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不是童話,是一份改變的勇氣
1879年易卜生的《玩偶之家》首演,娜拉離家出走的摔門聲至今仍在迴響。娜拉出走後會怎樣?魯迅說娜拉也許只有兩條路:不是墮落,就是回來。
因爲除了覺醒的心,她還“要有錢”。改編自真實事件的《出走的決心》無疑展現了一條光明的路徑。
《出走的決心》
當代“娜拉”李紅出走並在自媒體時代靠着出走這一行爲本身賺到了錢,她駕駛着車奔向自由的曠野,而不是《末路狂花》的懸崖。
但影片的敘事重點並不是爽感十足的出走,而是出走前絕望主婦的日常,給觀衆“照鏡子”般的真實生活投射,畢竟現實中成功出走的原型只有一個——蘇敏,而仍被困在糟糕的婚姻和家庭中的“李紅”有千千萬萬個。
詠梅 飾 李紅
一開場,李紅開車在路上,手風琴同管絃樂的配樂激盪着一種微妙的情緒,好像內心有很多波瀾即將爆發,但在接下來的八十多分鐘裡,觀衆看到的是一次次把委屈隱忍下去的李紅。
影片通過插敘拼貼起李紅的大半生,1982年高考前夕身爲長女的她被父親強制退學;她盼着嫁個好男人逃離原生家庭,不料婚姻更爲煎熬;她等着女兒長大、嫁人;等着兩個外孫上幼兒園……
“男兒志在四方”,男人的闖蕩從來都是正當的,一個女人的出走卻需要漫長的鋪墊,得積攢足夠的理由和充分的失望。
詠梅飾演李紅,與其說表演,更像是一種喚醒,喚醒另一個自我。蒙古族女兒詠梅表面溫柔實則自由反叛,年輕時愛飆車,愛上搖滾樂手,選擇不育。
困頓於家庭泥淖的李紅看似與之反差強烈,實則二者都有着穩定強大的內核。所以詠梅不僅演出了李紅的隱忍與疲憊,更演活了她溫柔底下的決絕。
當李紅在打掃教學樓時聽到《夏天最後一朵玫瑰》,她的臉龐顯露出百感交集,這是影片中最爲詩意的一幕,這樣的靈魂不會甘於“忍一忍這輩子就過去了”。最終拯救這個中度抑鬱、曾揮刀自殘的女人的,不是任何親人的覺悟,而是她自己的決心。
《出走的決心》劇本紮實,人物、情節和對話都充滿典型性,將家庭對女性的剝削與壓迫展現得淋漓盡致。
從父權到夫權,從妻性到母職,都凌駕於女性的自我意識之上,父親讓她顧着三個弟弟“別光想着自己中不中”,不依丈夫指令行事就是“懶” “不明事理”,該談錢時弟弟說“咱還是不是一家人啊”。
最況味複雜的是女兒曉雪,她是最支持最愛李紅的人,但當自己爲了工作需要有人幫忙帶孩子時,她又只能抓住母親不放,因爲母親是她最信賴也是唯一能壓榨的人。
片中有很多隔着防盜窗、窗玻璃拍攝李紅在狹窄逼仄的家中勞作的鏡頭,讓她宛如囚徒。沒半句好話半點好臉色的丈夫孫大勇一開口就令人窒息抓狂,還有很多網友說姜武照虎畫貓演得保守了,應該讓自己的爸來演。
姜武 飾 孫大勇
這也是影片的意義所在,將我們身邊的李紅、孫大勇搬上銀幕,被觀看、被討論。
女婿徐曉陽看似是比上一輩進步了的新好男人,其實骨子裡還是認爲照顧孩子做家務是女人的事兒,他的哄老婆話術“媽媽最偉大”何嘗不是一種綁架,所以片尾,“母職懲罰”依然在女性身上延續。
女性的困境是傳統的、文化的、社會性的,出走不是童話也不是唯一的解決路徑,但它提供了一種想象力,一份改變的勇氣,山路野路,總會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