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裝第一美人”，靈光都去哪兒了？
“美”重要嗎？“靈氣”重要嗎？或許，這一切遠不如圖一個“老子就高興”的破土重生更重要！
作者|夏爾
編輯|孤鴿
沉寂已久的演員蔣勤勤，最近突然“火”了起來。
由她主演的新片《草木人間》於4月上映，票房過億元，並被選爲北影節開幕影片。之前，她也憑藉本片收穫了從影以來的第一個重量級影后——亞洲電影大獎最佳女主角獎。
片中，她飾演一個誤入傳銷組織後面目猙獰的底層婦女，有很多撕心裂肺的場景，極具顛覆性。有不少觀衆表示，她的這次表演，讓人聯想到了華金·菲尼克斯飾演的“小丑”。但也有一些觀衆認爲，她的這種表演方式過於誇張，有些用力過猛，並不出色。
4月18日，她在參加北影節短片單元評委亮相活動時，不慎摔倒，上了熱搜。事後，她發微博報平安說自己並未受傷，且不會影響評委工作，她會盡職盡責地完成自己的任務。
蔣勤勤（左三）參加北影節
如此高的曝光度，對蔣勤勤來說，是久違了。如今的她，早已不是當年的“瓊瑤女郎”或“古裝第一美人”，尤其是近10多年，很少有作品面世，更談不上代表性表演，似乎已經與演員職業漸行漸遠。
這一次，她用自己的表演，讓觀衆對她的外形“祛魅”，看到了她的另一面。但這種轉型是否有延續性，能否帶來更多的表演機會，還不好說。
作爲一名科班出身的女演員，蔣勤勤對拿獎是有執念的。
剛進北京電影學院的時候，她就看到操場上有一個榮譽“金字塔”，上面刻着獲獎演員、導演的名字。那個“金字塔”就像一顆種子種在了她心裡。她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把名字刻在上面。
然而這一等，就等了30年，直到她與《草木人間》裡的吳苔花相遇。
《草木人間》劇照
吳苔花是個採茶女，丈夫消失多年，她攜子辛苦度日。偶然中，她被騙進了一個傳銷組織，在“團隊”的洗腦下，蛻變成了一個放縱肆意的瘋魔形象。她認爲自己終於能夠甩開作爲妻子、母親的精神枷鎖，成爲一個自信獨立的現代女性。殊不知，此刻她正跌向萬丈深淵。
爲了演出底層勞動婦女的精神危機，蔣勤勤在片中祭出了多場歇斯底里的情緒戲，彷彿要將自己完全打開，釋放出所有的能量。連丈夫陳建斌，都對此十分驚訝，“我跟她生活了十幾年，從未見過這樣的蔣老師。”
蔣勤勤還演繹出了吳苔花的反差感。進傳銷前，吳苔花素面朝天，神態是疲憊的，待人處事有些唯唯諾諾；進傳銷後，吳苔花燙頭、濃妝、穿着豔麗，不僅如此，連她的神情、語氣、聲調都有了很大的變化，能將傳銷話術說得鏗鏘有力，遞出一種不知疲倦的狂熱。
電影裡最瘋的一場戲，是母子倆的雨中拉扯戲。苔花帶人傳銷時，兒子目蓮偷偷報了警。苔花深覺背叛，狀態慢慢走向了失控，一面暴揍兒子，責怪他壞了自己的“發財夢”，一面走火入魔般地大喊：“我就是願意被騙，我開心，我高興！”
蔣勤勤用這種高濃度的情緒輸出，帶出了傳銷者的鬼迷心竅。
《草木人間》吳苔花的瘋魔時刻
對此，也有不少觀衆表示質疑，認爲蔣勤勤“吵的要命，輸出全靠吼”，是一種“魔怔的跳腳表演”，“相比影視表演來說，她更像是在演舞臺劇，帶有很強的衝獎目的性”。
儘管如此，蔣勤勤相比之前的形象“突破”，還是得到了行業的認可，獲得了第17屆亞洲電影大獎最佳女主角獎。她在片中極度亢奮的狀態，也延續到了領獎臺上，拿到獎盃後，說了一段心潮澎湃的獲獎感言。
她還鄭重感謝了丈夫陳建斌，“在熱愛電影之前，請你先熱愛生活。在熱愛生活之前，請你先熱愛人。我熱愛我的愛人，陳建斌，謝謝你不斷吹捧我，給我鼓勵，讓我一直堅持下來。”鏡頭掃到臺下，陳建斌激動地起立，連連送上飛吻。
蔣勤勤發表獲獎感言
這段獲獎感言，像極了吳苔花在片中吼出的那句“老子就高興”。這一句高興，是蔣勤勤爲吳苔花而吼，也爲曾經的自己而吼。話裡話外，都透着一股揚眉吐氣勁兒。
二十多年前，蔣勤勤最先讓人記住的，是她的美，偏偏最耽誤她的，也是美。
因從小相貌出衆，10歲她就被重慶藝校選走，入校學習京劇。老師們都很喜歡她，覺得她是一個難得的花旦苗子。17歲那年，劇團要拍古裝片《媚態觀音》，老師直接把劇本塞到了她手上，讓她飾演女一號。
早年的劇團歷練，讓蔣勤勤對錶演有了一定的認知，再加上她天生麗質，所以後來報考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以專業第一的成績被錄取。入學後，男同學們都爭着去看她。師哥黃磊和隔壁讀清華的高曉鬆，偷偷翻進新生宿舍，就爲了去看一眼這個名聲在外的姑娘。兩人看到後，躲在一邊得逞地笑，直呼“太漂亮了！”
蔣勤勤大二時，導演楊潔正在籌備電視劇《西施》的拍攝。聽說了蔣勤勤“北電校花”的大名後，楊潔專門找到了她。結果剛一見面，楊潔就被蔣勤勤的古典氣質給深深吸引了，於是力排衆議，讓她這個新人在劇裡挑大樑。
蔣勤勤和楊潔導演
出演西施，讓蔣勤勤登上了《大衆電影》，被稱爲“希望之星”。雜誌恰巧被瓊瑤看到，當即決定邀請她擔任《蒼天有淚》的女主角。瓊瑤對蔣勤勤青睞有加，覺得她“清秀如水，靈氣逼人”，就給她起了藝名“水靈”。
劇中，她飾演的蕭雨鳳溫婉多情，水靈靈的大眼睛裡盈滿淚水，讓人我見猶憐。之後，她又在《青河絕戀》裡一人分飾兩角——沈心慈和趙繡雲這一對母女，有網友在劇照下面評論“美得上天嫉妒”。憑藉這兩部瓊瑤劇，蔣勤勤紅遍大江南北，還被人稱爲“最美瓊女郎”。
《青河絕戀》中的蔣勤勤
而頻繁接演古裝劇，又進一步發揮了蔣勤勤形象上的優勢。她履歷中的很多經典角色，就源自這一時期：《康熙微服私訪記》裡，她是的嬌俏美豔的朱雲巧；《白髮魔女》裡，她是敢愛敢恨的練霓裳；《風雲》裡，她是聶風的白月光明月與“冷美人”第二夢；《還珠格格3》裡，她是驚豔全場的江南名妓夏盈盈……
這些劇都是當年的爆款劇，在各大電視臺反覆播出，成爲了一代人的童年記憶，蔣勤勤也因此成爲無數觀衆心中的“女神”。媒體報道時，也爲她加冕“古裝第一美人”。
《康熙微服私訪記》裡的朱雲巧
那段時間，蔣勤勤耳邊有很多溢美之詞，但她卻越來越聽不得別人誇她漂亮。這主要源於兩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她本身性格大大咧咧，與瓊瑤欽定的“水靈”人設相差甚遠；另一方面，是她覺得漂亮女人是非多，而且演技也不容易被認可。
同時，需要承認的是，早期出演瓊瑤劇，極大地影響了蔣勤勤的表演方式。最突出的表現就是情緒上的用力過猛，在展現人物的悲喜命運時，總要陷入一種歇斯底里的狀態。
看得多了，你會發現，好似和“咆哮帝”馬景濤一樣，蔣勤勤演起角色的情緒戲，也缺少一個“度”的掌握，缺少那種“平湖之下有驚雷”的層次感表達。
因此，如果說她在《草木人間》中的表現有些過火，大概就是所謂的“瓊瑤劇後遺症”。
爲了扭轉觀衆對她的刻板印象，蔣勤勤做了一個大膽的嘗試，就是在電視劇《半生緣》裡飾演女二號顧曼璐，一個狠辣中透着悲情的角色。剛開始，該劇找到她，是要她飾演人見人憐的顧曼楨，但她卻極力自薦出演顧曼璐。
顧曼璐是一個複雜的人物形象，小說裡是這麼形容她的，“紅的鮮紅，黑的墨黑，眼圈上抹着藍色的油膏，遠看固然是美麗的，近看便覺得面目猙獰。”爲了演好這個角色，蔣勤勤隔絕了外界的紛擾，關起門來，反覆研究張愛玲的原著和梅豔芳版的顧曼璐（電影《半生緣》）。
《半生緣》裡的顧曼璐
最終，蔣勤勤演出了這種複雜感，劇裡顧曼璐一登場，就用石頭砸碎了人家的車窗，旗袍領子一撕，活生生就是一個火熱勾人的小辣椒。
劇中的那場雨夜戲，被蔣勤勤詮釋得很好。只見曼璐冷冷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向妹妹施暴，外面狂風暴雨，可她的笑比雨更冷、更瘋。她一邊笑一邊流淚，內心的痛苦全都映照在臉上——既是一段悲劇的受害者，又是另一段悲劇的製造者。
儘管之前飾演練霓裳時，蔣勤勤已和“瘋批美女”結下了不解之緣。但與練霓裳的爲愛癡狂比起來，顧曼璐這個角色顯然更有深度。所以從“顧曼璐”開始，蔣勤勤真正開啓了自己的轉型之路。
顧曼璐雨夜發癲
之後，她又被導演胡玫看中，得到了在《喬家大院》裡出演女主角陸玉菡的機會。這是一個精明能幹的女性角色，從小跟着父親走南闖北，算盤打得噼啪響，熱烈又大膽，商業頭腦與男主喬致庸不相上下。
陸玉菡這個角色讓蔣勤勤“重獲新生”。劇裡，她從未婚的大姑娘一直演到老年，角色的年齡跨度給她帶來了難得的表演歷練。
她對角色做了很多思考，覺得陸玉菡雖貴爲喬家二奶奶，但同樣也要幹家務活。再加上喬家大院所在的祁縣喬家堡是農村，因此在穿衣打扮上就不能太靚麗、太招搖，言行上也要樸實。比如有一場戲，她和大奶奶一起吃烙餅，故意把嘴張得老大，吃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
《喬家大院》裡的陸玉菡
蔣勤勤拿捏住了陸玉菡的鋒芒隱忍與用情至深，演出了角色的不同側面。劇中有場產子戲，被她演繹得十分出彩。雖然那時她還沒有婚育，但卻演出了女性生產時的痛苦、慌亂與無助。
同時，與雷恪生、倪大紅、陳建斌等實力派演員搭戲，她也未因怯場，或因表演技法的不同，演出太強的割裂感。簡單來說，就是她的美貌不但沒有“唐突”演技，反而使角色具備了相當的可信性。
憑藉陸玉菡這個角色，31歲的蔣勤勤拿到了金鷹獎和飛天獎兩座視後，成爲當時最年輕的雙料視後。
那是蔣勤勤演藝生涯的最高光時刻。
《喬家大院》這部戲還成了蔣勤勤與陳建斌的定情之作，也或多或少影響到她的職業。
《喬家大院》2006年開播，也是在這一年，蔣勤勤嫁給了陳建斌。婚後，蔣勤勤作品減產了很多，頗有幾分“巔峰隱退”的味道。只因她與陳建斌有個約定，就是一個人拍戲，另一個人就要留在家裡照顧孩子。
這種半隱退的狀態，直接限制了蔣勤勤接洽的資源質量。2009年播出的《四世同堂》，是她參與的最後一部高分作品。
打那以後，她參演的電影、電視，豆瓣評分再未上過8分。而由她主演的《當家主母》，2021年開播後更是一度深陷“虐貓風波”，評分低至2.8，創下了她作品裡的最低分。
《當家主母》中的蔣勤勤
縱觀蔣勤勤的表演生涯，其作品題材有一個變化過程：從古裝劇到民國劇再到現實劇，越來越貼近當下。她飾演的角色，也變得有力量感，不再是“唯愛至上”、哭哭啼啼的病嬌女。
這種變化，也與年齡增長有關。因爲古裝劇本質是一種幻想劇，目的是營造出一個童話世界，需要突出演員自身的美，像蔣勤勤這樣天生底子好的演員，很容易走紅。
可一味地展露“美”、釋放“美”，並非長久之計。每個人都會有衰老的那一天，與其讓觀衆幻想破滅，出演一些與自己年齡、外形不相符的角色，不如趁早轉型，轉向追求現實感的當代作品。所以就這一點來說，蔣勤勤的轉型是明智的，也是有必要的。
這些年，蔣勤勤一直在努力地“醜化”自己。在陳建斌導演的電影《一個勺子》裡，她演一個純良的西北村婦，刻意把自己捯飭得又糙又黑，臉上還有高原紅。片中有一段炕上的長鏡頭戲，真實又生活化，給觀衆留下深刻印象。
但這部片也是10年前了，在那之後，蔣勤勤又“消失”了——幾乎沒有作品。
《一個勺子》裡的金枝子
在85花、95花、00花，一潮又涌過一潮的娛樂圈，48歲的蔣勤勤似乎很難找到自己的位置。和其他中年女演員一樣，她也只能演一些媽媽、妻子類的角色。
儘管《草木人間》似是爲她開啓了演藝事業的“第二春”，但鑑於片子勉強過億的票房成績和6.5分的豆瓣評分，這種助益顯然微乎其微，並不樂觀。
但好在，蔣勤勤與她美貌的對抗，現如今算是取得了階段性的成功。又或許，隨着年歲的增長，她還會一路成功下去。即便《草木人間》並未大爆，她在片中的演技也並未獲得一邊倒的讚賞，但她敢於給自己顏值“祛魅”的勇氣，還是值得一衆流量後輩們學習。
畢竟，在娛樂圈坦然地做自己，永遠都是一件很難得的事。“美”重要嗎？“靈氣”重要嗎？或許，這一切遠不如圖一個“老子就高興”的破土重生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