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副小說】林俊頴/因父及子及聖神之名(下)

一定得再提起四兄,家鄉偕陳厝數百年來的事蹟全是四兄傳授,畢竟是陳厝的四少爺,蒐集文獻資料有過人的毅力,僶雋(積極),口才好,又且出手大方;四兄眯目,似笑非笑分析,咱祖先若無膽識,講是憨膽亦可以,豈能渡過烏水溝?真正論膽識偕氣魄,祖籍所在專出大海賊同時亦是大海商,譬如甲必丹李大人先輩,國姓爺的老父鄭一官先輩,諮爾幾位不世出的將才若海翁(鯨魚)豪勇闖蕩東海南海南洋,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業,「咱陳家祖先差遠囉。」更再講,若無夠機靈,會死會活,豈能自三年一小反五年一大反的局勢回回保存自身?若無奸巧,只憑祖德和運氣,如何自兩手空空發展到田園幾百甲?哎,傳說中部林家的田園大得雀鳥一匝飛不盡,何其令人神往,大丈夫當如是也。咦,有了如此底氣,做鋪橋造路的大善人亦是揮金如土三妻四妾的豪門,一念之間。

彼年鬥鎮已經半年無落一滴雨,日日天色青得反白,是六妗婆、鹹菜姆先發現,陳厝大門門板連同厝瓦潐焅焅,雞母懌勯無氣力生卵,「更再無落雨,正中晝的日頭可以煏豬油囉。」但無人煩惱,因爲衆人個個明白如此熱天數年一遇,雨水遁作半暝夜露,天將欲光的霜或者霧,免驚啦,濁水溪自古以來何曾潐得見底。

日頭有如暴雨,亦正如馬神父的信心是打鐵,日頭的三昧真火,將大街燒成鋼鐵中軸線,時間早就無所謂無意義了。

馬神父笑了,「我已經是鬥鎮的莊腳人,將來返家鄉,還是莊腳人。」但家鄉對我只是一個地名,我是漢文講的出家人。

七舅公舉頭環視,「我亦是出家人。」聽嫗仔講過,細漢時八字算命過,七舅公離鄉愈遠愈好。

「馬神父留着儔陣食暗頓。」六妗婆突然出聲,一手扶着門框,矮矮的身軀看起若靈童,確實是有感應,一返身即講,「啊,起爍爁。」

七舅公和馬神父隨即行到天井,空氣若有絲微的甘味混合著新鮮的鋼鐵味,三人先是看到彼此面上白光一晃,鐮刀劋草木斬人頭的刀光,舉頭專心纔看見一長條銀鞭連着一大把銀線無聲刜着天頂,刜着三人的目珠,即生即滅;三人齊心更等候,絲毫不驚互雷公電母劈碎,又見冰條流星錘亦是九節鋼鞭唰唰唰,天頂千里萬里廣闊,所以一次爍爁足以劈開舉個鬥鎮,顛倒天地,又且電光弓得(緊繃)三人面皮如同回春效果,癡心更再等待爍爁的珊瑚叢刺破九重天,萬千煙火綻放,又似猴齊天的金箍棒大戰哪吒三太子的風火輪,引發火星大雨嘩嘩降落。有膽識靜心觀賞,自然領會雲頂確實有天神大笑。

「馬神父有聽過?民間傳說雷公爍爁、雷公電婆是一對翁婦。」六妗婆問。

「所以只是起爍爁,無雷公,是翁婦兩個讙謑(吵架),雷公離家出走?電母發電報,老斬頭你給我軫來。」

應答馬神父,最後的爍爁力道萬鈞,銀光爀爀,大厝若大船一沉,三人腳底若有大石,身影一晃,形象石碑刻字。

七舅公頭一偏看着馬神父,眼中滿滿是欣羨是理解亦是疑問,你的神在教示吧,日頭照好人亦照匪人,雷公爍爁亦是,何況科學知識,爍爁有能力引起空氣的化學變化,製造大量的天然氮肥,大大有益土地草木。

如此爍爁可是你的大神在天頂雲中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