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映|賈樟柯談《風流一代》:咬緊牙關拍自己想拍的電影

11月17日,電影《風流一代》在北京舉行“俱往矣,不回頭”首映禮。導演賈樟柯,主演趙濤、李竺斌、潘劍林等分享了此次創作、拍攝的體會。影片從2001年開始拍攝,歷經22年製作完成。在11月22日全國公映後,將以限時上映22天的方式,“共同深情告別我們一同走過的22年時光。”

《風流一代》海報

不單只是一個回憶過去的影片

《風流一代》講述了女主人公巧巧從千禧年代開始,跨越21年直到當下的情感歷程,是女性的成長、覺醒與改變的過程,繪就了“變革一代”的命運曲線。男女主角飾演者趙濤、李竺斌也從青年時代演到人到中年,帶領觀衆完成一次情感與時代的遊歷。

值得一提的是,《風流一代》全片共出現19首不同的歌曲,從上世紀70年代家喻戶曉的外國舞曲,到八九十年代廣爲傳唱的流行曲,再到現代獨立樂團的創作,佔據了電影相當一段比例的時間跨度,且承擔着相當重要的敘事作用。

賈樟柯

就此賈樟柯在首映禮現場介紹說,“影片的開始用了腦濁的《野火》,這首歌其實唱的是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就像我們韌性的生命力。韌性被認爲是非常重要的優點,但它內在有多少辛酸在裡面?大家就一直這樣保持着被浪潮沖走,一直堅持往下走。片尾用到了崔健老師的《繼續》,我覺得它回答了一個問題,就是我們一路跌跌撞撞,要以什麼姿勢生活着?每個人都努力在站立着,站着生活。一頭一尾兩首歌對我來說是有敘事功用的,其實拍電影也是如此,咬緊牙關站立着,拍自己想拍的電影。”

賈樟柯介紹說,《風流一代》從2001年開始斷斷續續地拍攝,2020年纔開始剪輯。“我們走了一條比較長的路。在剪輯的時候,我真的感覺一條腿還在過去,另一條腿已經邁向了未來,在千愁萬緒中製作了這部影片。”

《風流一代》劇照

賈樟柯回憶道,在2001年開始拍攝時,起的名字是《拿數碼攝影機的人》。“當時整個社會非常有活力,人和人之間有很大的包容性,然後有了很多可能,大家都想出去闖闖。很多新事物也出現了,像互聯網,手機也開始逐漸普及。社會上也有很多娛樂的、唱歌的、跳舞的、推銷的,這些都特別吸引我去把它們拍下來。”

“當時我就想拍一種遊歷式的電影,在這之前我已經拍了兩部故事片《小武》和《站臺》,都是從劇本到影像。但我特別喜歡在現場發揮,就像吉加·維爾托夫拍《拿攝影機的人》一樣,去陌生的地方探險,捕捉影像,在剪輯時通過影像完成一部影片。而DV的出現,讓這種遊歷式的拍攝變成了可能。那兩三年拍了很多素材,後來也開始陸續拍攝《世界》等電影,這中間也在用不同的器材拍攝素材,最早是DV,有時候也用膠片拍,用相機也拍過,反正手邊有什麼器材就拍下來再說。”

“2013年拍攝電影《天註定》,我就忘了這件事。直到2020年因爲待在家裡,旅行也不方便,我突然意識到其實一個時代結束了,就像我們到了一個站點該下車、換車去另一個站點,所以這部電影的拍攝也該結束了。同時,我也認爲《風流一代》不單只是一個回憶過去的影片,也想講我們如何從千禧年怎麼一步步走到今天,所以它的‘終點’也很重要,所以影片最後一部分要寫劇本(來拍攝)。”

《風流一代》劇照

最想達到的一種電影形態

“這是一部我特別想拍的想象中的電影,最大的不同在於未知性和發現。如果說寫劇本是對未知的一個發現過程,實際上拍攝本身,從影像到電影的過程中也是如此。我記得當時去到山西大同,我們在街上走,去感覺,慢慢地找到了一個切入點,就是巧巧家外面的河灘。那個空間特別吸引我,一個河灘,遠處有一個像紀念碑一樣的工人宿舍,應該住了幾千人。如果我坐在家裡寫劇本,就發現不了這樣一個空間。”

在拍了20多年電影后,賈樟柯在《風流一代》中放棄了強情節、強邏輯、強故事性的敘事,不啻爲一次冒險。就此,他表示自己獲得了自由,“我特別想感謝張徹導演的副導演。2006年《三峽好人》拿了金獅獎後,他跟我講了一句話,‘這個獎其實也挺功利的,對你是有好處的。’我以爲他接下來會說,以後我再拍電影會更順利地找到投資,但他卻說,‘你以後有冒險的資本了。’”

談及《風流一代》在創作履歷上的定位,賈樟柯表示從個人感受上講,《站臺》無疑離自己的內心情感最接近,而《風流一代》則是自己最想達到、最想靠近的一種電影形態。“從《山河故人》到《江湖兒女》,再到這部《風流一代》,我連續拍了三部從過去到現在的影片,這跟我的年紀和閱歷有關。在我這個歲數,看多了人生的曲線,就想用一個比較長的時間段來講人的變化,講人背後社會的變化,我想之後的創作應該又會回到對現實觀察的紀實上。”

《風流一代》劇照

主演趙濤在發言中表示,電影展現的不僅是巧巧在過去20多年間的所經所歷,在塑造角色的過程中,也是自己20多年來女性意識的逐漸覺醒。“我看到了很多女性的不容易,看到了她們的悲歡離合,也看到了她們的力量。從她們身上反觀自己,我應該有的力量是什麼?所以從整個素材的前期拍攝,一直到最後補充劇本的完成,我是在慢慢地從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感受中吸取力量,並把我需要的東西都放到了這個人物角色上。”

“觀影過程中,讓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時代的節奏,也讓我們思考怎麼才能跟上時代。”業內知名錶演指導劉天池,在發言時認爲時代的聲音是多元的,“可能伴隨着嘈雜,也可能伴隨着豪放,甚至有時候伴隨着無奈。但在片尾,趙濤飾演的巧巧最後那聲‘哈’,讓我感受到女性在沉默中最強的聲音。趙濤在整部影片當中沒有臺詞,完全是靠自己的表演,卻把每一個時代的音符和她在沉默中所帶來的那份力量都死死夯實在畫面上,也夯實在時代發展的每一個節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