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旅遊業繁榮的背後
旅遊業一直是日本經濟的重要支柱。早在20多年前，日本便提出了“觀光立國”戰略。在2023年3月的內閣會議上，日本又通過了以2023年至2025年爲目標年限的第四版《觀光立國推進基本計劃》，希望2025年能夠打破在2019年創造的3188萬人次的訪日外國遊客數量紀錄。
目前來看，“觀光計劃”總體進展順利。尤其是近段時間，隨着日元貶值勢頭持續，從全球各地奔赴日本的遊客數量大增。
然而，這“潑天富貴”並不那麼好接。在“觀光立國”政策不斷推進的同時，日本也不得不面對遊客大增帶來的新問題。
神奈川縣最著名的旅遊勝地莫過於鎌倉。在這裡，最具特色的當屬號稱“一車遊遍鎌倉景點”的“江之電”（江之島電車）。作爲“丈量”鎌倉的最佳選擇，江之電途經八幡宮、鎌倉大佛、江之島等多個著名景點，其中鎌倉高校前站附近正是日本漫畫作品《灌籃高手》的片頭取景地，當電車駛過海岸線，欄杆落下，笛聲響起，漫畫與現實似乎在此刻重合。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不久前，筆者實地探訪鎌倉，一個最直觀的感受是，遊客的熱情讓這座人口不足20萬人的小城難以“招架”。
一般來說，遊客會選擇先從鎌倉站下車，步行穿過小町通商店街，前往鶴岡八幡宮，作爲觀景的第一站。當日從鎌倉站下車後，筆者還在優哉遊哉地觀賞商店街的景色，一批經驗豐富的遊客已經開始衝着目的地“狂飆”。這就怪了，八幡宮並不限流，爲什麼大夥兒都這麼火急火燎？基於“隨大流”的心態，筆者也加快了腳步。直到穿過商店街後才明白，原來從商店街盡頭到八幡宮的必經之路上有一個十字路口，必須走人行橫道才能到達八幡宮正門，而此處供行人通過的綠燈時間極短，因而每次通行的人數十分有限。加之從商店街盡頭到十字路口只有一條又短又窄的馬路供行人等待，於是，“大排長龍等紅燈”的奇景便成了常態，給八幡宮強行“限了流”。
令遊客們心馳神往的《灌籃高手》片頭取景地也人滿爲患。作爲網紅打卡地，遊客們往往需要拍攝到江之電通過、電車杆落下等動漫片頭場景，才能算“打卡成功”。因此，該地永遠聚集着大量遊客，等待着15分鐘一班的電車到來。爲佔據最佳拍攝機位，遊客們各顯其能、互不相讓。不過，這裡還是附近居民駕車出行的必經之路，導致本就狹窄的路口經常擁堵。爲此，當地特地設置了身穿制服的引導員，負責安全導引、維護秩序等工作，但效果不佳。
江之電同樣不堪重負。作爲當地景觀的一部分，江之電特地保留了復古的造型，同時也犧牲了一部分容納能力。很多時候，遊客們要等待好幾班車才能勉強擠上去。而且，由於江之電的特色之一就是坐在車內欣賞海景，因而大部分遊客都希望坐在窗邊的位置上，本來預留給老幼病殘的專座多被佔據，很多當地老人只能無奈地站在一旁，看着年輕人坐在本該屬於他們的座位上。
事實上，面對人山人海，沒有做好準備的又何止鎌倉？
最近，位於日本靜岡縣，以花火大會爲看點的“熱海”也因“被迫玩徒步”受到社會關注。不少人在社交媒體上吐槽，花火大會結束後根本擠不上公共交通工具，大家只能步行返回。
同處靜岡縣的富士山景區也頭疼不已。最近幾年，很多博主都在社交媒體上宣稱，河口湖町前的羅森便利店是拍攝富士山的最佳取景地。很快，遊客扎堆佔用便利店停車位、機動車道，甚至擅闖私宅的現象集中爆發。爲解決這一問題，當地只得在店鋪對面的人行道上拉起了高2.5米、寬20米的遮光網，並在9個地方設置了防止橫穿馬路的防護柵欄。此舉雖然得到不少當地司機的支持，但也有居民認爲，因爲遊客的不規範行爲影響本地民衆的正常生活同樣難以接受。
此外，退稅制度也受到挑戰。近期，受到日元貶值影響，很多外國遊客紛紛開啓“爆買”模式。當前日本實行的是直接退稅制度，只要持有旅遊簽證的外國遊客，均可以在免稅店購物時直接使用免稅價格結算，前提是相關物品不能在日本國內使用。然而，現實情況是，遊客出境時，日本海關難以對每位遊客購買的免稅產品一一覈查，給了不少人“鑽空子”的機會，部分遊客會直接拆開免稅封裝，在日本境內使用免稅商品，更有甚者會直接將免稅商品轉賣賺取差價，這也讓日本政府不得不重新審視當前的免稅政策。
2023年，日本開始考慮將目前的直接退稅制度改爲“先付款、後退稅”的免稅制度，即在購買商品時支付包括稅金在內的價格，出境時向海關提供購買記錄，經確認退還稅金。然而，這種制度勢必會極大增加遊客的出境時間成本，也將大大增加海關人員的工作壓力。目前，在大多數情況無需進行出境免稅覈查的前提下，日本許多機場的出境通道已然大排長龍，在安檢通道前等待1小時以上是常態。如果真的採取覈查措施，實在難以想象將造成何種“盛況”。
應該說，繁榮的旅遊業的確給日本經濟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但熱門景區接待能力不足、管理規劃不到位、退稅等制度尚存改進空間等問題，顯然給遊客的赴日體驗打了折扣，也讓當地民衆心生不滿。如何以更有力、更細緻、更有針對性的制度設計平衡好接待能力、遊客體驗、居民感受、環境保護等各個方面，是決定日本“觀光立國”能否立得住的關鍵所在。 （作者：陳益彤 來源：經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