終死去的也許還有200人。後來的報告指出,祖魯人死亡數大約在400~800之間,因爲戰後幾周裡,直到羅克渡口以外幾英里的範圍內都能找到倒斃的祖魯戰士。

一般說來,在整個祖魯戰爭裡,英國人都大大低估了祖魯人的死亡數,這是因爲戰鬥結束後,他們幾乎不會離開戰場超過半英里去清點屍體,也不會考慮到他們射中的大多數祖魯人都會在缺乏醫療、食物和水的情況下艱難爬行,直到死去。英軍只戰死15人,受傷12人。

哈弗德中校和切姆斯福德的救援部隊一起於第二天抵達。面對這片曾經是要塞的廢墟,哈弗德做出瞭如下評價:

“根據這裡的景象以及我的感受,此地彷彿是遭受過一場風暴的摧殘,屍體就像是被胡亂扔到這片土地上一樣,唯一完整的,是戰場中央一座玉米袋子壘成的小小環形工事。”(D.查爾德,《亨利·哈弗德中校的祖魯戰爭日記》,37)

戰後,根據英軍的統計,他們消耗了超過兩萬發子彈,由於實際上只有100名左右的士兵進行了射擊,子彈消耗量顯得非常之大。

在超過8小時持續的開火中,駐軍平均每人用掉了200發點45口徑子彈。平均每名英軍士兵殺死或擊傷五名左右的祖魯人。每一名紅衫軍被殺,就有超過30名祖魯人倒下。這和在伊桑德爾瓦納的情況完全相反:

在這兩次戰鬥中,祖魯人採用了相同的簡單策略,包圍敵軍,進行大規模的密集進攻,沒有複雜的謀劃,但是勇氣非凡。

羅克渡口一戰證明,只要一個連數量的冷靜的步槍兵,就能能夠抵擋4000祖魯人的進攻——當然要符合幾個基本的前提:①組成緊密的戰鬥陣形;②擁有基本的防禦牆,或者車陣,以便在掩護下進行射擊;③準備足夠的彈藥。

羅克渡口之戰

前面兩條經驗已被布爾人反覆強調;第三條則是進行戰鬥的基本要素。由此我們可以得出不容置疑的結論:

伊桑德爾瓦納的災難和羅克渡口小勝的不同之處在於,兩名能力並非特別出衆的中尉採取了其長官所忽視的基本預防措施。(A.勞埃德,《祖魯戰爭》,1879,103)

在祖魯史上最偉大勝利的24小時裡,開芝瓦約國王兩萬人的部隊卻在伊桑德爾瓦納和羅克渡口損失超過4000名武士。

戰鬥之後,仍舊有兩支敵軍部隊留在他的土地上;被激怒的不列顛正緊急派出數以千計的生力軍,報復祖魯人所進行的屠殺。

祖魯人的國家並沒有經驗去對抗一支由紀律嚴明的步槍手組成的近代軍隊,這樣的軍隊能夠依照指揮進行瞄準、射擊,以及重新裝彈,進行自由射擊時也能根據目標的距離和類型,遵循嚴格的條令使用武器。

爲何英軍會在羅克渡口戰勝如此強敵?很顯然,他們有更好的食物供給,醫藥治療,還有彈藥;他們的士兵射擊更加訓練有素。

更爲重要的是,他們制度化的紀律體系確保了士兵的射擊能夠形成一道穩定的彈幕,這是非洲人在以往的土著戰爭中前所未見的。

不列顛擁有工業化的、完全資本主義的經濟體系,這帶來了足夠的經費,用於運送並供應數以千計士兵到遠離國土的地方作戰。歐洲科技造就了馬蒂尼-亨利來複槍:一種可怕的槍,它彈丸大,精度高,能徹底殺死被擊中的祖魯成年人戰士。

整個戰役期間,英國軍官們力圖通過正面交戰的方式,以決定性的會戰來確定戰爭的勝負。

在羅克渡口護牆上16個小時的交戰中,數十名英軍士兵以積極進取的自主行動改善了防禦,他們是:代理軍需助理官道爾頓(維多利亞十字章),防守者裡的中堅力量;軍醫雷諾德(維多利亞十字章),他建立了臨時醫療站;士兵胡克(維多利亞十字章),他將傷病員從醫院救出。

圍牆上的所有射手都是憑着明確的權利意識和責任感加入軍隊,對團裡的戰友們則保持了絕對的忠誠。

步兵團的紀律要求,士兵們應當保持開火,直到子彈消耗殆盡或者自己陣亡爲止;而嚴格的英國武器訓練體系,也保證了他們通常都能擊中所瞄準的目標。

1879年1月22日,羅克渡口的守軍在戰鬥中證明,他們是當時世界上最危險的100個人。

本文節選自《殺戮與文化》,已獲出版社授權獨家首發。該書解析從希臘羅馬開始,西方總是在戰爭中佔優勢的原因,認爲首要的是平等主義的觀念,以及支撐這種觀念的制度和社會,解讀非常精彩,大司馬強烈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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