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金融觀察丨美國監管政策轉向，加密貨幣還能狂奔多久？

21世紀經濟報道特約撰稿 王應貴

最近一段時間，加密貨幣市場令金融市場瞠目結舌，這場盛宴纔剛開始？又何時結束？加密貨幣、穩定幣（也屬加密貨幣）、區塊鏈、元宇宙、通證化、法定數字幣、未來支付手段等概念極其流行。截至11月27日，今年以來比特幣、以太坊、索拉納、幣安、瑞波、狗狗幣、柴犬幣分別上漲了126.83%、60.12%、138.20%、106.55%、139.11%、347.86%、148.46%。自特朗普再度當選以來，這七種加密貨幣分別上漲了38.22%、50.83%、45.23%、14.42%、186.23%、135.91%、44.04%。加密貨幣市場表現遠超過股票市場，因爲今年道瓊斯30種工業股票、標準普爾500指數、納斯達克指數分別上漲了18.66%、25.76%、26.98%，完敗於加密貨幣。

比特幣風頭正勁，蓋過了傳統避險資產。比特幣被譽爲虛擬黃金，石油被稱爲黑色黃金，黃金歷來被視爲安全的避險資產，首隻黃金ETF也於2004年11月8日在紐約證券交易所上市。比特幣期貨ETF於2021年10月18日亮相，比特幣現貨ETF今年1月24日掛牌，相對於黃金，比特幣ETF上市時間很晚，但比特幣ETF已跨越千億美元大關，行業人士認爲今年超越黃金ETF是大概率事件。

監管環境趨於寬鬆，幣圈迎來“春天”

美國幣圈最不喜歡的兩個人：一個是現任證券交易委員會（SEC）主席、民主黨人加里·根斯勒（Gary Gensler），另一個就是參議院銀行委員會主席、民主黨人謝羅德·布朗（Sherrod Brown）。前者將於2025年1月離任，後者在2024年大選中被共和黨候選人伯尼·莫雷諾（Bernie Moreno）擊敗，共和黨人蒂姆·斯科特（Tim Scott）最有可能擔任該委員會主席。根斯勒和布朗一直對加密貨幣持批評態度，被業界視爲妨礙創新、限制加密行業發展的人物。根斯勒堅決主張加密貨幣公司應遵守投資者保護條例，去年證券交易委員會先後起訴了Coinbase, Binance和 Kraken三家交易所。拜登總統、布朗等民主黨官員不太支持銀行開展數字資產託管業務。

加密貨幣是資產還是商品？這是幣圈業界和監管機構爭論的焦點。如果加密貨幣屬於資產，如股票、債券或其他有價資產一樣，那麼比特幣應納入證券交易委員會（SEC）監管範疇。如果加密貨幣屬於商品，如黃金、石油、糧食，那麼比特幣應合法交易，歸屬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CFTC）監管。2024年5月，美國衆議院以壓倒性優勢通過了《21世紀金融創新與技術法案》，旨在把加密貨幣更多的監管權力下放給對數字資產持寬容態度的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但方案被參議院束之高閣。

特朗普再度當選讓幣圈高管們狂喜不已，高達1.75億美元的政治捐款終於得到了數倍的回報。特朗普主張發展加密貨幣行業，期望美國囤積大量數字資產，以壟斷這一嶄新行業。新政府亮相後，業界預計許多相關法律會被修改或廢除，加密貨幣行業將迎來新的寬鬆的監管環境，也意味着爆炸式增長。正如銀河數字（Galaxy Digital）首席研究員埃裡克斯·索恩（Alex Thorn）所言，任何監管鬆綁對比特幣之外的其他加密貨幣來說都是淨利好消息。因爲比特幣已經獲得監管機構的基本許可，而其他加密貨幣仍處於灰色地帶。其他加密貨幣大幅上漲就是最好的說明。

政治與經濟利益捆綁，泰達幣火爆有因

數字資產發展大勢已不可阻攔，流行背後的原因值得深思。

首先，美元的國際地位在下降，因爲全球對美元的信心大不如以前。2007年第二季度，全球官方機構所持有的美元資產佔全部儲備資產的64.9%，到2024年第二季度，佔比已降至58.2%，爲歷史最低水平（但這並不等於說外國機構持有的美元資產總量下降，事實上外國機構持有的美元資產不斷刷新歷史記錄）。第二，通貨膨脹是投資者必須考量的重要因素。雖說美國通脹壓力減緩，但新政府潛在的增加關稅和降低稅率政策會加大通脹壓力，削弱美元購買力。第三，美國聯邦政府總負債剛超過了36萬億美元，對經濟增長構成了重大風險。第四，逆全球化風險增大，世界經濟前景難以預測，各國政府必須選擇規避風險。第五，比特幣獎勵定期減半，“挖礦”成本（哈希率）飆升，在比特幣發行量無限接近2100萬枚目標的情況下，交易價格暴漲也合情合理。最後，包括貝萊德、埃隆·馬斯克在內的機構投資者和個人投資者（通過比特幣ETF）踊躍參與交易，成爲加密貨幣市場發展的重要推動力量。

但是，共和黨部分高層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其中，最盛行的一種說法就是囤積數字資產、增加美元儲備資產。這一說法當然很荒謬，但卻有市場。與世界絕大多數貨幣一樣，美元是信用貨幣，美國政府爲貨幣背書，即只要美國政府具有徵稅能力，政治制度不崩潰，美元始終是美國法定貨幣，無需加密貨幣資產加持。顯而易見，“建立國家比特幣戰略儲備”是自欺欺人的說法，是出自某些利益階層的私心。

特朗普當選，受益者頗多，其中兩個是他提名的商務部部長霍華德·盧特尼克（Howard Lutnick，現爲美國Cantor公司首席執行官）以及他的業務夥伴詹卡洛·德瓦西尼（現爲美國最大的穩定幣泰達幣發行公司大股東)。泰達公司持有1340億美元的美國短期國債，爲穩定幣市場最大的玩家，而盧特尼克的公司幫助處理泰達幣每日十多億美元的交易。德瓦西尼私下裡表示，盧特尼克會利用他的政治影響力解除泰達幣所面臨的威脅。此時此刻，盧特尼克正在爲新政府相關機構物色人選。

在拜登政府下，泰達幣催生了難以監管的影子金融體系，因涉嫌違背反洗錢和經濟制裁法受到美國財政部和司法部調查。由於匯率以1：1與美元掛鉤，該穩定幣爲加密貨幣市場投機者提供了一條安全的、收取交易利潤的通道，因此在業界站穩了腳跟；同時，被指爲非法軍火交易、國際詐騙團伙和恐怖組織轉移資金提供便利，因此得罪了政府。

泰達是監管政策變化的最大受益者，Cantor是間接的受益者。根據兩家公司去年簽署的協議，Cantor將獲得泰達5%的所有權，即6億美元。對德瓦西尼來說，他至少不用再過着東藏西躲的日子，也不用擔心回國後被拘捕，因爲前面的路早已鋪墊好了。

加密貨幣能否持續火爆？

特朗普再次當選意味着政治、經濟和金融環境的大變革，對加密貨幣的態度刺激了行業“野蠻發展”（至少就價格而言）。然而，美國欲以加密貨幣資產償還政府債務的想法有點異想天開。加密貨幣本身就是要“挖”美元牆角，特別是對於飽受美國製裁的國家，加密貨幣是繞開SWIFT系統（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的最好選擇之一。未來通用的加密貨幣未必就是比特幣、以太坊或現有的其他加密貨幣，極有可能是新開發的加密貨幣。從現在到特朗普就任這段時間，加密貨幣依然有上衝的強大動力，但最近比特幣逼近10萬美元后又大幅回落，這一現象值得關注。除此之外，其他加密貨幣更值得留意。美國通脹和就業市場最新動態也將影響加密貨幣走勢。

貨幣的基本特性是幣值穩定，而現有加密貨幣不具備這一基本屬性。加密貨幣是用於區塊鏈交易的支付貨幣，區塊鏈纔是加密貨幣的用武之地，區塊鏈構建和廣泛應用（數字化、智能化合約）能爲加密貨幣使用創造良好的業態，但純粹的投機交易無非是零和交易，有泡沫破滅的風險。隨着數字經濟轉型升級，穩定幣越來越受重視，數字資產立法也在緊鑼密鼓之中。以太坊和索拉納上演質押大戰，爭奪下一代區塊鏈的霸主地位，歐盟21家發行商打響了穩定幣爭奪戰。

加密貨幣市場需要一個穩定的經濟與金融生態。經濟政策由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只會傷及無辜的投資者，缺乏連續性更具有災難性後果。其他政策也一樣，涉及關稅和減稅政策更是要慎之又慎，因爲這兩大政策並非靈丹妙藥。如果美國經濟深層次問題難以解決，瘋狂炒作加密貨幣也無濟於事，甚至只會適得其反。（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投資需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