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銘:應對老齡化衝擊 除了延遲退休還能做什麼?

(原標題:兩會經濟策|陸銘:應對老齡化衝擊,除了延遲退休還能做什麼?)

今年,“加強養老服務保障”寫進政府工作報告。

根據國家統計局統計數據,2021年末我國65歲以上老年人口達到2.01億,佔總人口比重14.2%。而民生加銀基金預計,到2057年,中國65歲以上人口將達到4.25億的峰值,佔總人口比重32.9%-37.5%。在人人都會老的明天,如何做好養老準備?

兩會期間,新京報貝殼財經推出“2023全國兩會經濟策”,全國政協委員上海交通大學安泰經濟與管理學院教授陸銘圍繞人口老齡化對經濟發展的衝擊與應對之策,以及可能創造的機遇等問題進行了探討。

全國政協委員上海交通大學安泰經濟與管理學院教授陸銘。受訪者供圖

老齡化衝擊勞動供給,並非現在才發生

在陸銘看來,人口老齡化帶來的主要衝擊,體現在對勞動力供給的影響上。

過去一年,我國養老領域經歷了多個重要節點,其中就包括我國人口近61年來首次出現負增長。陸銘認爲,儘管可能要到今年(底)再看數據是否會有所反彈,但應該還是有一個共識,即人口負增長時代已經離我們很近了。

他從研究角度披露了另一個觀察老齡化對勞動力供給衝擊的維度。“我們在講勞動供給的時候,還有另外一個概念叫‘勞動年齡人口’。其實,我們的‘勞動年齡人口’數據,十年前就負增長了。因此,老齡化對勞動供給的衝擊,並不是現在才發生的。”陸銘解釋道。

這一背景下,如何實現勞動供給可持續,以及延長我國的人口的紅利,正成爲一道迫切的待解之題。

對此,陸銘從當前頗受關注的“延遲退休”話題談起。延遲退休相關制度安排並未明朗化,陸銘認爲這將是一個過程。“有的人覺得,如果我退休了收入會下降,那就會有一個主動性,願意接受延遲的退休。但(這)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所以)國家會在這方面(制度安排上)體現出一定的靈活性。”

在陸銘看來,面對人口負增長或者說勞動年齡人口萎縮,其實還有一個緩解問題辦法,即提高勞動力資源的配置效率。“例如,某人在A地月收入2000元,如果到了B地,月收入可能會是5000元。那麼這個人通過轉換地方工作,其所創造的價值就增加了。而這個創造的價值,不僅對於個人來說收入水平提高,實際上對於(社保)養老金的貢獻也在提高。”

據陸銘觀察,地區之間的收入差別或者勞動力流動帶來的收入增長,從勞動力利用效率角度來看,有助於緩解勞動力供給不足的問題。

對於延長我國人口的紅利,陸銘提出,應提高勞動者素質,普及高中階段教育,讓更多的農村留守兒童能夠進到城市裡接受教育。

人口出現負增長,未來養老金支付將面臨挑戰。對於這個看似“交錢-拿錢”無限滾動的簡單過程,陸銘認爲,需要想辦法讓年輕人能夠收入更高。不過,這其中一個很大的變數在於高質量教育。

區別於傳統認識,陸銘表示,“普及高中階段的教育”是指12年教育,其中也包括職業教育。“不少農村孩子在接受完九年制義務教育後,可能就不再繼續。所以,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要讓(更多的)農村戶籍孩子能夠接受12年教育。而且未來,這些農村孩子隨着城鎮化進度進一步提升,會成爲城市經濟裡面的勞動力供給。”

關於讓更多農村留守兒童接受有質量教育,陸銘稱,隨着中國產業結構變化,當前服務業比重越來越高。但是服務業需要人和人之間進行相互交流,這就對包括語言、社會交往能力等在內的勞動者素質提出了要求。“我們通過研究發現,一個農村戶籍勞動者越早進入城市,在城市的融入越好,獲取高收入的概率也會更高,從而更好地進入服務業崗位就業。”

這在陸銘看來,不僅有利於個體改善自己的生活質量,有助於緩解養老金支付的壓力,同時也提升了整個國家經濟增長的長期動力。

“社區互助養老”將成爲一種趨勢

人口老齡化如同雙刃劍,對我國經濟發展帶來衝擊的同時,也將創造一些機遇。對此,陸銘從“社區互助養老”分享了自己的觀察和看法。

2011年民政部曾出臺《社會養老服務體系建設規劃(2011-2015年)》,提出我國的社會養老服務體系主要由居家養老、社區養老和機構養老等三個有機部分組成。其中,居家養老主要以家庭爲核心,老年人與子女等其他家庭成員共同生活,或具有生活自理能力的老年人獨自居住。這種模式成本較低,老年人對居住環境較爲熟悉,也是我國目前最主流的養老形式。

社區養老則主要依託社區公共資源,利用社區老年食堂、日間照料中心、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等設施,或引入專業養老服務機構,爲社區內老年人提供養老服務,但目前仍主要依賴政府、社會力量、家庭成員的資源投入。

在陸銘看來,不管技術如何進步或是社區養老多麼發達,居家養老仍將是主流模式。但居家養老也不得不面臨獨居老人在失能狀態下,將無法照顧自己的情況。此時“社區互助養老”將成爲一種趨勢。

“社區會迴歸到我們的生活,這將是我國城市化進程的一個階段。”陸銘坦言,自己這代人很多都經歷過一個從熟人社會到陌生人社會的過程,“就是大家都搬到高樓大廈裡,除了在電梯裡平常是見不到鄰居的”。但是疫情期間,鄰里之間相互幫助,讓大家有了重新的認識。

“(可能)那個時候,我們才發現鄰居是誰,是幹嘛的。”他笑言,未來這種情況將會改變。由於少子化,社區裡不同年齡段的老年人之間互助養老,將成爲一種很現實的需要。

“社區互助養老”的另一面則有點像共贏狀態的分享經濟。“老年人把家裡一間或者兩間房騰出來,租出去給年輕人住。年輕人做一些照顧老年人的事情,老年人讓渡一部分租金。”這在陸銘眼裡,有望成爲一種生活方式,適應老齡化社會的到來。

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 黃鑫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