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韜》:藏在弓箭套裡的兵法(古籍今讀)
本文轉自:人民日報海外版
熊 建
《人民日報海外版》(
2025年01月10日
第 11 版)
公元1592年,豐臣秀吉發動了侵朝戰爭。僅兩個月零兩天,朝鮮“浹旬之間,三都失守,八方瓦解”,三都(漢城、開城、平壤)十八道全部陷落。朝鮮王朝危在旦夕。
這時,儒生全有亨給朝鮮國王上疏,認爲“勝敵之道”之一在於得民心,“失民心,則君有萬里之明,臣有《六韜》之略,不能爲也”。如果國家不能匯聚民心,那麼即使國君賢明,官員擁有《六韜》那樣的軍事謀略,這仗也打不贏。
全有亨以《六韜》舉例來勸誡國王,表明《六韜》這部中國古籍在朝鮮儒生心目中的地位是很高的。
此外,戰爭前期英勇殉國的將領李景毅,“常好太公韜略(指《六韜》)”。有個謀士面對朝鮮的節節敗退,寫詩感嘆道:“不讀龍韜過半生,時危無路展葵誠。”龍韜是《六韜》的一部分。儒士金富倫獻策時提到,嚴冬時節,日軍不耐寒,是“操刀必割”之時,一定不能錯過這種破敵的好時機。這是來自《六韜》中的這句話——“日中必彗,操刀必割,執斧必伐”。
無獨有偶,日本對《六韜》的學習也十分重視。日本平安時代,學者大江維時被醍醐天皇派往唐朝留學。他斥重金購買了《六韜》《三略》等兵書,帶回日本。自此以後,《六韜》在日本得到傳播,併成爲足利學校的主要教科書。據統計,從1600年到1976年,日本至少出版了40種《六韜》的譯註、評點著作。
這部交戰雙方都看重的《六韜》,是繼《孫子兵法》之後中國先秦兵家思想成熟的典型代表,吸收了先秦兵家和諸子論兵的精華,成爲一部集先秦軍事思想之大成、具有獨立體系的重要兵書。
《六韜》的作者,原來說是姜太公,實際不可能。先秦古書,一向不提撰者姓名。姜太公所處的商末周初斷然不可能出現《六韜》這樣的著作。因爲書中不少內容和思想,都是後世才能出現。比如書中提到的“鐵械鎖”“環利鐵索”等鐵製軍備,在戰國末期才能出現。
從宋代的葉適、陳振孫、黃震,到明代的胡應麟、清代的姚際恆,許多辨僞學者都已經看出來後人僞託這一點了。《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就說了:“其依託之跡,灼然可驗。”1972年山東臨沂銀雀山西漢前期古墓出土漢簡中,有《六韜》相關內容,與傳世本基本相同,說明《六韜》早在西漢初年已經有了定本,那麼戰國末期成書,也就順理成章了。有學者考證認爲是齊國稷下學者的集體創作,可備一說。
有意思的是,宋神宗時刊行《武經七書》,順序是《孫子》《吳子》《司馬法》《李衛公問對》《尉繚子》《三略》《六韜》。到了宋孝宗時,把《六韜》提拔到第四位。宋光宗時期,又把《六韜》移到第一位。到了明代,才又恢復最初的順序。這個位置變化的過程,反映出《六韜》成書時間沒有定論的實際情況,但對其價值沒有什麼影響。
循名責實,韜,原爲“弓箭套”,包含有深藏不露的意思,引申爲有謀略之意。六韜,就是指導戰爭的6種韜略,平時秘不示人,戰時取出克敵。按照唐代學者顏師古的解釋,《六韜》是“言取天下及軍旅之事”的一部兵書。全書分爲6卷60篇,近2萬字,通過周文王、周武王與姜太公對話的形式,闡述治國治軍的理論以及指導戰爭的原則。
第一卷《文韜》講論治國圖強之道,說明在作戰之前,如何使國家作好物資準備、精神準備和戰爭動員,同時要了解和掌握敵國的各種情況;第二卷《武韜》闡述伐滅強敵、奪取天下的韜略,指出需要確定戰略目標,採取正確的鬥爭策略,特別要注意掌握和了解敵情。
前兩卷就性質說,是戰略問題,講戰前的各項準備,下面4卷重在闡述戰爭的具體指導原則,偏戰術性質。
第三卷《龍韜》詳陳軍隊治理、軍事行動部署及綜合保障問題;第四卷《虎韜》敘說武器裝備及戰法,是講在開闊地區作戰的戰略戰術及軍器運用的韜略;第五卷《豹韜》歸納各類戰場環境下的戰術實施原則;第六卷《犬韜》言及車、騎、步諸兵種的協同問題。
《後漢書·何進傳》章懷太子注說:“《太公六韜篇》:第一《霸典》,文論;第二《文師》,武論;第三《龍韜》,主將;第四《虎韜》,偏裨;第五《豹韜》,校尉;第六《犬韜》,司馬。”扼要點明瞭《六韜》各篇的內容和特點。
有格局的兵書,眼光絕不限於戰場。戰爭是政治的繼續。而政治的精髓,則是把支持自己的,搞得多多的;把反對自己的,搞得少少的。《六韜》深明此道,以兵家言政治,最精彩之處莫過於“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思想的提出,尤其在《文韜》中,闡述了收攬人心、匯聚民心的諸多議題,核心就是要求國君施行仁政,師出有名,取得舉國上下的支持,贏得友邦軍隊的支援,最終形成“以有道伐無道”的形勢。這也正是文章開頭全有亨上疏論述“民心”問題的思想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