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地·微小說｜城裡艾草香

文｜程秀瓊

一

“你怎麼能把我們種的艾草拔掉，自己種上菜了？”張大娘撿起地上幾株蔫了的艾草苗，生氣地責問。

“我不知道是你種的。”同住一個小區的劉媽正在給剛種下幾天的菜苗澆水，似乎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這塊地也是我和老伴開墾出來的，你憑什麼就佔了？”張大娘更生氣了。

“這塊地我老早就看上了，只是之前沒有買到菜苗，還沒來得及開墾。再說了，這野草種在城裡的地方不是白佔地方嗎？還不如我種菜的好。”劉媽有些強詞奪理。

“你這算哪門子的理？”張大娘氣得準備動手也去拔掉劉媽的菜苗了。

張大娘喜歡艾草，家裡孩子被蚊子叮了，她都是給塗點艾葉汁止癢消毒的；誰感冒了、腸胃不舒服了，她也用嫩艾葉煮粥或用艾草根熬湯來調理；她還用經常用艾草煮水泡腳，驅寒活血；艾草和柚子葉一起煮水給小孩洗澡也特別好……

這不，她跟着老伴進城給兒子帶孩子，就把艾草也帶來了，上次特意跟老伴在小區裡轉了一圈，找到小區後面學校圍牆邊這塊長滿雜草還堆着大小石塊的地方，好不容易開墾出來，種上艾草苗，沒想到卻被人給拔了，還種上了白菜苗，這不是欺負人嘛。

這時，聽到爭吵聲的張大爺走了過來。他看到這一地被拔掉的艾草苗也很生氣，可見到劉媽如此蠻橫，想想還是不要跟她一般見識了。同住一小區，擡頭不見低頭見，更重要的是他想着也要顧及兒子的面子，不要讓別人覺得他們是對愛鬧事的父母，於是他說了劉媽幾句，還是拉着張大娘回了家。

二

不久，張大爺又幫張大娘找到一塊可以種艾草的地方，在小區角落裡一個廢棄的舊花池裡。他問過保安，說這花池要整改，但可能要過段時間才能動工，他就和張大娘一起，把池裡的野草清理乾淨，又種上了艾草。

艾草生命力很強，很快就長得十分繁茂，張大娘沒事就過來照料這些艾草，聞着艾草香，她就心情愉快。她熱心地告訴前來圍觀的鄰居們怎麼用艾草，還說自己種的艾草大夥兒都可以來摘，端午節馬上要到了，到時可以摘幾根插門上。

端午前兩天，張大娘想着去摘些艾草回來，做成香包分給鄰居家的小孩子們。於是做好早餐後，她又往花池去了。不料走到花池那一看，艾草全被人連根拔走了。

張大娘傷心、憤怒，卻又不知道是誰幹的，只好悶悶不樂地往回走。剛拐了一個路口，就遇見劉媽挑着兩隻空筐子從小區外回來。坐在樹下乘涼的陳姨大聲跟劉媽打着招呼：“劉媽，你這麼大一擔艾草和青菜挑出去，這就賣完了？賣了多少錢？”

不等劉媽回答，張大娘已忍不住了，她問：“劉媽，那邊舊花池裡的艾草是你拔的？”

劉媽看了張大娘一眼，語氣生硬地說：“是啊，這麼大一塊野生艾草，我拔了又怎麼樣？”

“野生的？小區的人幾乎都知道那是我和我老伴種的，很多都去拔過，我不相信你就不知道？”張大娘火冒三丈。

劉媽的聲音也大了起來：“花池又不是你家的，你都說很多人拔過了，我爲什麼不可以拔？”

“我沒說你不能拔，但你爲什麼要連根拔起，還拿去賣？你太不像話了！”

“我就拔去賣了，你能怎麼着？”劉媽的大嗓門兒很快引來一羣業主圍觀。

張大娘氣得眼眶都紅了，說：“你太欺負人了，之前那塊地的事我都沒跟你計較。我們讓着你，你倒得寸進尺了。你還講點理嗎？有一點道德嗎？”

衆人知道事情緣由後，也紛紛指責劉媽過分了。

這時，劉媽的兒媳婦從人羣中擠了過來，她一臉無奈地對劉媽說：“媽，您給您兒子和我留點面子行不行？”說着，一邊跟張大娘道歉，一邊拉着劉媽回家。

劉媽瞪了兒媳婦一眼，挑起筐子悻悻而去。

張大娘見人家孩子都主動道歉了，也不好意思再計較，也嘟囔着回家去了。人羣很快便散了。

三

吃晚飯的時候，張大娘正在跟家裡人說着今天這艾草的事，突然有人來敲門，開門一看竟是劉媽的兒媳婦，她塞給張大娘幾十塊錢，說：“大娘，真是不好意思，這是今天我媽賣艾草的錢，我給您送過來。您別生我媽的氣，她就是這樣，怎麼勸也不肯改。”

張大娘愣住了，她突然明白，自己與劉媽爭吵，難堪的還是孩子們。她趕緊推開對方遞過來的錢，說：“不用啦，賣就賣了吧。孩子，難爲你了。”但劉媽兒媳婦最後還是放下錢，匆忙回去了。

第二天，張大娘與張大爺回了趟鄉下，採了好大兩捆艾草回來。傍晚時，張大娘帶着一大把艾草敲開了劉媽的家門。

劉媽見到張大娘找上門來，一臉錯愕。昨天回家兒子就把她批評了一頓，說她要再這樣就只能送她回老家了。她心中已有悔意，卻見張大娘遞過一把艾草，說：“劉媽，這是我們回鄉下采來的一些艾草，端午節熬水給你家小孩子洗澡吧……”

劉媽終於有了些愧色，她嚅囁着：“謝謝……一會兒，我把艾草頭給你種到那花池裡去。”

張大娘笑了，說：“不用啦，反正那花池也準備翻修了。我兒媳婦給我買了十幾個花盆放在陽臺，我已經種上艾草了。”

劉媽點點頭，也笑了：“那我就種到學校旁邊那塊地裡去，你想摘就隨便去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