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rthvolt獲得喘息之機，歐洲動力電池計劃面臨夢醒時刻

21世紀經濟報道特約記者 錢伯彥 法蘭克福報道

正面臨破產清算、被視爲歐洲動力電池希望的Northvolt（北伏）迎來了一線生機。

當地時間1月9日，包括大衆集團、高盛集團、寶馬集團在內的Northvolt大股東們在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召開非常股東大會，投票反對對Northvolt進行破產清算，並贊成依據美國破產法第11章繼續進行債務重組。在此期間，Northvolt將繼續保持運營。

Northvolt發言人當天表示：“債務重組和產能提升正在取得進展。今天積極的投票結構表明了股東的廣泛支持”。Northvolt預計重組將於今年一季度完成，爲此該公司仍在與潛在投資者就進一步融資進行協商。

去年11月22日，Northvolt在美國依據該國破產法第11章申請破產保護，數小時之後Northvolt首席執行官和聯合創始人彼得•卡爾森（Peter Carlsson）宣佈辭職。

卡爾森表示：“破產保護給Northvolt留下了完成對供應商和客戶承諾的時間窗口。現在是時候將交接棒交給下一代管理層了。”

卡爾森仍將保留監事會席位，首席財務官Pia Aaltonen-Forsell和首席運營官Matthias Arleth將共同接管公司。Northvolt確認已開始尋找下一任CEO人選。

根據外媒報道，Northvolt負債高達58.4億美元。破產保護申請書顯示，Northvolt的現金儲備僅爲3000萬美元，僅能滿足公司一週的運營。瑞典商用車製造商斯堪尼亞願意以DIP（Debtor-in-Possession，即債務人自行管理）的形式援助1億美元，但是Northvolt的破產重組預計耗資1.5億美元。根據美國破產保護法，Northvolt在此期間有權動用1.45億美元的儲備金。按照卡爾森的說法，Northvolt目前還需要10億至12億美元的額外資金。若Northvolt仍堅持原定的包括瑞典哥德堡、德國石荷州、加拿大蒙特利爾等工廠的擴張計劃，則其未來三至五年內的資金缺口高達50億美元。

作爲Northvolt第二大股東的美國高盛集團已於去年11月25日將其持有的8.96億美元的Northvolt股份進行減值。六個月前的電話會議上，高盛還表示Northvolt的估值已經比購入時上漲4.29倍，預計到2024年年底將上漲至6倍。Northvolt的最大股東大衆集團也在之後對其股份進行了減值，但表示不會對2024年財報產生影響。在大衆集團2022年的財報中，Northvolt股權資產價格估值9億美元，2023年估值降至6.93億美元。

瑞典國家養老基金AMF也表示將動態地對持有的Northvolt股權進行再估值。第六大股東蘇格蘭基金Baillie Gifford也將其持有的4％的Northvolt股份從3.75億英鎊減值至2000萬英鎊。

作爲歐洲動力電池希望的Northvolt破產自然也驚動了政界。瑞典副總理Ebba Busch表示：“這不僅是瑞典的危機，也是歐洲的危機。”瑞典政府強調沒有直接注資的計劃，但希望布魯塞爾能夠從歐盟層面進行干預並直接注資。瑞典聯合德國與法國發表共同聲明表示，歐洲自主電池生產對於電動汽車的獨立製造尤爲重要。

目前歐洲本土生產的電池電芯在全球產能佔比僅爲3％，歐盟希望在2030年之前提升至25％。

事實上Northvolt倒下並不令人意外，該公司自2016年成立起從未實現過盈利，且產能和交付嚴重落後於進度。Northvolt成立以來籌集資金超過150億美元，累計訂單多達500億美元。

自去年9月以來，公司就多次無法完成生產周目標。據外媒報道，Northvolt預定周生產目標爲51000個電芯，但從去年8月至11月僅有一週實際達標，甚至存在數個產量不達一半的生產周。

早在去年9月底，Northvolt就宣佈裁員1600人，相當於該公司員工總數的五分之一，並宣佈取消總廠謝萊夫特奧（Skellefteå）的擴建計劃，宣佈公司將暫時將業務聚焦於電池電芯的生產，而中止向產業鏈上下游的擴展，包括陽極材料和電池回收。

去年10月8日，負責瑞典總廠擴建計劃的子公司Northvolt Ett Expansion AB宣佈破產，這也是Northvolt及旗下20家子公司之中首家宣佈破產的企業。

之後的10月底，Northvolt宣佈從與沃爾沃合資的Novo Energy子公司中撤資，而將資金優先分配給德國和加拿大工廠的建設。沃爾沃將啓用回購權並收購Novo Energy的所有股份。

除裁員和資金問題外，再之前的去年7月23日Northvolt就宣佈對董事會人員進行調整，Pia Aaltonen-Forsell接替前首席財務官Alexander Hartman擔任所謂的首席轉型官，並負責企業的戰略審視——核心任務便是聚焦瑞典工廠的產能爬坡並暫緩其他擴張計劃。卡爾森在接受採訪時承認“我們的擴張計劃過於激進”。

更大的利空消息則是去年6月寶馬宣佈因電芯質量問題和交付不及時取消了價值20億歐元的訂單，該筆訂單涉及寶馬iX和i4。彼時，卡爾森還曾樂觀地對投資者表示：“這僅是累積訂單額的5％，現在是時候聚焦於剩餘項目”。

除了取消訂單的寶馬之外，斯堪尼亞的首席執行官Christian Levin在2023年底就公開表示Northvolt供應的電池質量無問題，但產量不足。

Northvolt的產能問題其實有跡可循。瑞典極北的選址導致難以吸引業內人才，缺乏有經驗的團隊始終是困擾其產能爬坡的負面因素之一。

選定近乎極晝極夜的地點根源在於Northvolt一開始的調子就起得太高，即通過瑞典北部的水力發電打造最環保電池製造商的口號。

Northvolt的失敗除了自身原因之外，還與歐洲各國未能及時兌現承諾有關。其德國工廠9.02億歐元補貼之中的1.37億歐元由石荷州地方政府負責發放，其餘部分需在地方補貼到位之後由柏林中央政府補齊。但是石荷州自身負債累累，遲遲未全額付款。

不過，Northvolt還未到蓋棺定論的時刻。美國破產法第11章是美國破產法的“重組（Reorganization）”章節，也是最常被申請破產保護的企業所使用的章節之一。是在法庭的保護之下在滿足債權人債權要求之前，給予公司時間重組其業務或資本結構。

進入“第11章”的企業並不算完全破產，與第7章適用的破產清算並不相同。法院將要求申請企業在其監督下繼續保持運營。破產保護啓動後，企業主需要在120日內製定企業重組方案，同時在這一過程中制定償債計劃，以保護企業免於完全解體。

此前通用汽車和北歐航空SAS均申請過第11章破產法保護。

Northvolt的倒下也象徵着歐洲試圖自建電池供應鏈體系、擺脫對東亞供應商的計劃落空。當歐盟委員會於2020年宣佈在歐洲建設至少20 GWh的電池本土產能時，積極響應的各企業短時間內就宣佈了30 GWh的意向。遺憾的是，以上意向並未落地。

除Northvolt之外，由Stellantis、奔馳、道達爾合資的ACC已宣佈叫停在德國凱澤斯勞滕和意大利Termoli新建工廠計劃，蜂巢能源SVolt的三座德國工廠計劃也已經沒有後續。在2023年1月，英國電池初創公司Britishvolt提交破產申請。保時捷2021年成立的合資電池公司Cellforce也因人員流動、成本壓力等因素經歷了從規劃產能10 GWh升至20 GWh的畫大餅階段後沒有下文。

大衆旗下PowerCo計劃之中的歐洲六座工廠，除德國薩爾茨吉特和西班牙瓦倫西亞之外均無下文。取而代之的是能源價格僅爲德國一半的加拿大電池工廠。即便是薩爾茨吉特工廠，大衆也很務實地選擇直接使用國軒高科的技術，並計劃一比一複製國軒高科的產線。

諮詢公司P3的報告將此前2030年歐洲規劃電池產能從1500 GWh下調至507GWh。顯然，歐洲動力電池正在面臨夢醒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