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羽球00後殘奧冠軍屈子墨:我要向命運主動“打招呼”
勞倫斯,在拉丁語中的意思是“桂冠”,象徵着勝利。一年一度的勞倫斯世界體育獎是世界體壇最具影響力的大獎之一,單是提名,於全球傑出運動員而言也是至高榮譽。
當這份榮譽降臨在00後輪椅羽毛球選手屈子墨身上時,他起初以爲是粉絲在評論區跟自己開玩笑,直到隊友給他發來了官方信息的截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可不是一般的提名啊”,回溯歷屆各獎項,被提名的羽毛球選手屈指可數。
在近日公佈的2025年勞倫斯世界體育獎提名名單中,屈子墨和在巴黎殘奧會泳池中勇奪7金的蔣裕燕被提名“年度最佳殘疾運動員獎”,他們也是唯二入選的中國運動員。對屈子墨來說,勞倫斯的提名不僅是對他過去一年中奪得世錦賽三冠和殘奧會雙金的認可,也印證了他心底的聲音:“其實,我們跟健全人沒什麼差別。”
4個月大時的一場高燒,讓屈子墨遭遇了醫療事故,此後,他腰部以下肌肉萎縮,逐漸失去自由行走的能力。雖然年紀太小,尚不懂得“絕望”,但在“上學時爺爺奶奶總是揹着我上下樓梯”的回憶縫隙裡,偶爾閃出不確定:“未來的我還能幹些什麼?”
答案出現在12歲那年,在河北省殘聯組織的運動員選拔中,屈子墨接觸到輪椅羽毛球,“那一刻,我的世界有了新的色彩”。
手掌和指尖被地上的灰染成黑色、血泡又紅又白,屈子墨手上的“顏色”勾勒出輪椅羽毛球選手的基本畫像。“我的雙手不僅要操控輪椅,還要用力揮拍,每一次擊球、每一次滑行,彷彿都在與自己身體的極限鬥爭。”爲了更好感知輪椅的移動,屈子墨訓練時不戴手套,手掌很快被磨破,訓練之後,拍柄常常染血,破裂的皮膚像被火灼燒。這種疼痛持續至今,年輕的“老將”攤開手掌,血泡和老繭依然“新鮮”。
但屈子墨從未想過放棄,就像運動輪椅的金屬輪轂,很硬很涼,“可離不開,得一直握着它”,當血肉和金屬逐漸從“摩擦”變爲“磨合”,在困境和挑戰中保持高能量的方法便會出現,“找到你所熱愛的東西,堅持就不難”。
爲數不多讓屈子墨壓力倍增的時刻,是巴黎殘奧會的一場小組賽。作爲衛冕冠軍出場,他從踏進場館的一刻就感受到“無法專注”——2021年東京殘奧會,羽毛球首次成爲殘奧會正式比賽項目,屈子墨贏得男子單打WH1級、男子雙打WH1-WH2級兩枚金牌,但那屆殘奧會因新冠疫情原因只能空場進行,在寂靜中奪冠的經歷,令巴黎殘奧會拉夏貝爾門體育館觀衆的歡呼,在屈子墨看來空前的“山呼海嘯”。
“進入場館,先感受到的不是燈光,而是直衝過來的聲音。”屈子墨不自覺地看向觀衆席,發現“很難專注在賽場上”,他遲遲沒能進入比賽狀態,“空間感、方向感都把握不好,很躁動”,比分咬得很緊。
比賽間歇,教練曲福春提示他“喊一喊,提提勁兒”,幫他冷靜下來,告訴他“打擅長的就行,不用糾結一拍兩拍的得失”。調整心態後,屈子墨逐漸把控住比賽節奏,拿下比賽。到了決賽面對來自韓國的老對手崔正晚,跨過心理關的屈子墨笑稱:“我準備充分得有些過頭了,還沒這場小組賽緊張。”和3年前在東京殘奧會讓國歌響起時的心潮澎湃相比,站上巴黎殘奧會的最高領獎臺,屈子墨感受到踏實和安心。
不到24歲,屈子墨幾乎拿遍了輪椅羽毛球的所有重要獎項。但在2016年到2018年期間,他在國際賽場上一直難嘗勝績,“天天輸球,天天被教練罵,哪能有自信啊?”他未嘗沒有沮喪的時候,但骨子裡還是想跟命運鬥一鬥,“我是比別人差,我是第二名,那爲什麼不能超過第一呢?”他把教練反覆強調的“認真”做到每個訓練細節裡,終於在2019年拿到了自己第一個國際單打冠軍。
“我能做到,我身邊的人也能做到。”如今,屈子墨已承擔起“以老帶新”的責任,協助教練帶十四五歲的小隊員,但榮譽等身的他並非嚴肅、硬核的“過來人”,他希望讓新一代運動員成長在張弛有度的環境裡,練得聰明,學得自信,能更積極地融入社會,“我會帶他們去基地旁邊的遊樂園,還主動問人家殘疾人能免票不”。
生活裡,命運中,屈子墨總是主動打招呼的人。他認真觀察過,“大街上,很多人都垂頭喪氣的,去高校交流,不少同齡人都提及‘沒有目標’和‘迷茫’。”可在他眼中,人生是滾燙的,有許多有趣的可能性在等待挖掘,即便離開羽毛球,他也能在收藏手辦、開店創業等選項中找到新的快樂,“有時間多陪陪爸媽,沒啥可迷茫的”。
屈子墨身上“樂觀”“獨立”的印記,離不開體育的塑造,除了羽毛球,還有填滿生活的其他體育場景,“我打籃球可厲害了”。屈子墨逐一談及自己喜歡的體育明星:杜蘭特、馬龍、鄭欽文……最重要的,偶像林丹。
“2019年8月在瑞士的世錦賽,我倆第一次見面。”屈子墨清晰記得見到林丹的畫面,“終於見到‘真神’了,我跟他握了個手,丹哥還祝我比賽加油。”此後,雖然兩人多次照面,但屈子墨心中藏了個未了心願:跟林丹在輪椅上打一次羽毛球。
“很多人說殘疾人體育特別好出成績。”這種聲音讓屈子墨十分不解,“希望有越來越多的健全人,包括健全人運動員能親身體驗一下殘疾人體育運動,這樣大家會對我們的項目更瞭解”。不言自明,殘疾人不會被禁錮在人生的“輪椅”上。屈子墨透露,目前,他和多位殘疾人運動員打算藉助自媒體的力量,“一起拍拍訓練和日常的視頻,讓大家知道我們之間沒什麼不同,殘疾人身上的能量也可以很大”。
出席勞倫斯頒獎典禮一定是屈子墨要記錄的“人生畫面”。他記得,得知被提名者也要出席典禮的那天,他給同被提名的蔣裕燕發了消息,“她說得買禮服,那我訂個西裝,都打扮得正式點兒”。他準備延續去年榮獲世界羽聯年度最佳殘疾人男運動員的着裝巧思,黑色西服,有祥雲暗紋,“這次要選一套更中式的禮服,畢竟代表咱們中國”。
文/樑璇薛宸
編輯/李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