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經濟或引狼入室？泰國總理斯雷塔引入中資的「陸橋之夢」
泰國總理斯雷塔爲了拯救泰國經濟，正和爲泰黨聯合政府大力推銷所謂的陸橋計劃，打算將泰南2個港口建設連結。圖爲斯雷塔在與泰國交通部的午餐會議上解說陸橋計劃。 圖／斯雷塔Twitter
在數位錢包擱淺後，泰國總理斯雷塔（Srettha Thavisin）爲了拯救泰國經濟，正和爲泰黨聯合政府大力推銷所謂的陸橋（land bridge）計劃。該計劃目的是發展南部經濟走廊（SEC）的物流基礎設施，包括兩個深海港口、相關的港口設施，以及連接港口的鐵路和公路系統，成本估計爲356億美元（約1兆泰銖），預計在2030年使用。
具體來說，東部港口將位於泰國灣的春蓬府（Chumphon），西部港口將位於安達曼海的拉廊府（Ranong），當兩個港口與連結系統建設完成，就可在印度洋和太平洋之間提供全球海運一條新的貿易路線，預計將使通過馬六甲海峽的貨物運輸時間縮短5天。深海港也可吸引對該地區工業的投資，並擴大當地就業。
目前在泰南，除了觀光業之外，居民基本上都是以農漁業爲生計，像是榴槤、棕櫚或橡膠等作物，是泰國對中國或歐盟等主要貿易伙伴的出口產品之一，有了陸橋，就可將產品更快的運送出國。同時，拉廊港也將設立油庫，接收來自安達曼海油輪的石油，再透過管道送到春蓬港油庫，然後運往泰國以外的目的地。
有了陸橋，就可將產品更快的運送出國，同時拉廊港也將設立油庫，接收來自安達曼海油輪的石油。圖爲泰國灣的一個天然氣鑽井平臺。 圖／美聯社
▌陸橋計劃死灰復燃
貫穿泰南的概念讀者應該不陌生，最早可見於17世紀的克拉（Kra）運河，運河工程無論是在政治與財政上均不可行，已被泰國政府放棄，取而代之的則是陸橋。1992年泰國政府曾提出陸橋的總體規劃，但1997年陷入亞洲金融風暴，提議未能實現。後來塔克辛（Thaksin Shinawatra）政府重啓計劃，但2004年又遇到南亞大海嘯而被擱置，塔克辛也因官司遠走海外。
巴育（Prayut Chan-o-cha）軍政府掌權後，又下令進行陸橋研究，結論是既可促進泰國經濟，又該有助於政府將戰略石油儲備量從36天提高到90天，預估造價爲640億美元。如此天文數字當然不是泰國能負擔，必須從國內外尋找資金，但西方對此興趣缺缺，大多認爲陸橋能帶來的利益遠低於水路運輸，投入巨資只會得不償失。
比較可能的投資被認爲是中國的一帶一路計劃，當時巴育軍政府和北京的關係顯然也比和華府更爲緊密。然而，泰國內部對於中國參與陸橋建設有着不少疑慮，擔心陸橋完成後，主控權將掌握在中國手裡，如此北京就能夠在南海和印度洋之間快速穿梭、調動軍艦，若中國與美國或印度發生爭端，陸橋可能會成爲軍事熱點。
在地緣政治陰影下，巴育軍政府選擇擱置計劃，跟着去年國會大選後，爲泰黨重返執政，但身爲政治素人的斯雷塔顯然未將美中競爭當作一回事。在達沃斯論壇等全球舞臺兜售陸橋未果後，斯董轉向中國，最近和亞投行（AIIB）訪問團會談，亞投行主席、也是帶路掌舵者金立羣表達對陸橋的興趣，似乎有意提供建設資金。
陸橋（land bridge）計劃目的是發展南部經濟走廊（SEC）的物流基礎設施，包括兩個深海港口、相關的港口設施，以及連接港口的鐵路和公路系統。 圖／路透社
▌各界反對聲浪
即使不論地緣政治，資金也有着落，泰國國內仍是有不小的反對聲音。如剛恢復國會議員身分不久的皮塔（Pita Limjaroenrat），他認爲陸橋計劃會讓泰南損失慘重，原因是當地環境將不免受到破壞，進一步侵蝕居民賴以爲生的旅遊業和漁業，且爲泰黨聯合政府評估的經濟效益令人起疑，不足以抵銷對泰南經濟的影響。
也有航運專家指出，一般如果要航運業者改變航線，至少要節省7天以上時間，泰國陸橋預計節省的5天時間，恐怕不會構成太大的誘因。且現在泰國需要的不是陸橋建設，更重要的是提高物流系統效率與法規革新，只有改善內部物流、緩解擁擠的貨物擁塞，才能實現泰國成爲東協物流樞紐的目標，比建造陸橋更有效益。
有識者更稱，泰國只會重蹈馬來西亞的覆轍。這是指馬來西亞在2007年曾經想要打造一條橫跨半島的油管，從西部的吉打州鉛縣（Yan）到東部的吉蘭丹州的巴佐（Bachok），加速石油運輸，最後也無疾而終。之後，馬來西亞政府又加入一帶一路，從中國融資建設三條油氣管道，但因爲資金捲入一馬公司貪污醜聞（1MDB），計劃都被新政府取消。
對於這些批評，爲泰黨聯合政府出招化解。一方面與當地居民溝通，表達對環境保護、拆遷徵地補償、當地優先僱用等事宜，一方面利用聯合政府人數優勢，在衆議院通過陸橋可行研究報告，爲實施計劃鋪好初步道路，即使前進黨表達對報告的質疑，認爲研究單位未經審查因而反對，仍被爲泰黨聯合政府棄若罔聞。
事實上，泰國看的是未來海運的潛力。目前馬來西亞正在募資擴建巴生港（Klang），預計將貨櫃量翻倍，新加坡也在擴建大士港（Tuas），將打造全球最大的自動化港口，新馬都要靠馬六甲海峽運輸，爲泰黨聯合政府認爲馬六甲海峽的容量快到極限，陸橋可以提供新的替代路線，至於陸橋建好後是否能達到預期目標，則是另一回事。
要知道陸橋計劃也可能是壓倒斯雷塔的最後一根稻草。此計劃的金額太過龐大，過程中的貪腐行爲只怕難以避免，且要建造陸橋幾乎完全使用中國資金，涉及的地緣政治風險太高。圖爲2023年的中國—泰國投資論壇，左爲斯雷塔，右爲中國全國政協副主席王勇。 圖／斯雷塔Twitter
現在泰國需要的不是陸橋建設，更重要的是提高物流系統效率與法規革新，只有改善內部物流、緩解擁擠的貨物擁塞，才能實現泰國成爲東協物流樞紐的目標。圖爲曼谷的港口。 圖／路透社
▌斯雷塔的政治風險
歸根究柢，聯合政府能夠不顧各方疑慮，暢行無阻地推行陸橋計劃，原因就是在於泰國官僚未能透過政黨輪替而檢討，反倒是爲泰黨偕同軍系延續了沉痾已久的體制。舉個例子，不久前泰國政府宣佈在攀牙府（Phang-Nga）發現1,480萬噸鋰礦，藏量號稱全球第三大，足以支持泰國成爲區域電動車製造中心，然而一名朱拉隆功大學教授旋即出面反駁，真正能提煉的量只有6萬多噸，逼得政府認錯澄清。
如此可知泰國政客好大喜功、官僚體恤上意的特色，政策評估只是先射箭再畫靶，不尊重真正的專家學者。回到陸橋計劃上，同樣是朱拉隆功大學的一位教授指出，泰國商業模式到了調整時刻，SEC計劃應具備綠色可持續性，儘量減少對環境和當地社羣的潛在風險，並支持泰南本土的生產貿易，而不是在兩岸之間新建道路，販賣不切實際的大餅。
最後，要知道陸橋計劃也可能是壓倒斯雷塔的最後一根稻草。此計劃的金額太過龐大，過程中的貪腐行爲只怕難以避免，也會牽涉許多利益團體，特別是保皇派，從塔克辛到盈拉，都是因爲擺不平保皇派的利益而倒臺，且要建造陸橋幾乎完全使用中國資金，涉及的地緣政治風險太高，斯雷塔必須收起霸道總裁風，仔細思考與美國的關係。
此外，塔克辛已經假釋出院，即將重回舞臺、呼風喚雨。屬於塔克辛家族的天下，必須要從外人斯雷塔還給愛女翁盈（Paethongtarn Shinawatra，又譯：貝東丹），翁盈現任爲泰黨黨魁，被認爲隨時可接替斯雷塔的總理大位，換言之，即使斯雷塔不在陸橋計劃上犯錯，他的位子也坐不了多久，對斯董來說，與其強推計劃而遭遇不可測的結果，不如當幾年太平官安全退休，只可惜多數商人從來缺乏下臺的智慧。
即使斯雷塔不在陸橋計劃上犯錯，他的位子也坐不了多久，對斯董來說，與其強推計劃而遭遇不可測的結果，不如當幾年太平官安全退休，只可惜多數商人從來缺乏下臺的智慧。 圖／路透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