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新三樣」短期產能過剩?陸專家開藥方:應打通堵點

應對「新三樣」短期產能過剩,陸專家:踩剎車是藥不對症。(新華社)

「2024清華五道口首席經濟學家論壇」9月28日在北京開幕,本屆論壇以「全球產業結構變革與經濟展望」爲主題。能源基金會首席執行官兼中國區總裁、原國家應對氣候變化戰略中心副主任鄒驥在論壇上演講時指出,應對「新三樣」(電動汽車、鋰電池、太陽能電池)短期內「產能過剩」,簡單的「踩剎車」是藥不對症,真正該做的是要打通堵點。

鄒驥解釋,第一,討論這些問題,要從應對氣候變化和提振經濟的緊迫性說起,這是邏輯的出發點。氣候變化的緊迫性和提振經濟的緊迫性,這兩個結合起來,最後決定了我們的需求,而且要把它變成市場的有效需求。

氣候變化的緊迫性裡面有一個時間要求,大概需要我們在未來20-30年裡、在全球範圍內實現碳中和,否則很難實現到本世紀末升溫遠低於2度的目標,儘量達到1.5度的升溫幅度。一旦這個升溫幅度被突破,自然生態系統可能會出現一些不可逆的、巨大的變化,其造成的損失——用尼古拉斯斯特恩爵士(Lord Nicholas Stern)的話說,將超過兩次世界大戰的損失。自然科學告訴我們損害會很大,而且對整個地球系統可能是不可逆的傷害,所以有時間要求。

那麼,這兩個緊迫性裡要解決的核心問題就是「能源轉型」。能源轉型從以化石能源爲主,轉向以非化石能源爲主。毫無疑問,現在大家談論的以風能、光能爲代表的新能源產業、核能、生物質能等目前已經浮出水面、上升趨勢顯著,這些是要挑大樑的,特別是風和光。另外,還有能源終端使用部門,比如工業、建築、交通的電氣化,這兩個要綁在一起看待。

鄒驥表示,他參加了《巴黎協定》談判的全過程,當時中國已經在實現戰略轉身了,但有的還只是概念。當時他給解振華主任畫「庫茲涅茲」曲線,說中國肯定要達峰的,中國應該有達峰的目標。而且,人均排放的達峰水平和整個變化趨勢和收入水平之間的關係,那時候好像還都是從理念出發,從一些其他國家、其他經濟體的實際經驗出發。

但是,《巴黎協定》是2015年12月談判成功、2016年簽署的,到如今有八九年時間了,這期間發生了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奇蹟,這就是以風和光爲代表的可再生能源、動力電池技術,直接影響到汽車技術,風光發電成本降了80%-90%,而且還在繼續降,然後電池技術迅速產業化,變成國民經濟的支柱之一。

去年中國「新三樣」出口一下就達到人民幣兆元,大概佔整個出口額的4%,這可不是小數目,而且這個金額還會繼續上升。今年上半年,中國的出口也很猛。國際市場儘管存在問題,儘管有這樣那樣的噪音、加稅政策,但是擋不住。西方專家認爲,「即便歐盟加百分之幾十的關稅,中國還賺錢呢!」因此反過來說明,中國的成本有多低,底氣就在於此。

在這種形勢下,問題就轉化爲中國如何對待這幾個產業?怎麼評價它們的地位?包括在國民經濟當中的地位、在能源轉型中的地位、應對氣候變化的地位,乃至中國在國際體系中的戰略地位?

鄒驥表示,一個國家的戰略地位是靠基本綜合國力、頭部企業、經濟財富和技術來確定的。今天大家看到中國要變成發達國家,還有一段路要走,得到2050年。但是如果全世界跑的都是中國生產的汽車,從歷史經驗來看,就只有日本、德國和美國,再加一點法國、義大利的佔比,如果中國能做到這一點,那時候可能就真是發達國家了,而這當然還是表象。

應對所謂「產能過剩」,不是踩剎車而是要打通堵點

鄒驥認爲,上述「兩個迫切性」形成的巨大潛在需求,讓中國新能源產業的產能以5年的尺度來看並不過剩。COP28大會上談論的「Triple Renewable」和「Double Efficiency」的目標,是全球共識,要實現這個目標,包括中國產能在內的全球產能是有缺口的。

在這個共識下,中國的企業投資,以太陽能爲例,大概每年10億千瓦的產能應該是不夠用的,服務全球,是中國期望達到的目標。「但是,以一年、兩年的尺度來看,確實出現了所謂的產能過剩,這就是一個不均衡的狀態。經濟發展最永恆的狀態是不均衡,但它的趨勢又是均衡的,這一點毫無疑問。」

鄒驥認爲,大家看到了短期的不均衡,但解決問題的思路不是踩剎車。「現在好像是說去年風光出貨3億千瓦,風光行業開始捲了,開始降價了,企業沒利潤了,踩剎車。去年目標定的是1.6億千瓦,結果達到3億千瓦,於是今年目標定了2.5億千瓦。」

「我覺得這裡出現了一個問題,就是政策一致性。」鄒驥指出,「現在我們也強調,能源政策、氣候政策、新能源產業政策和現在整個國家要提振經濟、要穩增長、要擴大需求的政策是不是一致?但這時候如果傾向是踩剎車,那恐怕不對症。」

「剛纔我剛進門前有一個記者追着問,鄒教授,您談談今年光伏企業怎麼出清?我認爲這個藥方恐怕不對,可能症狀你看到了,但開的藥方不對。」鄒驥指出,「現在的重點不在於出清,重點是如何打通堵點,擴大這些產業的發展,把下游的需求創造出來,也就是所謂的供給創造需求這個題,應該是主要政策者和我們實踐者要回答的問題。」

「所以我倒認爲,今年新增風光產能的目標至少應該還是3億千瓦,而且我認爲是稍微踮着腳可以完成的」,鄒驥認爲,「上半年是1.25億,全年平均2.5億,下半年、特別是第四季有可能還能達到3億千瓦。」

堵點在下游:對標德國和美國,我們還有很大空間

鄒驥指出,產能沒有問題,「問題是堵點在哪兒?在下游。」從物理條件來看,是風光發電電上網難。所以,一片紅區就出來了。但是,上網難有兩個出路,一個是電網還要努力,有努力上升的空間,吸納可再生能源;另外一個就是發展分佈式可再生能源,儘量不上主網,在配網、微網裡配置,而且儘量自發自用。

鄒驥觀察,有兩個國際體系可以對標:德國電網的可再生能源上網的佔比已經達到58%,中國下個月就要組織跟德國電網的對話,「我們想知道德國的再生能源上網58%到底是怎麼達到的,有什麼問題,有什麼有利條件?」

鄒驥指出,「對比之下,中國是多少?我們在20%和58%之間。哪怕中國有特殊情況,比如我們缺少天然氣機組,都是超臨界,大型的百萬千瓦機組,缺少靈活性資源等等,這都是我們的困難。那麼達不到58%,到35%、40%行不行?這是一個問號。」

鄒驥表示,另一個是加州的電網,日前他在紐約開會,又一次訪問加州能源委員會主席,被告知加州電網現在接受可再生能源的比例是61%,而且電網的穩定性在改善。可見,中國電網還是有潛力往上走的,還可以走得快一點。

今年夏天沒限電:蘇州的經驗是個好信號

鄒驥指出,電力技術不太存在什麼國情的問題,放到哪兒都是這個技術。當然這裡邊有一個核心問題是儲能。今年夏天中國得到了一個非常好的案例,那就是蘇州的案例。

今年長三角地區的熱浪是歷史上溫度最高、持續時間最長的、空調負荷最高、尖峰負荷也是最高的一年。但是,今年也是歷史上第一次沒有出現夏季限電的一年。原來是在儲能和需求側管理採取的一些措施起了作用。

鄒驥表示,一個核心措施是,蘇州在今年準備好了51萬千瓦的儲能能力來削峰填谷。靠51萬千瓦以及事先預報的需求調節,今年就做到了夏季不限電,這就是擺在眼前的現實。「這說明了什麼?我們靠修火力發電廠來準備一年峰值時刻的電力,發電2000多個小時成本效益巨低的事兒可以翻篇兒了,我們不用再靠修火電廠來應對用電峰值。」

鄒驥認爲,如果用青海這樣的案例,不足以說明問題,但一個1300萬人口的工業城市、人均GDP2.7萬美元的發達城市蘇州,就有說服力。而且蘇州的電網儲能能力給中國第二大經濟體江蘇省做出了貢獻。

鄒驥表示,加州是世界第五大經濟體、德國是第六大經濟體,這些地方都能實現,我們怎麼就不能實現?珠三角先實現,長三角先實現,京津冀先實現,行不行?這是一個通道。

供給創造需求:分佈式電源在基層潛力巨大

鄒驥表示,最後一個通道,分佈式可再生能源存在大量潛力。中國現在每年新增的裝機裡有2/3是分佈式,未來還會更多。當然,還有些新做法,比如要大量發展微網,把微網連起來,還要改造配網;但是,大量的分佈式發電,不上主網,減輕主網的接收間歇能源負擔,我自發自用行不行?我互聯互通行不行?我做大量的虛擬電廠行不行?我們已經看到這個前景。能源基金會已經做了幾個典型案例,當然還要做大量工作。

鄒驥表示,這裡面還有一個需要打通的堵點,就是有些可再生能源自己用不了。比如山東的農民,自己屋頂的光伏發電,才用10%。我們打算給他們先提到50%的利用率,怎麼用呢?給他們裝上儲能裝置,村級儲能、臺區儲能或者戶級的,這就是因地制宜。

裝完儲能以後,這個電就可以商量怎麼用了,比如農房建築的電氣化;裝上熱泵,冬天取暖,夏天製冷;農機具,比如拖拉機、播種機全都可以用電池了,不用柴油了,等等。

鄒驥指出,這些分佈式電源的使用場景,只有到村裡邊、縣裡邊看,才能看到真實情況,坐在部委大院看不到,一定要下基層,能人在民間,民間解決方案多着呢,而且都做出來了。這個堵點打通,就能把需求提升上去。

鄒驥表示,日前去蘇州開會,他和協鑫的老總朱共山說,「你現在最不需要的是補貼,最需要的是訂單,他說是。那麼按照我們上面提的這些方法,太陽能的訂單就很多了,創造新需求,這是我們的頭等大事。」

挖掘可再生能源的使用需求,與中國實現中高速增長目標一致

鄒驥表示,大家一直講政策的一致性,「我認爲在可再生能源領域擴大需求,以此來支持中高增長率,這些政策目標是完全一致的。」國債往哪兒花,去補貼那些農民用戶,未來十年內,他們會成爲第二個4億人的中等收入羣體中的一員。可再生能源就是非常重要的領域,不但給了錢,還給了能源,然後他就可以改善生產,可以提高自己的生產力,這樣經濟就轉起來了。這跟收入倍增計劃也能結合起來,振興鄉村,爲解決城鄉差距做了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