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翔:紅不紅,我這一輩子都做演員丨人物

魏翔在國慶檔影片《熊貓計劃》中與成龍上演很多精彩的對手戲。

在今年國慶檔電影《熊貓計劃》中,魏翔首次與成龍合作,在片中飾演經紀人大衛,與成龍上演了一場保護熊貓的營救計劃。片中,魏翔主要負責喜劇部分,將多年舞臺經驗精彩奉獻,製造了不少喜劇包袱。有評論稱魏翔特有的鬆弛感喜劇表演風格,不但能細膩體現出角色的真摯和靈動,也出人意料地通過動作戲與成龍“夢幻聯動”,爲這個角色增加了更多的層次與深度,是位不可多得的“寶藏演員”。

上下圖分別爲魏翔在《西虹市首富》《你好,李煥英》《飛馳人生2》中的角色劇照。

這些年來,魏翔一直以喜劇界“掃地僧”形象出現在各種喜劇作品中,《西虹市首富》中直播“三口吃一頭豬”的足球教練馬大翔,《你好,李煥英》中在廣播站說話陰陽怪氣的場工,《飛馳人生2》裡用散裝粵語唱《光輝歲月》的葉經理……戲份不多,甚至只有幾句臺詞,卻能成爲全場焦點。直到2022年的春節檔,魏翔迎來了人生中第一個男主角,出演了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靜》,最終拿下26.27億票房。

魏翔身上一直被貼着喜劇標籤,但他不在乎,最初入行學表演是出於熱愛,也不是衝着喜劇來的,是形象條件把他逼得演了喜劇,如果有機會,他也想嘗試喜劇之外的角色,“紅不紅,我都一輩子做演員”。魏翔希望自己能達到一個更高的境界:觀衆是衝着魏翔抖包袱走進影院的,但是他不抖包袱,同樣能讓觀衆看得下去。

“和大哥演戲,演什麼都行”

2023年,導演張欒和製作人王韋程找到魏翔,聊起了

這個項目。兩人說想讓魏翔演成龍的經紀人大衛。魏翔喜出望外,“這事兒之前從來不敢想”。

對魏翔來說,他之所以接這部戲,就是衝着成龍來的,“大哥在我心裡就像‘神’一樣的人物,能和大哥一起演戲,演什麼都行”。進組後,第一天還沒拍戲,魏翔在休息室休息,成龍進來給他送了一堆禮物,有一把特別大的雨傘,上面標有“龍”字,還有他的自傳書等。

片中有很多外國羣演,魏翔說,片場的外國人沒有不認識成龍的。魏翔印象最深的是一個四、五歲的外國小孩,這個小孩看到成龍後用中文問:“你是Jackie Chan嗎?”成龍說:“是的。”那孩子又指了指魏翔:“你是他兒子嗎?”魏翔說:“我很想是他兒子。”

在這部動作喜劇中,魏翔主要負責喜劇部分,動作戲份不多,但其中一場開叉車的動作戲讓他特別緊張。這場戲需要魏翔開着叉車,先去撞一堆箱子,成龍和史策先是站在叉車前,然後成龍跑到叉車頂上打,從頂上踩着魏翔的胸口,再躍到駕駛室。魏翔笑着回憶,“我感覺大哥就像動畫片裡的“猴子”一樣,歘一下就飛進來了,之前在銀幕上看到的那種形象和身手,突然出現在你眼前的時候,就非常驚歎”。

爲了拍好《熊貓計劃》中一場動作戲,魏翔特意去學習了開叉車。

爲了拍好這場戲,魏翔專門去學了開叉車,但還是把史策的腿蹭破了,壓力實在太大。“以後如果不是和大哥拍戲的話,這種動作場面我儘量不接,還是有危險”。之前魏翔也拍過動作戲,他記得有一次和文鬆在橫店拍一部古裝劇《歡喜密探》,那天下着雪,兩人在一個很薄的紙片房子裡,從晚上11點打到第二天凌晨5點。文鬆拿一把木刀,魏翔持一柄木劍,都生怕划着對方的臉,壓力特別大,所以之後很少接動作戲。

去年9月,魏翔主演的電影《好像也沒那麼熱血沸騰》在成都路演時,成龍罕見現身爲魏翔站臺。當時,兩人合作的《熊貓計劃》已經拍了一個月。“那次我特別感動,因爲大哥的朋友實在是太多了,他要參加這種活動,根本就參加不過來,那天來給我捧場,我簡直是三生有幸。”魏翔到現在聊到這個事仍非常感動。

希望自己不抖包袱,觀衆也能看下去

魏翔出生於四川綿陽九院,魏翔印象中,這裡的職工來自天南地北,他家的鄰居有河南的、天津的、上海的、東北的,他從小就是聽各種方言長大,對後來演喜劇有很大幫助。

在之後的喜劇作品中,魏翔確實展現出極強的語言天賦,使用各種不同的語言去詮釋角色。拍《這個殺手不太冷靜》時,片中有10句意大利話,他專門找了一個翻譯,背了6天。在相聲術語中,模擬方言被稱爲“倒口”。魏翔算了下,自己現在用過的“倒口”將近10種。

之前跟着英達導演演情景喜劇時,魏翔見識過“倒口”方面的能人,“簡直讓我驚呆了”。在一次飯局上,英達導演讓一位老師展現了一項技能,桌上的朋友隨便用家鄉話跟這位老師打招呼,江西話、福建話、新疆話……這位老師馬上用對應的家鄉話迴應。這太讓魏翔震驚了。

魏翔說:“有句話叫‘一柳三火’(是指在相聲表演中,通過使用不同的表演形式和技巧,能夠達到三次“火”的效果),越是演配角,空間越小的時候,你一倒口,色彩就跟別人不一樣,這對於塑造人物來講,是一種支撐。”魏翔之前在開心麻花有12年舞臺表演經驗,演話劇的時候,就有很多倒口,算是一個鍛鍊,以至於倒口多了,尤其是東北話說多了,很多人以爲他是哈爾濱人。他現在回四川,很多當地人都不知道他是四川人。

幾乎每位和魏翔合作過的演員,都驚歎於他在片場的現掛能力。在魏翔看來,如果這個戲編得可丁可卯,導演要求必須可丁可卯,演員就不能隨意發揮。除此之外,演喜劇可以不按詞兒說,只要真聽真看真感受,就能接得住。因爲演戲本來就需要現場交流,有一些未知感、新鮮感,這能更好地激發出一些靈感。常年演喜劇的都會在這方面得到鍛鍊,魏翔的這種現掛能力也源於那些年在舞臺上的鍛鍊。

十幾年前,魏翔和一位相聲演員錄一個小品,那位相聲演員現掛能力特別強,一下就給魏翔整蒙了。那會兒他經驗還不夠豐富,後來就着重練這些,“你不停地貧就完了”。比如,和開心麻花這些老朋友,沈騰、常遠、艾倫他們坐在一起吃飯,就是互相損、互相貧,相聲演員在一起也是這樣,誰也不能急,我損你的時候,你要罵人你就輸了。

魏翔的這張《西虹市首富》劇照早已成爲著名的網絡表情包。

在魏翔看來,這就是一個鍛鍊的過程,練的是語言反應能力。“你也不用想這就是個鍛鍊,就當是開玩笑聊天,在這個圈子裡邊浸時間長了,自然就反應快了,我的家人都受我影響而變得嘴更快一些。”魏翔說,“這是個長時間的積累,而且也建立在過硬的心理素質上,演喜劇的必須心理素質強,不能別人罵你兩句,說你這包袱不響你就慫了,不能怕觀衆。”

之前的舞臺經驗,不斷打磨着魏翔的心理素質。因爲觀衆是買票來的,他們的反應是最真實的,不好笑就不笑,不好看就不鼓掌。只有長期適應了這種壓力,演起來才能越來越自信。

魏翔覺得,作爲一名喜劇演員,什麼時候敢演沒包袱的戲了,那就證明心理素質過了關。他希望自己能達到一個更高的境界:觀衆是衝着魏翔抖包袱走進影院的,但是他不抖包袱,同樣能讓觀衆看得下去。這就證明他不光能演喜劇,還可以嘗試跟喜劇無關的東西。

吃喜劇這碗飯的人看什麼都不樂

作爲喜劇人,魏翔覺得現在想把人逗樂太難了,吃喜劇這碗飯的人看什麼都不樂,“我早就是這樣了,對於我們來講,這世界上沒有喜劇”。因爲涉及專業作品,它的創作規律也就一兩百年,你都瞭解了之後,當它在鋪墊的時候,你就知道它要抖包袱了,還怎麼樂呢?看喜劇作品的時候,魏翔會下意識站在演員的角度,這樣基本就沒什麼樂趣了。

魏翔深知,如今喜劇創作越來越難,是個全世界難題。新一代的喜劇人,成長也是需要時間的。“喜劇競賽真人秀節目《歡樂喜劇人》這一批演員出來也纔將近10年,就像割麥子一樣,你得等他們成長,得不停地歷練,才能見觀衆”。

作爲喜劇人,魏翔覺得現在想把人逗樂太難了,吃喜劇這碗飯的人看什麼都不樂。

平時魏翔也關注這幾年比較流行的喜劇節目,比如《一年一度喜劇大賽》。雖然他現在還不太明白那個新詞“sketch comedy”(素描喜劇)是什麼意思,但他覺得今年在編創和表演上都有長足的進步。

在魏翔看來,喜劇是沒有辦法跨越種族、文化來複制的,現在票房大賣的喜劇作品都是本土化的,哪怕跟《這個殺手不太冷靜》一樣,樑子是國外的,但要讓中國觀衆喜歡,必須進行大量本土化改編。在對sketch comedy有了進一步的瞭解後,他也發現其本質跟傳統喜劇是一個路子,從故事樑子到輔線支線到人物搭建上,都是萬變不離其宗,在風格上則需要探索更多的差異化,給大家帶來新鮮感。

魏翔經常跟搞喜劇的年輕人聊天,他開玩笑說,以後打敗我們這代喜劇人的,一定是你們這幫人。因爲長江後浪推前浪,誰也左右不了時代。

曾因爲太自我而失去幾次機會

很多喜劇演員在銀幕和現實中有着強烈的反差,銀幕中是個e人(外向型人格),生活中卻是個i人(內向型人格)。魏翔坦言,自己是極其渴望交流的人,生活中一點都不i,太健談了,家人甚至覺得他話太多。

“但是你說我生活中搞不搞笑,那不搞笑。”魏翔說,“除了跟開心麻花的演員待在一起,會互相損一下,其他時間面對專業的事都是嚴肅認真的。”魏翔很理解,有時候觀衆會將角色加在自己身上,認爲魏翔現實中也是角色那樣。這也讓魏翔很欣慰,因爲演員自身和角色之間的距離,就是塑造。這個距離越大,說明塑造的空間越大,這是一個演員至高無上的追求。

讀北京電影學院那會,魏翔有一段時間不停看電影,各種類型都看,後來因爲自己演喜劇,喜劇就看不下去了,看的驚悚懸疑片多,尤其是韓國電影。他最喜歡的一位韓國演員叫金允石,在《黃海》裡出演朝鮮族老大,在《追擊者》裡飾演警察等,金允石命比較苦,沒有大紅大紫,但是在表演技術層面上,他卻是魏翔特別喜歡的,“他塑造的角色,每一個都不一樣,好人壞人都能演”。

魏翔非常喜歡韓國演員金允石(圖右),“他塑造的角色,每一個都不一樣,好人壞人都能演”。

魏翔也想嘗試喜劇之外的其他角色,他一直這麼要求着自己,但是能做到什麼程度?不知道。因爲演員是比較被動的,一個角色想演好是由一堆人來幫助你完成的。魏翔說:“當今的電影市場對演員有更高的要求,除了專業能力強,和人打交道的能力也得過硬,如果你太各色、太自我,就會失去很多機會。”

早些年,魏翔認爲演戲只要專業過關就行,隨着年齡的增長,原來堅持的一些東西,到40歲之後,發生了很大變化,以前看不開或者說鑽牛角尖的事情,現在就會想開了,學會站在別人的角度考慮問題。“我如果早想通這一點的話,估計10年前大部分人就認識我了,”魏翔說,“在(出演)《這個殺手不太冷靜》之前,自己有三四次改變命運的機會,但自己沒有把握住,這種事太多了。”

身上的喜劇標籤很市場化

2022年春節檔,魏翔第一次做男主角的戲《這個殺手不太冷靜》上映,最終拿下26.27億票房。這部戲之後,找魏翔的項目變多了,也有一些主角戲找來。魏翔清楚地知道,這是由市場決定的,投資方也要看數據,演員有了成功案例,投資方纔有可能去投這部電影。這跟開飯館一個道理,有品牌效應才能吸引更多顧客。

但對魏翔來說,他不用想這麼多,他決定學表演的時候,電影市場沒現在這麼大,他是因爲喜歡才幹這個,“哪怕電影有一天發展成戲曲,沒人在乎,我同樣幹這一行”。魏翔熱愛表演,比較嗨這個過程,“尤其跟自己喜歡的演員在一起過招的時候,那種感覺實在是太嗨了,這個東西在精神上有巨大的滿足,會超越很多你世俗理解的成功”。

魏翔也希望自己能被更多觀衆認可,“沒有演員希望自己不紅,但紅不紅,我都一輩子做演員”。現在找到魏翔的角色大多數是喜劇,因爲他是通過喜劇角色被觀衆認識的,導演怕讓他演一悲劇,他一出場觀衆就樂了。今年春節檔電影《飛馳人生2》中,魏翔飾演的葉經理,算是個反派,沒有抖啥包袱,但觀衆也都接受了。

對於長久貼在身上的喜劇標籤,魏翔不在乎,他覺得對於演員來講,標籤是市場化的東西,觀衆怎麼認知那是他們的選擇。因爲專業能力這一關,他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過了。他最開始學表演學的也不是喜劇,而是非喜劇和情感戲,“哪怕悲劇我早在學校都演過1萬遍了,只是沒有人給我這個平臺去表達罷了,但是以後會不斷嘗試”。

魏翔在《這個殺手不太冷靜》中,通過大量戲中戲鏡頭生動詮釋了小龍套演員的“不瘋魔不成佛”。

令魏翔欣慰的是,在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靜》中,導演邢文雄給了他很大的非喜劇色彩的展現空間。魏翔覺得,對於真正懂表演的導演來講,看這部戲就能知道他能不能演非喜劇了。

聊到市場、票房等話題時,魏翔表示,這些是一種雜念,太在乎會形成一種壓力,這種壓力有一天會影響到演員演戲時的自信。“演戲對我來講是幹一輩子的事,最重要的是去享受這個過程,一部電影從劇本成型到上映,最起碼要過上千人,所以你先做到100分,再等着上天給你機遇,就只能這樣。”

新京報記者 滕朝

編輯 黃嘉齡

校對 張彥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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