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維TW／兩岸維持現狀岌岌可危

文／郭正亮　圖／多維TW提供

今年5月20日，蔡英文總統邁向執政第三年，原本只是冷和僵持的兩岸情勢，卻有迅速滑向公開對抗的惡化趨勢，不斷上升的敵意螺旋，最大特點是「互相指責對方企圖改變臺海現狀」，兩岸不但已經完全失去信任，更已經面臨路線攤牌的危險時刻。

6月22日，蔡總統接見美國布魯金斯研究所（Brookings Institution）訪問團，公開譴責「中國對臺打壓力道不斷增強，從片面啓用M503北向航線、軍機、軍艦頻繁繞臺，到強迫各國民間企業更改其網站的臺灣名稱，以及阻擾臺灣的國際參與，這些試圖片面改變臺海現狀，罔顧區域和平穩定的做法，不僅對兩岸關係毫無幫助，國際社會也不樂見」。

6月25日，蔡總統進一步接受法新社專訪，首度指稱「中國是對全球民主的威脅」，再次強調「中國正在試圖改變現狀，讓兩岸之間的平衡受到威脅」。讓人驚訝的是，蔡首次以強硬姿態向國際社會喊話，指出「不只臺灣需要面對，國際社會很多成員將來一定會面臨到中國擴充影響力」，呼籲「大家可以一起來行動，表達我們對民主自由的重視，來制約中國、或減少或遏止中國的霸權擴充」。

但在譴責中國之際，蔡也伸出橄欖枝，表示已經做好了與習近平會面的準備，還以新加坡川金會爲例，強調「能在互相尊重的基礎上坐下來商談，對國際社會是一個積極發展」，並希望「在對等和不設政治前提的情況下，與對方見面」。

面對蔡總統前所未見的強硬發言，大陸國臺辦也在6月27日例行記者會中不甘示弱，重申「堅持『九二共識』毫不動搖，反對和遏制臺獨毫不含糊」舊調，並痛斥臺灣呼籲國際社會一起行動是「不自量力」。但對於蔡習會的試探，國臺辦並未迴應。

追根究柢，蔡轉向空前強硬，不但因爲中國大陸持續加大施壓，更因爲美國積極打臺灣牌，導致各界對臺美合作升級產生想像空間。二者互爲因果，很難斷定誰是誰非。例如中國大陸認爲不得不加大對臺施壓，因爲美國打臺灣牌，但臺灣也認爲不得不挑明反對立場，因爲中國大陸打壓太甚。

以最近兩個多月爲例，4月25日中國民航局突然致函各國航空公司，要求它們改變網站上對臺灣與港澳的稱謂，不得將臺、港、澳列爲國家，並必須在臺灣後面加註中國，否則將給予處罰。這個航空正名行動，是中國大陸首度試圖將「一中原則」擴及國際航權，臺灣自然備感憤慨。

至6月26日，已有18家國際航空公司將「臺灣」改爲「中國臺灣」，包括英國、法國、德國、加拿大、日本、新加坡、泰國、菲律賓、馬來西亞等等，耐人尋味的是，拒絕更改臺灣名稱的國家，只有美國、南韓、越南、澳洲、印度，剛好都是美國強力拉攏、針對中國籌劃設立的「印太聯盟」成員。讓臺灣感到意外的是，儘管日本和新加坡同屬「印太聯盟」成員，最後卻決定採取兩手策略，即僅在簡體中文網站更改臺灣名稱，其他語言網站則不變動。

面對中國大陸發動的航空公司改名壓力，國安會秘書長李大維則在6月19 日接受英國《金融時報》訪問時，憤怒地表示「我們將告訴人民，要不要搭乘這些屈服於中國的航空公司，是你們的選擇」，言下之意，政府將鼓勵民衆拒搭將臺灣改名的航空公司，同時又說「我們會反擊，不是隻會待在這裡」。然而，由於航空公司改名主要是商業考慮，不想因此得罪北京，臺灣即使發動消費者抵制，也很難引起共鳴（73.9%網友表示不會響應），政府後來也不了了之。

要求航空公司更改臺灣名稱，只是北京對臺外交戰的一環，此外還包括5月1日多明尼加與臺斷交、5月22日臺灣再度無法參加世界衛生大會（WHA）、5月24日非洲布吉納法索與臺斷交，臺灣邦交國只剩下18個。而且中南美洲宏都拉斯、海地、瓜地馬拉、巴拉圭，甚至南太平洋帛琉、歐洲梵蒂岡，也不斷傳出警訊，讓臺外交部膽戰心驚。

也只有在兩岸外交戰的背景下，才能理解蔡總統爲何選在6月22日至25日不惜攤牌，連續對國際社會表達反對中國大陸「企圖改變兩岸現狀」的強硬立場。

問題是，北京認知與臺灣認知大相逕庭，認爲一系列打壓臺灣外交舉動，是針對美國積極打臺灣牌，爲了防制臺美關係突破兩岸現狀的因應措施。畢竟，自從4月美中貿易戰開打以來，就不斷傳出美國將打「組合拳」，營造更多籌碼。最常被提到的就是臺灣牌，尤其是今年3月16日川普（Donald Trump）簽署《臺灣旅行法》生效，將開放美臺所有層級官員互訪，3月17日川普特別派亞太副助卿黃之瀚訪臺，讚揚臺灣的自由民主成就，更讓蔡政府對提升臺美關係充滿期待。

美國除了外交攻勢之外，同時也強化臺美軍售和軍事交流。5月10日在高雄召開臺美國防工業會議，美國軍火大廠都派員出席，將把臺灣納入全球軍事生產鏈，包括造船、資安、航天等，同時批准臺灣「潛艦國造」相關營銷許可證，將以商售方式進行技術轉移。目前傳出，美國在臺協會（AIT）辦事處新館，將比照美國海外使館派駐陸戰隊，也隱含了臺美關係的實質提升。

美國參議院更進一步在6月18日通過了《2019年國防授權法》草案，要求國防部長應推動加強與臺灣的安全交流，臺美應適當參與雙方軍演，並基於臺旅法，促進美臺高層與一般官員往來。隨後美國宣佈，臺美軍方將在8月共組國際醫療團隊，到南太平洋友邦索羅門羣島演練醫療救援行動。誠如美國戰略暨國際研究中心（CSIS）資深顧問葛來儀（Bonnie Glazer）所言，臺灣參加美國在索羅門羣島的海軍演習固然不是第一次，但這次是「首次公開宣佈」，顯然別具意義。

除了臺美軍方將在8月舉行聯合演習之外，蔡總統也將在8月15日飛赴巴拉圭參加總統阿布鐸（Mario Abdo Benitez）就職典禮，臺灣正爭取蔡在紐約過境訪問，作爲檢驗《臺旅法》的指標。8月，很可能成爲兩岸再度交鋒的熱點。

美國突然全面提高對臺關係，北京都解讀爲打臺灣牌，藉此挑戰中國核心利益，以壓迫中國對美讓步。但中國顯然拒絕示弱，例如6月28日習近平接見美國國防部長馬提斯（James Mattis），就直言「老祖宗留下的領土，一寸也不能丟」，形同對臺灣和南海的強硬表態。蔡政府近來敦促各國與臺灣合作、捍衛自由民主、對抗中國擴張，和川普敲打中國的步調亦步亦趨，自然使北京對臺敵意遽然升高。

問題是，兩岸實力懸殊，互相指責對方企圖改變臺海現狀，導致不斷上升的敵意螺旋，對臺灣風險顯然遠大於中國大陸。畢竟，川普看似與中國空前角力，但慮及11 月美國即將舉行期中選舉，隨時可能見好就收，加上美國還有許多全球議題需要中國合作（尤其是美國與北韓核武談判），更不可能與北京全面翻臉。但臺灣隨川普打臺灣牌起舞，很可能被北京借題發揮轉移國內壓力，不管是導致更多斷交，或是訴諸軍事擦邊，都將對臺灣造成難以挽回的傷害，一旦美中衝突開始趨緩，臺灣能否全身而退，恐怕不無疑問。

確實如前美國在臺協會主席卜睿哲（Richard Bush）所言，除非蔡總統明確接受「九二共識」內涵，否則蔡習會並不可能實現。蔡目前既然不願接受「九二共識」，務實之道就是避免訴諸兩岸攤牌，及早掙脫逐步上升的敵意螺旋，儘快回到戰略溝通與管控風險的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