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趕時間的人

“調查”

原標題：聚焦外賣騎手權益保護 社會治理檢察建議落地見實效（引題）

守護趕時間的人（主題）

賈世淼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李超

將電動車充上電、打一杯熱水、進入休息室歇歇腳……中午送餐高峰期結束後，江蘇省崑山市的“昆小哥”驛站的人就多了起來。“這裡有空調，冬暖夏涼。而且我們在這裡感受到濃濃的人情味！”外賣小哥告訴謝玲玲。

謝玲玲是崑山市人民檢察院民事行政公益訴訟檢察部副主任。兩年前，她開始針對外賣騎手的權益保護進行調研，如今，在崑山市委、市政府主導下，4份機制文件在崑山出臺，60項服務措施落地……以外賣騎手爲代表的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的工作更加安心、放心。

破解外賣騎手與用工單位勞動關係認定難題

今年9月，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在崑山市人民檢察院見到謝玲玲。她向記者回憶，2022年4月，最高人民檢察院將外賣騎手權益保障作爲公益訴訟案件立案併成立專案組。在最高人民檢察院的指導下，江蘇省人民檢察院牽頭蘇州、崑山兩級人民檢察院成立了專案分組。

接到相關工作任務後，謝玲玲就對轄區內的外賣騎手進行摸排、調研。她發現，崑山3萬餘名外賣騎手中，部分騎手正面臨勞動糾紛解決難、職業權益保障難的問題。謝玲玲同時發現，大多數外賣騎手與用工單位之間的關係頗爲複雜。

“外賣平臺接到訂單後，並不會直接聯繫騎手。”謝玲玲發現，與外賣平臺簽訂合同的是一家靈活用工綜合服務平臺（以下簡稱“用工平臺”），獲取訂單後，用工平臺再派單給騎手。

但是，部分外賣騎手也沒有與用工平臺簽訂勞動協議，在用工平臺的操作下，這些騎手註冊個體工商戶，以“商業合作”的名義接訂單、送外賣。謝玲玲敏銳地判斷出，這種做法使外賣騎手們在法律層面上失去了“勞動者”的資格。

經過一番調查，謝玲玲瞭解到，早在2021年，用工平臺就已主動停止了這種模式，但是，之前已登記爲個體工商戶的外賣騎手依然保留着個體工商戶身份，謝玲玲向崑山市人民檢察院詳細彙報了相關情況。

通過開展公益訴訟聯席會議、磋商等形式，崑山市人民檢察院推動有序清退外賣騎手的個體工商戶登記。得知這些情況後，相關部門也督促用工平臺儘快整改，通知騎手申請註銷個體工商戶。

但是，外賣騎手面臨的問題其實不止於此，謝玲玲表示，推動外賣騎手“去個體工商戶化”只是外賣騎手權益保障工作的第一步。她主動與外賣騎手王計兵聯繫，希望全方位瞭解外賣騎手的工作、生活。

1969年出生的王計兵是徐州人。配送外賣之餘，他堅持寫詩，被網友親切地稱爲“外賣詩人”。王計兵將外賣騎手的生活寫成詩：“趕時間的人沒有四季，只有一站和下一站……”

“我是他的忠實讀者！”謝玲玲讀了這些詩，更加堅定她爲外賣騎手“發聲”的決心。普遍未簽訂勞動合同、未繳納社保成爲外賣騎手面臨的“頭號問題”。謝玲玲將這些難題都詳細記錄下來。

不少外賣騎手還反映，自己爲多個外賣平臺送餐，同一時間內，不同的外賣平臺都可能在派單。“一次性接兩三個單子，如果出了事故，責任認定上怎麼劃分？”

爲了更加全面瞭解問題，她向外賣騎手發放了200餘份調查問卷，職業安全風險高、配套服務設施不完善、休假休息時間得不到保障等都是外賣騎手熱議的問題。

“通過問卷、談心等多種方式，請外賣騎手講出‘心裡話’！”調研之餘，謝玲玲還大量查閱涉外賣騎手的勞動爭議案件。勞動關係舉證難、認定難是這些案件的共性問題。

檢察建議促使新就業形態行業成立維權組織

辦案中，謝玲玲注意到，外賣騎手流動性較大，在崑山市委社會工作部成立之前，外賣騎手沒有明確的行業主管部門。爲此，謝玲玲先後走訪崑山市人社、市場監管等多個部門。但是，讓謝玲玲感到爲難的是，這些部門都有針對外賣騎手的部分職能。遇到勞動糾紛情況就走勞動仲裁；對違法用工可以勞動監察；送餐過程中出現問題則進行市場監管……多個部門都在外賣騎手權益保障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崑山市人民檢察院內部經過多次研討後，就有關情況向市委、市政府進行專題彙報。最終，他們認爲，崑山市總工會與平臺企業、外賣騎手代表等協商具有便利性。

那工會能不能成爲外賣騎手的“孃家人”？謝玲玲與同事先後3次與崑山市總工會開展座談，提出了外賣騎手們反映強烈的“急難愁盼”問題，充分闡明瞭檢察機關的履職意義，獲得了市總工會的支持。

2023年3月，在會同有關部門和平臺企業多次磋商對策舉措的基礎上，崑山市人民檢察院向崑山市總工會當面送達檢察建議書，建議工會創新工作方式方法，完善勞動者權益保障工作機制；強化職業安全保障，維護勞動者基本權益；提升職工服務效能，優化配套服務設施。

接到檢察建議書後，崑山市總工會組建了快遞、物流等5家新就業形態行業工會聯合會，推動轄區3家頭部平臺企業建立工會，開啓個人網上申請通道，吸納全市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約2.9萬名，並同步出臺文件指導平臺企業做好集體協商邀約，重點就騎手薪酬待遇、休息休假、社會保障等事項開展行業協商，探索簽訂行業集體合同。

此外，崑山市總工會聯合市委組織部等部門慰問新就業形態勞動者6850人次、發放暖“新”禮包和職工互助保障1000份。同時，面向新就業形態勞動者舉辦安全生產和勞動保護技能大賽，開設36節安全教育“小課堂”，不斷增強勞動者安全意識和安全技能。

崑山市總工會新建暖“新”驛站11個，爲騎手提供飲水、充電等服務，並依託驛站向新就業形態勞動者提供各類諮詢服務，公共服務效能得到進一步提升。

人社部門也積極響應，併爲外賣騎手探索、設立職業傷害保險。“每接一單，相關平臺就爲每位外賣騎手繳納5分錢的職業傷害保險，用於保障這些在路上‘趕時間的人’一旦遭受如交通事故等職業傷害後的合法權益。”

60項“昆小哥”服務措施切實解決難題

“您最近遇到了什麼問題？”在崑山市第三人民醫院，25歲的孫鵬身邊圍着二三十位外賣小哥。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向孫鵬諮詢着自己心中的困惑。孫鵬是崑山市人民檢察院第五檢察部的檢察官助理。

“昆小哥”醫院是崑山市委組織部爲有效解決外賣騎手就醫問題開展的新業態就業羣體黨建項目。崑山市第三人民醫院專門設有外賣騎手的綠色就醫通道。“這些外賣小哥中，有部分可能是遭遇交通事故後就醫的，我們主要針對他們進行相關法律常識宣傳。”孫鵬介紹說。

一名看起來剛剛成年的外賣小哥主動找到孫鵬諮詢交通事故方面的問題。他反映，自己在送餐過程中與一輛車發生碰撞，經交警認定爲對方全責。當時，他感覺身體良好，並沒有選擇就醫，只是讓對方賠償了車輛損失。

當天晚上，這個外賣小哥回家後就感覺身體難受。“像是撞出了內傷。”在家人的陪同下，他來到醫院，檢查、開藥，共花費600元。“我覺得，這筆費用，那位車主應該賠償，但是昨天，他已經刪除了我的微信，我該怎麼辦呢？”這個外賣小哥對孫鵬說。

孫鵬立即幫助他找來了當天出警的交警，聯繫到肇事車主調解。對方聽說相關情況後，十分配合，將600元錢賠償給了這個外賣騎手。

孫鵬反映，這些外賣騎手向他諮詢的案件都不復雜。“但是，這是關乎他們工作、生活的大事！我與他們交流，用法律知識幫他們出主意。我能感受到，他們那一刻的安心與信任。”

“昆小哥”學堂、“昆小哥”醫院、“昆小哥”驛站……相關部門用60餘項系列服務措施，有效解決外賣騎手在就醫、出行、技能提升、職業發展等方面的難題。其間，崑山市人民檢察院聯合相關社會組織，爲外賣騎手在勞動爭議化解、支持起訴等方面提供支持，並定期組織檢察幹警奔赴“昆小哥”驛站、“昆小哥”學堂普及法律知識，講解維權途徑。

目前，針對外賣騎手的職業傷害保險已在蘇州全面落地，截至目前已惠及從業人員近2000人，共發放醫療費、生活保障費、傷殘補助金5860餘萬元。

從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首次提及“新就業形態”概念，到黨的二十大報告要求“加強靈活就業和新就業形態勞動者權益保障”，再到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強調“健全靈活就業人員、農民工、新就業形態人員社保制度”……結合自身經歷，謝玲玲感受到關心關愛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的氛圍越來越濃，工作越來越有人情味。

如今，謝玲玲又讀到了王計兵的新作。他這樣寫道：“趕時間的人”也終於能在四季更迭中跑出屬於自己的“暖滋味”。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