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戛納最佳編劇獎,被稱文藝片大師,他爲何給“約炮軟件”代言

賈樟柯最近有點煩:

他歷時22年拍攝出來的《風流一代》,前腳剛剛搞了個“藝術行爲”:選擇在11月22日上映,限時22天。

可隨後,盜版資源就流出了。

《風流一代》不是什麼票房大片,也因此,得不到太高規格的待遇。

於是,在與盜版周旋了兩週之後,他終於繳械投降,併發出了一篇微博,說自己“心情沉重複雜”,只能懇請大家,“如果有條件、有興趣”,還是儘量去電影院看。

言辭之中,頗爲卑微與無奈。

Sir當然知道賈樟柯此刻的心情爲什麼會複雜。

就像很多年前,他在《賈想》裡寫到的那個“買自己的盜版碟”故事一樣。

作爲一個長久以來,一直和影迷站在一起的導演,他當然希望越來越多的人看到自己的電影。

但與此同時,作爲一個投資人兼導演,眼見自己的電影得不到應有的回報,也難免心疼。

是的。

賈樟柯從來就不僅僅是個“文藝片導演”,他有着“雙重身份”。

於是今天,我們就來聊聊導演之外的賈樟柯。

從這個“商業巨賈”的身上。

我們或許能看到,在中國拍電影,到底要過多少關。

01

賈樟柯,很忙

2024年,或許是賈樟柯最忙的一年。

從年初到年尾,你能在無數個場合見到他的身影,以導演之外的身份,四處“撈金”。

比如說,作爲新人演員。

今年的賈樟柯徹底成爲電影圈裡的“票友”,徹底放飛自己,在各大電影盡情釋放演技。

在《狗陣》裡,本色出演江湖大哥。

在上影節放映的《陽光俱樂部》裡,他又飾演一本正經的老騙子“蔡博士”一角。

臺詞比之前的角色加起來還要多,甚至,在電影裡還專門加了一句吐槽自己英語有山西口音的臺詞。

Sir看得時候,真是憋不住笑。

剛從《陽光俱樂部》裡走出來,沒過幾天,他又發一微博,準備進組演戲。

你說這裡的角色大多是客串,賺不了什麼錢?

沒錯。

可這也是賈樟柯的賺錢策略:

小錢多賺。

他就像一個手藝人一樣,走街串巷,哪裡有錢就去賺點,掙個辛苦費。

比如說,寫書。

賈樟柯今年出了一本新書《電影,我略知一二》。

賺了多少?

這本書定價68,按版稅是6%-10%算,那麼首印3萬冊,以最低的版稅來算的話,那這一把,賈樟柯就拿到12萬多的版稅。

或者說,打廣告。

光是今年,他就在微博給Prada、香奈兒、勞力士、日默瓦等等等等多個知名品牌打過廣告。

有的是商業交換。

有的,大概也只是賺個推廣錢。

能賺到的“大錢”當然也有。

比如版權費。

今年他在法國不但賣掉了《風流一代》好些個國家的版權,像是法國、美國、日本,甚至俄羅斯、印度、巴西、加拿大等國家也買了。

而且CC也一口氣買了賈樟柯5部電影的版權,進行修復。

或者拍廣告。

高端的,有奢飾品,像是路易威登,勞力士的。

親民的,賈樟柯今年還拍了汾酒廣告片。

而他也不是一錘子的買賣,與甲方合作完就拉倒。

你看,回覆記者的採訪中,也不忘提一嘴,自己在賣酒。

怎麼說呢。

這其中Sir還沒算上他參加的各種論壇與直播活動,以及作爲平遙電影節總策劃的賈樟柯,究竟有多努力。

總之給Sir的感覺就是:

他雖然不像那些明星一樣,隨便參加一個綜藝就能賺得盆滿鉢滿,但他也一直辛辛苦苦地積少成多,整體算下來,大概也能超過90%的中國導演收入。

“商業巨賈”名不虛傳。

可問題是,一般來說,文藝片導演不是從來不看重錢的嗎?

賈樟柯怎麼如此投入?

02

商業“巨賈”

賈樟柯從來不避諱自己在賺錢。

他在採訪裡說到,自己小時候就很喜歡做生意:

與很多文藝導演儘可能地低調、與金錢在表面上保持一定距離相比, 賈樟柯的生意經是:

無好感也無惡感,不排斥

他並不排斥商務,甚至,在採訪裡,還會是以一種非常直白的、坦蕩的姿態告訴你。

"我不是一個反市場的人,我是非常擁戴市場的,至少它給了我們一個相對公平發揮自己的土壤。”

於是你可以看到,賈樟柯的商業版圖其實並不小。

比如現在,賈老闆在5家公司(其中有一家電影院),擔任法人;9家公司擔任股東;

他還擁有一家晉菜館“山河故人·家廚”餐廳。

怎麼賺的?

一方面,是賣電影版權:

在國內電影市場上,不管你名氣大小都有虧有賺,甚至大部分電影都在虧損,而賈樟柯的電影,卻從來沒虧過。

他有點像王家衛。

文藝片大導演的外表下,有着精明的商業策略。

就拿賣版權來說。

雖然是“賣”,但據說,他其實還擁有每部電影的三分之一的股權,這些影片創造了他的利潤。

比如當年的一部《小武》,賣出了500萬。

或者一部《世界》,以200萬美元的高價售出北美地區版權。

光是這些版權費,就能收回絕大部分投資。

以《山河故人》舉例。

雖然投資在4000萬,國內票房3000多萬,看起來虧本了,但報道說,通過海外版權預售,電影還沒有上映就收回成本。

△ 資料來源《 誰在爲賈樟柯的高價文藝片買單》

而另一方,則是拍廣告:

從上大學開始,賈樟柯就是一個廣告導演,最繁忙的時候,一年拍15部。

從他手裡經過的廣告客戶,有汽車、飲料、銀行、保險、殺蟲劑。

還有房地產。

2008年的《二十四城記》,更是把地產廣告與電影結合的完美範立。

沒有底線?

錯了。

就拿一個最具爭議的事件,給陌陌拍廣告來說。

你可以清晰地看到賈樟柯的選擇。

2015年,他剛拿下戛納的電影雙週單元終身成就獎,又以《山河故人》拿下金馬的最佳原創劇本。

風光無限的他,卻準備接下一個交友(被冠以約炮軟件)APP的廣告。

彼時諸多爭議。

可爲什麼還要拍?

因爲一封信。

那時,陌陌的運營官王力,向賈樟柯寫另一封長信,說到了自己成長的記憶,“跟很多來自縣城的年輕人一樣,我的青春拋棄在了煙熏火燎的錄像廳、雜草叢生的鐵路道岔以及鋼磚密佈的街頭。”

賈樟柯因爲這封信,答應了爲陌陌拍廣告片:“在這個年代,有個人給自己寫長信,是一種很大的禮遇。”

爲“”約炮軟件“拍廣告,怎麼了?

賈樟柯理直氣壯地回答媒體:“男歡女愛有什麼錯?男歡女愛有很多正常的啊,只要不違法,不破壞別人家庭,這個沒有問題的。”

“我不是一個道德主義者,所以我沒有任何負擔,沒有任何道德負擔。”

記者繼續追問他,“如果杜蕾斯讓你拍廣告,你願意嗎?”

賈樟柯回答:“那,非常願意。這麼有意思的一個產品多好啊。這些東西都是偉大的發明,真的很偉大。”

而更重要的是:

當你看過賈樟柯拍陌陌的廣告片裡,你就會明白,通過陌陌,年輕人到底在這裡尋求什麼?

並不是凸顯“男歡女愛”,演員也不是什麼俊男靚女。

賈樟柯拍的其實是“孤獨“。

是擠在電梯裡的上班族,在流水線上的女工,在大城市、工作間裡的黑白兩色,在無聲環境中的終極孤獨。

賺了多少?

賈樟柯說,陌陌不讓透露,但他自己說,“我大概是全中國最貴的廣告導演”。

這麼看,賈樟柯的收入,似乎與其他導演咬牙砸鍋賣鐵拍片的,或是一部電影上映,盈虧只能看天的導演都不同。

他走出了一條合適自己的商業路子。

讓自己從“小賈”,走到了商業“巨賈”的路上。

從拍廣告片賺錢,拍電影,通過電影獲得投資北野武工作室、MK2公司的投資,開始做更多,更大的電影;

再通過電影的版權費,獲得更大的資產,投資煤礦、白酒、房地產,賺的錢,再繼續拍電影、做投資、開公司。

甚至,還入股了傳媒公司,玩起了垂直電商,新媒體的行業。

細數賈樟柯如今的發家史。

說句俗的,就如屎殼郎推糞球,靠着努力,一點點的越滾越大。

03

公平、公平、還是公平

他媽的

可說實話,Sir關心的其實並不是一個文藝片大導的B面,到底有多少的商業頭腦,也不是這個票房從來不咋樣的導演,究竟賺了多少錢。

而是賈樟柯把如此多的精力,放在這些零碎的項目上,真正的原因。

當然你可以有許多答案。

比如養活家庭養活公司,比如這個社會,沒人會嫌錢賺得少等等。

可Sir總覺得,這與文藝片在中國的處境有關。

怎麼說?

還記得18年前,他的《三峽好人》與張藝謀的《滿城盡帶黃金甲》撞檔期,當時《黃金甲》屬於現象級的“商業大片”,它鋪天蓋地出現在電視、報紙、廣告裡,被稱爲是張藝謀挑戰好萊塢大片的成功之作。

而沒人關心,剛剛獲得了威尼斯電影節最高獎的《三峽好人》。

於是,在賈樟柯大膽開麥:

“崇拜黃金的年代,誰來關心好人……我們希望讓觀衆多看到反映現實生活的電影,而不是那些穿金戴銀、飛來飛去的人。

當下中國電影充斥着娛樂氣味,金錢崇拜。投資非常大的影片,其思想水準非常落後,還停留在權力崇拜的層面。”

直接開懟張藝謀。

這當然是一種商業行爲,是賈樟柯的一次賭博。

可同時,也能看出文藝片在中國的現狀:

當年《三峽好人》全球上映,最終票房最高的國家是法國,取得131萬美元,而在中國本土,卻只是獲得了30萬的票房(也就是4萬美元),其成績,甚至不如其在巴西、韓國、比利時這類“票房小國”的表現。

簡單來說,中國缺乏文藝片生長的土壤。

就像郭敬明說的:

所以該怎麼辦?

按道理說,賈樟柯其實並不擔心這些。

以他的地位和影響力,他大可以保證自己部部電影都能賣出很好的版權費,以繼續自己下一部的創作。

可問題是,當年賈樟柯們起步時有着大量的日本、法國資金幫助。

而現在的年輕導演呢?

就像《銀河寫手》講述的那樣,一個商業片的項目都可以有如此多舛的命運,經歷投資方各種合理或不合理的干預,那麼一個不賺錢的文藝片,又如何能找到資金開拍?

所以Sir大膽揣測賈樟柯的目的:

不但是想讓自己活下去。

還想讓文藝片,在中國相對好一點地活下去。

這並不是胡說八道。

而是從賈樟柯這些年一直在堅持做的事情中,看出的蛛絲馬跡:

比如,他開辦電影公司,爲年輕導演的電影投資,並打造“添翼計劃”。

爲什麼叫“添翼”?

也是希望未來培養出來的新人演員們,能真正爲中國電影“如虎添翼”。

其中,對於《樹先生》的投資,其中三分之二,是來自保利博納、上影集團,其中三分之一是來自與“添翼”。

或者,從2017年開始,他開始做平遙電影節。

鼓勵更多的新人。

雖然政府說會資助三年,但錢並不足以辦一個影展。

賈樟柯說:“必須從市場裡面找到錢把這個影展辦下去,辦好,這個重擔就落在我身上了,每年我有個工作就是爲平遙電影展找錢”。

這不。

今年的影展,影迷誇他與勞力士商務太牛逼,賈樟柯迴應則是,影展又快開幕了,這不得出來營業了,

甚至,很久以前的採訪裡,賈樟柯就說過,希望做一個不缺錢的藝術電影院線。

於是2016年,他將水泥廠的老廠房修建成藝術間,在這裡建立了一座種子影院。

所以該怎麼說呢。

說到底,Sir覺得他其實是想面對一個多元化的電影市場,擁有一個平等的、沒有“壟斷”操作模式在背後硬控電影的市場。

雖然這樣的目標幾乎不可能實現。

可既然能往前走一步,他便依然會想着,爲此做一點什麼。

至於他在微博上發的那一段,卑微地請求大家把第一次觀看的機會,留給電影院。

是乞求電影賺得更多嗎?

或許,他只是希望自己有一個公平參賽的機會。

哪怕票房慘淡。

達不到他上一部劇情片《江湖兒女》(6995萬)的一半,甚至更低。

但只要是正當競爭,所有人都可以接受。

只是可惜。

盜版的出現,讓這一切成了一個未知數。

我們不知結果會如何。

只能是希望,這樣的影響,越小越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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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小田不讓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