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手洪佩瑜:每日和身體對話, 才能隨時唱出最好的自己

洪佩瑜能唱歌,所有人都說她能唱,她從19歲就在《超級偶像》拿下亞軍,光環加身,全世界好像都在等待着她做點什麼、再唱點什麼,但她原先一心一意想當舞者,唱歌爲她帶來超乎預期的矚目,讓原先個性內向又高敏的她承受過多的壓力,她躲躲藏藏地不敢正視這件事,後來輾轉在生命的卡關,放逐自己到日本打工度假,在那樣的某一天裡,突然就想着,「我在臺灣也打工,在日本也在打工呀,我忍不住思考有沒有哪件事是隻有我能做,不可被替換的。」

回到臺灣之後,意料之外的疫情到來,這段時間面臨外界頻繁的更迭、劇烈的變化,她終於下定決心,就去試試看吧,面對這段彷彿隨時不會有明天的日子,她只能選擇先去做。

從小就學舞的洪佩瑜,19歲時因唱歌爆紅,後來人生幾多轉折,才決定擁抱歌手的身份。|攝影:Rafael Wu

以自己的歌聲詮釋,那就會一直留存着

從小學舞,洪佩瑜與身體之間一直都是連通的狀態,情緒來的時候,大腦都還來不及反應,眼淚就先落下來,正面擁抱唱歌以後,她意識到喉嚨也是身體的一部分,歌唱其實也是身體表達的方式。最近巡演期間,在飛機上重看《可可夜總會》,加上近期的閱讀,都在講述吟唱是如何模仿人生種種,試圖用音律找回逝去的東西,她再次明白歌曲的情感連結深刻而強烈,一旦有歌曲被她以自己的歌聲詮釋,那就會一直留存着,不管是在她自己的生命裡,還是他人的生命裡,甚至更久的以後,歌曲都會留着,她投入其中的片刻人生、情感意念都會被封存。

攝影時洪佩瑜自由而靈動地穿梭在巷弄間,讓人不斷會聯想到某種輕巧的小動物那樣的感覺。|攝影:Rafael Wu

隨時與身體之間保持暢通,洪佩瑜的情緒有時甚至比意識更快地被肢體投射出來。|攝影:Rafael Wu

許多人在聽到某首歌時,與那些歌曲有關的記憶往往會被從腦海深處翻出,作爲歌手,她自己在演唱以前的作品時,也會有相同的感受,在那個同時,她說也會有全新的體驗降臨在自己身上。去年重新錄製19歲時讓她大紅的〈踮起腳尖愛〉,現在33歲的她,穿越千山萬水回到這首歌,經歷重新錄製、重新編曲,她說着:「再次來理解這首歌時,發現已經是完全不一樣的世界了。短短三分鐘的歌,融入了美好與殘酷,我體會到自己有些還沒學會,可是也有學會一些事了!可以以現下的自己再次面向這首歌,是很難得的。」

回憶起19歲時剛擁有這首曲子時,由於從小就跟媽媽聽了很多臺語悲歌,當下也不真的明白歌詞寫的是什麼,身體本能地就先吸收到很濃縮的情感,等到會咀嚼文字時,才意會到承載了很深很濃的情意。習慣了用自身先去感知一切,到後來她才察覺,每次唱這些歌時,歌曲都會一次又一次地浸入在她身體裡面。

重新錄製19歲時大紅的〈踮起腳尖愛〉,也讓洪佩瑜回憶起過去的自己,和重新看見現在的自己。|攝影:Rafael Wu

《明室》這張專輯耗費了十年才真正降生,她說專輯完成後就是獨立於她的個體,可是她卻知道自己這一生都將以它爲傲,這趟漫長的旅程,也讓洪佩瑜漸漸找到與確立自己歌手的身份,自小在舞團里長大,她習慣和團隊一起工作,《明室》集結了當代最優秀的音樂人和創作者的溫暖與才華,她說因爲每個人都對於自己的專業很講究,每個人都在爲自己所相信的前進,這也帶動了她去研磨、敲打歌手的內核,想煉造出更好的自我。

專輯發行已過去兩年,洪佩瑜從不同大小的場館再飛到各個城市去唱歌,小時候舞蹈老師常跟她說:「無論你在舞臺的哪裡、你是什麼角色,都要把自己當作中心」, 這深深刻在她心裡,變成她面對所有工作,尤其是歌唱表演時的自我要求,因此她每次表演都會一再讓自己保持在最好的樣態。

比起文字的意思,洪佩瑜有時先感受到的是歌的情感,而每次唱述,她都會再次感受過一次歌中的意念。|攝影:Rafael Wu

平復到沒有風浪、最安穩的狀態

她習慣在演出前要有一段安靜的時間,她會冥想,在那過程裡與自己的身體逐漸貫通,她形容演出前的狀態,「就像你掉了個東西到海里,當海浪反覆來往時,你會一直看不見那在哪,唯有等到浪花退去,你才能清楚看到水面底下你遺落的東西。」她把自己平復到沒有風浪、最安穩的狀態,才能通透感應自身,覺知今天有哪裡不太一樣,喉嚨也是身體的一部分,因此她說從不只是照顧喉嚨,也關照全身。時刻維持着肢體的連通,讓她在表演時也能立刻查找到沒那麼對的地方,趕快再重新開機,她舉例有時是肌肉突然變得緊繃,她就會在歌曲之間的空隙吐氣,然後讓意識專注於聆聽現場的音樂,在人類圖裡她是投射者,容易吸收與感應其他人的能量而被牽動,一旦連線上夥伴或聽衆的放鬆、愉悅或興奮,洪佩瑜也跟着轉換心情,變得更加投入在共同分享的氛圍當中。

習慣了每天都要和身體對話,睡前的時間讓自己平復下來,檢查身體哪裡需要被安撫。|攝影:Rafael Wu

演出前洪佩瑜習慣從前一晚就讓自己開始放鬆,格式化後清空自己,表演時才能在最佳狀態。|攝影:Rafael Wu

洪佩瑜過去學舞時累積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傷在身上,她在幾年前參加一個工作坊,學會在睡前停頓自身半小時,不管是平常還是錄音、演出的日子,關燈之後拉筋,「讓自己站着然後彎身,我們稱做是『掛背』,在那之間有時是腳指頭會開始麻,有時是腰,你馬上會發覺近期自己的狀況,彷彿在與身體對話,會發覺哪裡要被修復、安撫,在這個過程裡我會把自己格式化,卸下多餘的,身心都逐漸變得輕盈,隔天醒來時自己又能回到最佳的狀態裡。」

洪佩瑜的情緒總是很直率地以身體和表情反映出來,總在當下就能感染外在。|攝影:Rafael Wu

一直以來心與身體都是緊密相連的洪佩瑜,所有的心情和想法都會立刻投射出來,這讓洪佩瑜不像心思很複雜、隨時在想什麼的都會人,她最神奇的是,在見到她那一瞬間,她笑時所有人都變得很放鬆,她的內在能馬上感染外在環境,也許正因如此,她的歌聲,總是能牽引、召喚人們的共感。採訪前,騎着腳踏車經過的情侶看見坐在咖啡店裡的洪佩瑜,雙雙哼起了〈不在一起就不會分開〉,也許要謝謝洪佩瑜如此直率的心靈與身體,最終還是將她領回來以唱歌傳達,纔有這麼多人能在她的歌聲裡投射自己,讓那些悲傷、痛苦或心碎都不再寂寞。

洪佩瑜的肢體與臉龐彷彿是一個明亮的萬花筒,她的情緒立刻就在臉上閃爍出光影。|攝影:Rafael W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