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教授告訴你寫一筆好字有多重要
漢字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載體,承載着中華民族的魂魄,記錄着中國故事。不久之前,教育部辦公廳印發《關於進一步加強中小學規範漢字書寫教育的通知》,強調規範漢字書寫教育的價值和意義,提出落實課程方案要求,保障小學三至六年級語文課每週安排1課時書法課,以書寫教育拓展五育融合新空間。
爲落實文件精神,本報推出“筆墨養精神”系列策劃,向讀者推介一批有特色、有啓發性的書法課程案例和觀點,其意不在於讓大家“拓寫”,而在於幫助大家拓寬教育視野,拓展課程創設思路,進而形成獨具特色的書法教育課程,讓學生好寫字、寫好字,教導學生用字養心,以字正己,培養益於學生終身發展的規範漢字書寫習慣與能力。
來源 | 《中國教師報》融課程版
作者 | 鄧寶劍 北師大藝術與傳媒學院書法系教授
博士生導師
教育部中小學美育教學指導委員會委員
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
當下,雖然在電子設備上錄入文字越來越便捷,需要動筆書寫的場合越來越少,但書寫依然在課堂教學、學生學習等情境中發揮着重要作用。在書法藝術領域,書寫是生成作品形式與意趣的不二途徑。從長遠來看,書寫活動有助於發展認知能力、提升審美旨趣、陶冶道德情操,對於人的精神修養有多方面的益處。
書寫可以提高人的認知能力,增進對文化諸多方面的瞭解。要準確記錄語言,必須把字形寫準確。由於漢字是以表意爲基礎的文字系統,其構造比表音文字複雜得多,所以需要投入更多的心智才能掌握。把字寫準確,就不能隨意改變筆畫的形狀和數量、部件和結構。把字寫準確還意味着在記錄詞或詞素的時候,不能將此字寫成彼字。準確的書寫離不開書寫者嚴謹的態度和對語言文字的熟練掌握。長期的書寫活動不僅可以促進對文字構造和字詞關係的掌握,而且可以促進對文字形體的切身理解。
字的行款、結構、字體與在特定書寫材料上的書寫過程有關。篆、隸、楷、行、草各種字體都是在書寫過程中不斷形成的——隸楷階段的今文字就更加適應手寫的生理條件而脫離對物象的模擬。隸書“蠶頭雁尾”的筆畫特徵和執簡書寫的姿勢密切相關,漢末以來紙張的普及則促成了由隸至楷的演變。如果拿毛筆在紙上書寫,我們就能夠體會爲什麼楷書的橫畫常常略向右上方傾斜,豎畫起筆時切下也需要一定角度。實際書寫時,即使不去分析字體特徵和書寫動作之間的關係,也能對字的形象有一種切身的領會。這種切身領會的對象包括手寫的字,也包括字庫裡的楷體字、宋體字等,因爲楷體、宋體也是在手寫字形的基礎上模式化而成的。如果觀看者未曾有過書寫的體驗,漢字在他眼中就像是純然設計出來的圖案,而不像是生長而成、有血有肉的形體。此外,隨着習字的深入,可以瞭解中國文化史的諸多方面,如人物、器用、禮儀等。
通過書寫可以收穫一種非功利的愉快,養成高雅的趣味。習字的愉快體現爲作品的審美愉悅和書寫過程的自我實現,與感官快適無關。從書寫中獲得愉悅,常始於被他人的字跡美感打動,進而生出嚮往,於是通過練習讓美感在自己筆下呈現。習字是通過心手協作對書法傳統不斷證悟的過程,這一自我實現的過程本身便是愉悅的,並不依賴於書寫之外的獎賞。
歐陽修生動地描述了習字帶來的快樂,他在《夏日學書說》中寫道:“夏日之長,飽食難過,不自知愧,但思所以寓心而銷晝暑者。惟據案作字,殊不爲勞。當其揮翰若飛,手不能止,雖驚雷疾霆,雨雹交下,有不暇顧也。古人流愛,信有之矣。字未至於工,尚已如此,使其樂之不厭,未有不至於工者。使其遂至於工,可以樂而不厭,不必取悅當時之人,垂名於後世,要於自適而已。”身心沉浸在書寫的過程中,以至於雷雨交加都不能使其停止。無論在學書的何種階段,無論“工”或“不工”,皆可收穫這種純粹的快樂。只要樂而不厭,就會進而不止,進而達到高妙的“工”的境界。這種境界是高度的自我實現,會帶來自我肯定和滿足,即自適。自適顯然並非無所進取的自娛,也非一意孤行的偏狹。工而樂的自適是一種動態的自我確證,樂而愈工,工而愈樂,越來越深地印證學書之道的過程自會帶來無比的快樂,至於身前身後名,那已是第二義了。
書藝和道德固然不在同一維度,但學書對進德是有所助益的。習字有助於心平氣和,正如清人姚孟起在《字學臆參》中說:“臨《十三行》能使人心平氣和,故聖學終於遊藝”“冷看古人用筆,勿參以雜念,是亦收放心之一法”。習字離不開臨帖,而臨帖時需要放下心中的雜念,不囿於自己的書寫習慣,如實地體會範本的特徵和背後的技法,如此“冷看”則本心收攝而不迷失。習字又可培養堅忍耐煩的品格。習字的過程固然充滿愉悅,但並非始終平坦,其中常有困惑、艱難,也常有柳暗花明般的豁然開朗。學書者的毅力和耐心便在這求索的過程中逐漸養成。習字還能磨鍊人不流於俗的品質。習字有自身的理則,需要每一個習字者真誠地印證,而不能仰仗書藝之外的勢力、聲名、財富等。歐陽修對“學書銷日”固然有所自嘲,可那種自適而不取悅於人的態度卻正透露出君子的修養。
學書過程有益於修身,端正書寫態度也被學書者當作修養德行的途徑。《朱子近思錄》中載:“明道先生曰:‘某寫字時甚敬,非是要字好,只此是學。’”程顥寫字時持敬而不苟且,並不是爲了練習書藝,而是將書寫態度本身作爲一種修習的功課。此外,學書者在品讀書法經典的時候,往往將作品和作者綜合起來觀照,比如顏真卿的書法和他的偉岸人格便構成綜合的觀照對象,學書者在追慕書法範本的同時也在景仰人格範本。學書過程對性情的陶冶、書寫態度的持敬、人書合觀視野下人格範本的感召,皆可見到書寫對於道德修養的益處。
書寫能夠涵養精神、提高修養,與書寫過程、結果的密合性是分不開的。書寫是身心投入的活動,“心手合一”本質上是心、手與書跡合一。既然是身心投入的活動,就要和空間中的書寫器具、展示場所等產生交互,又要處於時間性的動態過程之中。而書寫的時間性是特別值得注意的,它容納了書寫的過程、書寫的歷史以及人的成長。首先,書寫過程是不可逆的,在筆跡上重複描畫往往會破壞筆畫的美感,書寫的順序和節奏感則讓書跡具有某種動勢。其次,學書需要面對古往今來的範本,書法史的流變被納入當下的視野。最後,學書者和他的書法是相互成全而共同成長的。當書法漸趨妙境的時候,人也通過書法塑造了自己。王羲之晚年“思慮通審,志氣和平,不激不厲,而風規自遠”的“人書俱老”之境正是書法史上的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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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 《中國教師報》
作者 | 鄧寶劍 北京師範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書法系教授、博士生導師
教育部中小學美育教學指導委員會委員,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
編輯 | 皮皮兵不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