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頭溝新起點|重訪水峪嘴永定河畔建起詩畫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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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定河從羣山而來,要流經北京門頭溝區妙峰山鎮水峪嘴村,纔開始進入北京平原地區。這裡環境恬靜,民宿裡的客人,在秋日午後,悠閒地端着咖啡看千年古道遺蹟,眼前常有松鼠、灰雀等小動物掠過。
初來此地的遊客很難想象出來,就在去年夏天,海河“23·7”流域性特大洪水讓村裡旅遊業遭受了重創。永定河沿岸路基橋樑被沖毀,石牆瓦房成爲殘骸,村裡200多棟小樓被幾十釐米厚的淤泥覆蓋。
在當地政府及社會各方支持下,基礎設施恢復很快。一個多月的時間,全村清淤總量達到36萬立方米,街道變乾淨了。三個月後,景區民宿完成修繕,達到運營標準。一年後,新植的樹木鮮花已經生根發芽,迎來了欣賞古村和絕美秋色的遊客。
一年過去了,水峪嘴村原先的古道景區恢復了往年客流量,村裡還新增了農耕文化體驗園這一旅遊業態。永定河畔,一座詩畫鄉村正在煥發新姿。
重塑後的村莊,有處洪水紀實照片牆
十多年來,水峪嘴村最爲人們熟知的是古道景區。一條陡峭的石路,縫隙中長出小草,曲折蜿蜒,向深山鋪進。粗糲的石板,已被磨得油亮光滑,仔細看會發現,石板上有大小不一、深淺各異的小窩。這些窩被稱爲“蹄窩”,是千百年前的駝隊,在此留下的痕跡。
8月21日,水峪嘴村,付宏春站在洪水紀實牆前講述。
古道外的一面洪水紀實牆上,貼滿了照片。水峪嘴村宣傳委員付宏春介紹,這是去年洪水後,村裡人用拍攝於洪水時期的照片做的紀實牆,一共做了兩面,另一面在村委會外牆處。每面紀實牆用幾百張照片,記錄着水峪嘴村抗洪救災以及災後重建的過程。
2023年8月2日,門頭溝水峪嘴村,村民在清理淤泥。
照片中的古道景區廣場,是一片廢墟景象:滿地都是破碎的磚瓦,傢俱和汽車的殘骸擠成一團;幾間房子的門完全被水沖掉了,只剩下門洞;一處院牆被沖垮,上面堆積的各種殘骸物有幾米高。一輛汽車被洪水衝到了碎石堆上,車頭翹了起來。付宏春指着照片告訴記者,她當初就是在這輛車附近受的傷。
2023年7月31日下午,洪水漫過景區。64歲的付宏春,在此負責轉運老人和孩子。她將一根水管直接扛在肩上,用全身力量搭出一條供人們攙扶的繩索。幾個小時後,所有人都被安全轉移了。但她卻因拽水管時間過長、用力過猛,導致右肩部肌腱斷裂。最終她在手術檯上躺了7個多小時,此後,身體恢復又用了一百多天。
洪水紀實牆除了展示當時受災的景象外,還有很多照片記錄了救災場面:有武警、消防戰士揹着老人穿過佈滿淤泥的村道,有醫護人員在安置點裡爲受災村民包紮傷口,也有村民們相互攙扶着走過泥濘的大橋。付宏春生性愛笑,走在村裡不久前新刷的柏油路上,會像小孩一樣跺跺腳,說比以前的路還好。但她一看到這些照片,便會面露鄭重之色,她說,“我們村的恢復工作,是在全社會支持下完成的。”
8月21日,水峪嘴村,修繕一新的道路。
如今在水峪嘴村,已經看不到照片紀實牆裡的破損景象。村旁的銀杏樹一片金黃,總有路過的遊客搖下車窗拍照。10月底,秋日晴朗,水峪嘴村整齊的房屋在陽光中顯得格外溫馨。
今年5月1日,水峪嘴村還新添了農耕文化體驗園這一打卡地,裡面有采摘區、兒童遊樂區、釣魚區、房車區、露營區等。體驗園裡面還建了一處模仿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風格的大食堂,做的是雞肉燉土豆、豆角燒茄子等農家菜。
村莊又煥發新姿,照片中的景象顯得陌生遙遠。
60歲的村黨支部書記胡鳳才認爲,在如今的歲月靜好中,紀實牆顯得格外有意義——災難需要人們永遠記住,它甚至比成功的故事更有力量。
災後再次創業,防汛救災意識全面提升
災情沒有阻擋住胡鳳才帶領村民們“再次創業”的計劃。
洪水後,村委會集中全村力量,在其他救援力量支持下,一個多月清淤約36萬立方米,讓街道恢復整潔面貌。三個月的時間,景區民宿已完成修繕,達到運營標準。
在村民口中,胡鳳纔是一個意志堅定且充滿自信的人。他做了三十年村幹部,1995年帶領村民第一次創業,開辦採礦業;2007年關停礦山,開啓第二次創業發展旅遊文化產業。如今村莊在進行第三次創業,打造集養老、休閒、文旅等於一體的生態村莊。
爲了第三次創業成功,胡鳳才和村幹部們經常討論。8月15日早上9點,記者在水峪嘴村見到胡鳳才。他正在主持會議,和村幹部們商量景區和村企接下來的工作。他聲音響亮,會議室的門始終敞開着,過往的人都能聽到,他笑呵呵地對記者說,“比上次你見我,我得胖了幾十斤。”如今,創業的熱情讓這位老人充滿了幹勁兒,然而,在去年夏天,洪水來襲時,胡鳳才遠遠沒有這麼開朗健談,他和水峪嘴村一樣,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創。
記者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是在2023年8月1日下午。當時洪水已將山路衝成一個大泥潭,但山裡還有少許村民居住。胡鳳才和一羣救援隊員蹚着泥水,用鐵鍬剷出一條新路。他已經兩天沒閤眼,雙頰深陷,眼睛佈滿血絲,拄着鐵鍬木柄,一會兒蹲下,一會兒又站起。他告訴記者,不想接受採訪。但他蹲了會兒,又站起來,還是回答了記者所有問題。
直到第二次見面,他才告訴記者箇中原因。胡鳳才上世紀九十年代帶領村民辦採石礦的時候,在施工中被鋼架砸到右腿,落下殘疾。這導致他久蹲會疼,但久站又會很累。他連續多天在抗洪現場,身體已經異常難受,只能來回調整站、蹲姿勢。同時,由於搜救工作沒完成,他不確定村裡有無傷亡,內心無比煎熬,不願說話,“要有村民被洪水沖走,我後半輩子都是無法接受的。”
胡鳳才表示,去年洪水沒有讓村裡人屈服,反而提高了人們防範災難的意識。今年汛期,根據區裡發佈的預警信息,水峪嘴村通過廣播、微信羣、入戶走訪等多種方式進行宣傳,普及汛期安全隱患知識。胡鳳才組織村兩委和包村人員,對受災點位、排水溝道、低窪地帶、施工現場等重點點位進行逐一排查,及時放置防汛袋。
不僅水峪嘴村,整個門頭溝區的應急體系和應急能力建設都取得了明顯成果。門頭溝區已構建民兵、綜合救援、軍地協同力量“三道防線”,提升應急能力;建設京西哨兵指揮調度平臺,強化應急救援物資儲備,新增便攜式機器人、雷達生命探測儀等10類設備;實施150M應急超短波數字集羣電臺專網項目,爲山區鎮街、村居配備手持衛星電話和座機式衛星電話,實現應急通信雙保障。
妙峰山民族學校,打造平急兩用校園
跨過水峪嘴村的橋,再向北走幾百米路,便是妙峰山民族學校。在操場上,學生們正在進行“安全演練+民族體育”特色的大課間體育活動,幾百個孩子根據自身興趣選擇運動項目,有舞龍舞獅的、有表演京西太平鼓的、有打籃球踢足球的。在操場一角,班主任付貴茹帶着十個孩子在演練旗語。
10月30日,妙峰山民族學校,付貴茹帶着孩子們演練旗語。
“對方黃旗在前面揮舞,意思就是危險解除。”六年級學生羅晨曦同時擡起紅旗、黃旗,舉過頭頂,左右晃動,再垂直放下,“我這個動作的意思是,祝他們平安。”她開心地向對面五個人招了招旗子,意思是接着再演練一遍。
妙峰山民族學校原本沒有旗語這一個興趣項目,是去年參加抗洪的軍人們,回學校做防災科普時教給孩子們的。2023年夏天,對孩子們來說是個難忘的暑假,當時門頭溝區全域受災,妙峰山民族學校成爲其中一個災民安置點。有些學生和家長當時也住進了學校安置點裡。
“住在安置點裡的孩子們挺懂事的。他們幫着醫生護士攙扶老人,幫來救援的解放軍引路。有個五年級的男生,天天幫着大人搬運礦泉水、麪包。”班主任付貴茹說,許多孩子主動找老師說長大後要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在學校一間展室裡,牆上貼着學生們當時寫下的紙條。有個四年級女生寫道:“我感謝志願者,大水的時候把我從家中背出來。將來,我也要做志願者幫助他人。”
10月30日,妙峰山民族學校,同學們通過VR眼鏡學習防災知識。
據介紹,妙峰山民族學校已經成爲門頭溝區探索建立平急兩用校園“安全島”的試點之一。學校裡每個教室名牌,都是雙面名牌。一面是平時用的,另一面是應急用的,如“一年級一班”的名牌,反過來就變爲“應急安置室一”。學校還開通了“安全島學苑”課堂,學生們可以通過人體模型道具、VR設備等學習兒童心肺復甦、涉水避險等知識。
在海河“23·7”流域性特大洪水發生時,門頭溝區各個學校共安置村民和搶險人員7331人。如今,校園“安全島”等臨時避難場所,已納入門頭溝區2024年試運行的“京西哨兵”應急指揮系統。系統設有“應急資源一張圖”,積水點位、滑坡區、避難場所等點位清晰可見,不僅有避難場所基本信息、物資詳情,附近可調用的物資裝備、應急隊伍等也十分明確。未來,在門頭溝山區,每個鎮街將建設至少1個校園“安全島”,應對不同類型、不同等級的災害。沿永定河的校園“安全島”還有望串聯起來,形成資源共享的“島鏈”。
遊客重回村莊,旅遊產業逐步回溫
站在橋頭看水峪嘴村,會發現上面是山,下面是河。山裡有火車,發出轟轟聲,驚起在河畔休息的鳥兒振翅飛向天空。內蒙古小夥徐偉,在2022年把民宿開在了豐沙線鐵路附近,在民宿天台上,能看到火車頭的正面。他很愛乾淨,即使民宿裡沒有客人,也會用紙巾把桌面小心擦一遍。
2023年8月1日,記者在村口第一次見到徐偉,那時的他有些狼狽。當時,淤泥包裹着殘樹枝、碎石塊,堆滿了路口,有一人多高。徐偉穿着短褲,拎着一隻塑料袋子,徒手從這處泥堆上爬了過去。他白色衣服上沾了大塊泥巴,鬍鬚和頭髮也亂蓬蓬的。他告訴記者,要進城處理其他工作,自己的民宿已經成了安置點,安置了十多個村民,由村委會組建的專班日常供飯。
當洪水襲來的時候,他也有些發矇,生意接下來該怎麼做?但在得知村裡需要安置點的時候,他立刻主動提出把自己的民宿當作安置點。在和村民朝夕相處的數天時間裡,他和村民慢慢熟了。等到民宿清淤的時候,一些村民主動提出幫忙。現在,很多村民會積極幫他引薦客人。
村裡環境恢復的進度,比徐偉想象得要快,從洪水入村起,就陸續有不同的人羣進來,部隊、企業、社會志願者……一個多月後,全村就完成了清淤。他的民宿院子裡,有個被洪水衝出1米多深的坑,他把坑填上新土,移栽上一片黃色小花,又在附近搭了個鞦韆架。一年過後,花朵越長越旺,引來蝴蝶漫舞;與此同時,一撥又一撥的客人來小院裡,看山水也看花。
民宿主安德俊,是門頭溝本地人。他在水峪嘴村山腳下,開了十年精品民宿。在他家民宿院子裡,能看到山腰上的玻璃棧道。去年洪水,民宿內幾乎所有傢俱都衝沒了,之後,他把民宿又重新裝修了一遍。“這裡風景好。我不捨得離開這裡。”他坐在屋外的椅子上,喝着茶,看山裡金黃的銀杏葉,一坐就是一上午。
隨着民宿主們重拾信心,遊客接待量也在逐步回升。胡鳳才介紹,今年三四月份,村裡景區迎來旅遊旺季,每天有上千人次參觀,遊客接待量不亞於往年同期,新開闢的農耕文化園也頗受遊客好評。往年常在河畔遊玩的老顧客,一看到花樹掩映裡,還有一個能釣魚能採摘的休閒園,不禁眼前一亮,“這可真是個聚餐的好地兒。”
6月27日,俯瞰門頭溝區水峪嘴村。
胡鳳才介紹,現在門頭溝區在推進“詩畫鄉村”鄉村振興區域品牌建設,而水峪嘴村距離北京城區很近,既有名勝古蹟,又有青山綠水,是天然的休閒、旅遊和養老之地。守着這一方山水,伴着這一處美景,水峪嘴村的第三次創業重新出發,目標是打造一個更具詩情畫意的生態旅遊村。
新聞來源:千龍網 記者:趙利新
圖片攝影:王子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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