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偶市場崩盤?濫用特效流量扎堆炒cp,難怪吳鎮宇郝蕾都這麼吐槽

對於很多人來說,這些天最熱鬧的事不是美國大選。

而是“古偶大選”:

趙露思、虞書欣,極限二選一。

沒錯,粉絲們又動起來了。

《永夜星河》《珠簾玉幕》同日開播,又同屬古偶,似乎是重現前年《蒼蘭訣》《星漢燦爛》對打的盛況,一時之間爭得異常激烈。

可不同的是。

前年這兩部劇雙雙出圈,甚至豆瓣評分都在8分上下。

而今年。

粉絲們爭的卻是誰搖的人更多,誰與誰的關係更好。

似乎劇本身不重要,站隊才重要。

(這麼一說,又真的像是美國大選了。)

但話說回來,這又真的是今年古偶市場難得熱鬧的一次。

要知道今年的古偶特別多。

光是年初就宣佈了全年74部古偶待播劇的巨大庫存。

但水花又特別小。

能救市的寥寥無幾,相比前兩年平均兩部的高分佳績,今年一部破8的古偶也沒有,更別提史詩級撲街的首部《狐妖小紅娘》和兩部仙劍續作。

2024,古偶爲什麼痿了?

有人說,觀衆看膩了。

但早在多年前,古偶就已經成爲了內娛混吃摸魚的舒適區,更困惑的在於:

我們竟然忍了這麼久?

01

先看幾個數據。

年初,有人稱2024年爲“古裝偶像劇大年”,相比22年和23年分別有33部和48部的上線數量,今年的網播表現更呈現出倍數級碾壓的態勢。

不僅數量多,宣發、引流效果也遠勝過去。

△ 來源:新媒體數據監測@Vlinkage

但問題在於。

當競品瘋狂涌入不顧質量的時候,大盤表現只會更差。

就這五年而言,如果說古偶之於國劇爆款,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話:

去年有劃入高分第一梯隊的《古相思曲》(8.6)、《蓮花樓》(8.5)、中上表現的《長相思》(7.8);

前年有現象級大爆的《蒼蘭訣》(8.2),帶火宋代美學的《夢華錄》(7.9),都是口碑和熱度雙贏;

但截至目前:

2024年古偶最高分爲7.7的柳舟記,播放量在榜單上年度墊底。

收視最高的《墨雨雲間》則爭議纏身,分數只有6.6。

熱度和口碑就像古偶賽道的一對怨偶。

面和心不和的背後,是行業下沉、供求不平衡和審美降級的三方割裂。

什麼意思?

就拿今年的幾部古偶來說:

顏值,令人匪夷所思。

不僅沒有憑藉外表出圈的流量,某些大製作選角更是讓人沒眼看。

情節上,離譜程度也是絲毫未減。

《春花焰》。

男女主爲了展現默契,會在打蚊子的時候十指相扣。

繼去年噴(奶)血之後,《長相思2》開發出了接吻感應系統。

兩張嘴打啵,第三方實時感受。

中泰合拍耽醜劇,不光在“看女硬說男”的視障基礎上增加性轉版本。

沒了審覈,辣眼的擦邊戲更是毫無下限。

不僅國產編劇水平依舊耐人尋味。

在演員、後期和服化道方面,今年更是繼承了一貫的優良傳統。

粉絲們吹噓的“生活流”演技,清一色低幼、浮誇、惹人發笑。

前幾年《三生三世》帶火了“純白喪葬風”,主打一個大冬天也仙氣飄飄;

哪知去年《長月燼明》一炮而紅,讓花花綠綠的敦煌風在橫店揭竿而起。

女演員這邊:

亮片閃粉水鑽要素疊滿,人均頭上一頂違章建築。

男演員則分爲兩種。

有具體歷史年代的,基本上都是大光明丸子頭,上戴束髮金冠;

穿越架空的,則大多白毛消消樂,人均戰神、上神、三界主宰。

轉場和後期,今年的剪輯師更是開發了獨屬古偶的“一鍵換裝”新功能。

無需斥資修改佈景,直接用特效達到換人、換季和換年代的神奇效果。

△ 《狐妖小紅娘》《度華年》《惜花芷》

實話,講這些毛病前幾年也不是沒有。

但隨着網播量的劇增:

不僅在今年統一爆發。

效果更是反向內卷,爛得更突出了。

無奈的是,似乎日趨下滑的古偶行業自身並不知情。

9月,愛奇藝在發佈會上表示:

就市場表現來看,整個古偶市場的崩盤,是平臺始料未及的。

資本表示很納悶,流程從製作到宣發,從選題到落地。

明明都和以前一樣,怎麼今年觀衆突然就不買賬了呢。

02

說完暴雷的現狀,再來找找背後深層次的原因。

衆所周知。

古偶行業的下沉,從來不是一朝一夕的結果。

這是由行業與粉絲共同推動的。

前面提到的文本薄弱,特效濫用,演技飄忽早已被觀衆詬病已久。

其實針對古偶積怨已久的吐槽也不純粹是外行人可見。

就像在娛樂行業內部。

哪怕古偶已經做到了市場橫向最能打,也依然處在業務鄙視鏈的底端。

年初。

吳鎮宇在綜藝吐槽古偶:

古偶劇有一個好處是

不用你有太強烈的生活感

一直頭髮在眼前

就晃兩下

鬼鬼祟祟的就這樣子

郝蕾也明確指出。

古偶的同質化,極容易導致青年演員能力上的“被動閹割”。

就是我們隨便播一個

這些古裝偶像劇都長差不多

我複製你 你複製我

今天中國

什麼時候才能出好演員

有關職業態度。

某古偶男演員在直播中坦誠提及,古裝劇不需要太高明的演技。

側面來說,也算暴露了人人皆知的潛規則:

當大環境只需要得過且過的能力,從業者也只會拿出得過且過的態度。

這樣的想法是對的嗎?

當然不。

因爲對比其他被多次肯定過的實力派而言,行業亂象不是爲消極開脫的理由。

可爲什麼至今還是這樣?

或許。

無論是審美,業務能力,原創或是專業性,古偶對影視行業(尤其是年輕的,正處於上升期的從業者們)溫水煮青蛙的矮化,都是全方位的。

所以,顏值降級、橋段雷同、職場擺爛這些,其實並不是古偶最大的“X宗罪”。

古偶最大的罪,是劣幣驅逐良幣的市場環境,讓一個本該和其他賽道同在起跑點的垂類,平白擁有了遠超平均值的巨大流量和過多的豁免權。

怎麼說?

先看演員:

Sir不相信這些古偶演員們沒有過提升自己演技的想法。

但現實卻是。

哪怕是同一個演員,在不同的作品裡,他們都可以憑藉着已證實過的有效妝造,或是一招鮮吃遍天的表面演技,實現毫無成本的複製粘貼。

並被粉絲大誇特誇。

就拿網絡梗圖來說。

你能分辨出以下的古偶演員,他們最火的角色分別出自什麼劇嗎?

而當個體都無法走出自我複製的怪圈,強強聯合、提攜進步就更談不上。

有網友可汗大點兵,直接點出古偶“換乘戀愛”的本質。

談一樣的戀愛,灑一樣的糖,玩差不多的修羅場,CP查重率高達80%。

佈景也是一樣:

但凡有實景拍攝,必成爲同期行業良心,粉絲翻來覆去全文背誦。

許多棚拍、選景都大差不差,道具、羣演換個濾鏡就是新作品。

文本方面:

一個設定只要火了,後續必定大批平替跟上。

同樣是穿書設定。

今年的《永夜星河》7.6,明年《書卷一夢》《獻魚》緊隨其後。

同樣是女主經商。

從《夢華錄》到《珠簾玉幕》《蜀錦人家》,再到明年和更後面的《國色芳華》《灼灼韶華》《鹹雪》《家業》……

大女主從開店到賣珠,再到賣花,染布,賣藥,賣鹽,賣墨等批發生意。

義烏的風終究還是吹到了古偶。

原創也有,但都用在了奇怪的地方。

加密通話級別的手勢,Sir稱之爲新一代啞語。

什麼感覺?

像是在玩一種很新的,過家家的遊戲。

而就是在這樣魚龍混雜的製作環境下,往年的爆款幾乎都戰績可查。

可今年。

不好意思,不僅爆款的數量少了(前年6,去年8,今年5),平均分數更是低到塵埃裡。

所以會有所改變嗎?

實話實說。

古偶賽道,並不會因爲今年的一次馬失前蹄,而就地整改。

因爲當行業亂象已成常態,試錯的成本就會無限降低。

即便我們稱之爲“古偶災年”。

但實際上,對於平臺的投資和回報來說,頭部依然汲取了大部分流量,模擬和跟風依然會喝到一點肉湯。

對於創作者來說。

只要不斷沿襲舊模式,再往其中加入其他的新元素,那麼幾乎可以在保本的基礎上輕鬆趕超同行競品,成爲後來者的母本。

至於演員?

不管演成什麼樣,只要人氣還在,就依然掌握了最大的話語權。

但是呢?

我們心知肚明,他們的成功,恰恰奠定了古偶未來肉眼可見的悲劇性。

因爲在一片鹽鹼地裡,唯一的作物哪怕青黃不接。

在這場遙遙無期的資本遊戲裡,它還會繼續下去。

03

如果要Sir給2024年的古偶一個定義,大概率會是“返祖”。

短劇的入侵,對古偶行業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相較古偶的羸弱,短劇的成就,在今年達到了史無前例的新高。

舉個例子,《執筆》上線兩週便突破了1000萬分賬。

豆瓣開分7.5,評價人數接近五萬,超過了大部分低質古偶。

而大爆劇《墨雨雲間》呢?

集合了復仇、重生、談戀愛、虐渣男、打小三、打怪升級等一系列要素。

更像是一部“長的短劇”。

它們的目標都是同一個。

匹配“只關心自己”的痛點,吻合被短視頻帶快的訊息節奏,征服需要五分鐘一小轉折,十分鐘一大轉折的現代觀衆。

貴女經商、人妻渣男、惡女復仇。

這些百試百靈的萬金油選題,基本對應的是號召女性自立,掌握生產資料的輿論趨勢,現代人對婚姻的不信任,以及現實中無法還手的精神陣痛。

但是呢?

當以迎合市場爲目的的內容大行其道,就一定有別的東西落在原地。

就目前的古偶市場而言。

Sir觀察到的,是一種流行文化的倒錯。

古偶的魅力是什麼?

是它既非傳統的歷史正劇,也不受現代的條條框框所束縛,可以自由發揮的服化道、架空和虛擬的年代都給了創作者極大的想象空間。

在以前。

不管故事多麼離譜,感情多麼狗血,創作者還是會秉持着文藝創作的理念:

讓這個保守社會,再往前多走一步。

就拿以瓊瑤爲第一代典型的古偶來說。

那時候的古偶,講的是反專制,反規訓,追求愛情和自由,不惜一切代價與權威作鬥爭。

我們能看到下位者教上位者什麼是愛,什麼是專一,什麼是反叛與進步。

今年付航帶火“我的劇本我做主”的言論,二十年前的民國劇早已說過。

可如今呢?

Sir只能說,創作者們戰戰兢兢地盯了一眼網絡輿論,就能讓表達不自覺地後退兩步。

非但回不到20年前的古偶創作理念,甚至,連價值觀有時都保守得要命。

比如。

最流行的古偶劇,強調的是新一代“嫡庶神教”,宗族門規。

致力於“讓站起來的人又一次重新跪下去”。

《宸汐緣》,奴婢從皇宮伺候到天庭,主子從人變成神仙。

《星漢燦爛》。

古偶的主要受衆是女性,“要甜不要命”的內核卻讓女性丟失了自己。

△小紅書@麻辣毛肚

說到底。

雖然同樣有商業訴求,但早年的創作者們,往往也會秉持着一種創作者的自覺,做出一種表達,而現在,即便鋪天蓋地的“XXX作品”署名,但創作者們卻喪失了自我,而變得一心爲流量服務了。

這導致的結果就是:

曾經,即便人人皆知古偶是假的,但我們依然能在古偶的架空世界裡,感受現實生活所匱乏的東西。

可以借古裝和新世界來解放思想,傳播自由,打破桎梏。

而如今:

觀衆只能通過虛擬的古偶,藉助另一個另一個循規蹈矩的體系。

以求在其中找到現實無法代入的位置,滿足“人上人”的意淫。

可惜嗎?

當然可惜。

因爲古偶,其實是內娛的最後一道防線。

我們對古偶的痛心疾首。

或許最大的痛苦從不是一個類型的盛極而衰,而是當我們都知道文化產品只能在表面上做文章時,背地裡的歸因一定是更加陳腐的社會表達和隨大流才能苟活的經濟現狀。

在一個不贊成出格的時代裡。

最具創造力的作品和人一起,堅信唯一的正確,就是循規蹈矩。

而一部標準的爛古偶:

它從抄襲/模仿/雷同的誕生,到選角流量保底的小生小花,還原凝結了最大公約數的服化道,再到清一色地走流程,炒CP,上綜藝,買熱搜……

沒有一處不遵循這個時代最安全的做法。

所以說,古偶的塌房是遵循規律的必然。

遠近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說到這裡,Sir想起了一部小時候看過的古偶:

1991年的《戲說乾隆》。

同樣是俊男靚女(鄭少秋趙雅芝),同樣是半架空虛擬,但曾獲金馬獎的編劇宋項如,卻願意花足足8個月的時間,來寫這樣一個“清朝愛情故事”。

至今也忘不掉其中的橋段:

承寵後,當乾隆問起沈芳。

她的今生所求,是否是嫁給一個地位顯赫的男人時,沈芳搖了搖頭:

你聽多了三貞九烈的老故事

女人被男人看見了手臂

就非得要嫁給他

沒有同牀,就要守寡

我不是那種女人

我也不鼓勵我自己

做那種幼稚愚蠢的女人

女人不應該是那樣活着

不嫁官?

清朝的官十九逢迎

卑躬屈膝,奴才自居

官大,大奴才

官小就小奴才

嫁給了官,不就是奴才的奴才了嗎?

乾隆以爲她瞧不上凡夫俗子,心下大喜。

試探着發問:那麼,你要不就嫁給皇上?

誰知沈芳卻回答道:

皇上?

我又不想升官又不想發財

更不想幾十個女人搶一個男人

嫁給皇上做什麼?

乾隆賜死……

聽着,死還有用賜的呢!

而現如今的古偶,還有可能出現這樣的橋段,這樣的對白嗎?

Sir不抱期望。

因爲從最天馬行空到束手束腳,從最五花八門到一成不變,從最豪放不羈到謹小慎微,從最瀟灑恣意到刻舟求劍,古偶早已清晰地展示出了它“羣體隕滅”的路徑。

希望它逆流而行的願望,卻成了比古偶劇情本身更不切實際的空想。

至於放棄批量生產的古偶?

抱歉,一部劇不過是海水裡的一滴。

那些我們真正失去的。

怕是既無法復刻,也再找不回來了。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編輯助理:穿Prada的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