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付召:未達峰值

當音樂《征服天堂》響起,霞慕尼人潮攢動的街頭安靜了下來。

這裡聚集着上千名跑者,在接下來的48小時內,他們將像斯巴達勇士一樣,進入嚴酷的自然環境,與疲勞的身體、巨大的爬升和崩潰的意志抗爭,在羣山中穿過黑夜,連續奔跑168公里,回到起點,完成一場史詩般的戰鬥。這是盛事,也是戰爭。這就是UTMB,環勃朗峰超級越野跑。

人潮的最前排,在高大的男人之間,站着一位身材嬌小的女生,戴着大大的眼鏡,梳着馬尾,看起來像動漫中的阿拉蕾,她便是向付召。

▲ 向付召站在UTMB起點。

她的名字前可以加上很多頭銜:港百冠軍、環富士山越野跑冠軍、西部100亞洲女子最好成績保持者。完成2024年西部100的比賽後,她的ITRA積分上升至了第四名,同樣是亞洲女子最高排名。在一些人眼中,她是熱情、善良、勇敢的阿拉蕾,但此刻站在賽道上,她是認真、堅韌且兇悍的向付召。

一曲征服天堂結束後,她跟隨着人潮,在成千上萬觀衆的夾道歡呼中衝出了起跑線,隨即又被淹沒在奔涌的人潮中。

撰文|文森

編輯|了了

設計|Manny

圖文來源 | 向付召

· 本文爲「戶外探險OUTDOOR」原創內容 ·

出發僅僅十幾公里後,向付召就開始感到胃部不適。

CP5開始,乾嘔的症狀讓她難以進食和飲水,吃不下能量膠也喝不下運動飲料,只能靠喝一點點白水支撐比賽。從庫馬約爾到Arnouvaz(100公里CP點)這十幾公里,也許是她整個UTMB賽程中最艱難的十幾公里。跑到這裡時正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在連續十幾個小時無眠的跑動後,還要拖着疲憊的身體與寒冷和黑暗抗爭。

情況急轉直下,到達Arnouvaz的時候,長時間的能量虧空已經讓她精疲力盡。出站兩公里後,她累倒在賽道旁的一塊草地上,工作人員建議她下山,她卻想再嘗試一下。可往前走了一小段,又支撐不住了。

在工作人員的勸說下,向付召返回了Arnouvaz。

2019年的UTMB,向付召面臨過相同的情形。同樣是在Arnouvaz上吐下瀉,不過那時候她的情況更嚴重,連膽汁都吐了出來,嘔吐物裡一度帶着血液,她是慢慢走到這個CP點的。在這裡睡了2小時,起來發現自己能吃下西瓜喝下水,雖然吃不下其它的東西,但她選擇了繼續比賽。

2024年的UTMB,向付召同樣坐在這個CP點,工作人員問她需不需要吃藥,她說不用,她想用相同的方式讓自己的身體恢復,工作人員讓她躺着休息了30分鐘,她想睡覺卻一直沒能睡着,30分鐘後,情況沒有絲毫好轉。

▲ 向付召在UTMB賽道上穿過夾道吶喊的人羣。

此時黑暗已經退去,向付召拿起對講機,衝對講機另一頭說到:“我要退賽了。”

對講機另一頭回複道:“還能再堅持一下嗎?”

堅持下去嗎?堅持下去,要麼是像2019年一樣吐到胃出血,要麼是像2023年一樣拉肚子拉到不可收拾。堅持很痛苦,退賽也很痛苦。已經堅持了4次了,第5次,她不想再堅持了。反正,明年、後年、每一年的UTMB,她還是會來的。

“真的要退了。”向付召回答道。現場的工作人員也在問她:“你還要不要繼續?”

“不繼續了。”

“確定?”

“確定。”

對方拿出剪刀,在她號碼布的一角,剪出了一個小小的缺口。她退出了UTMB的爭奪。

UTMB結束十多天後,向付召回到了德清莫干山。

2023年底,爲了訓練方便,向付召把家從上海搬到了莫干山腳下的德清縣,她日常訓練的地方叫城山,租住的地方距離山腳直線距離不到一公里。她常在傍晚時分沿着小河邊的綠道跑到山腳下,太陽即將落山時候開始爬山,在山頂看一場日落,然後跑下山回家,大概十多公里。

▲ 日常訓練

對於一個縣城來說,德清的生活可謂舒適,這裡有許多小資情調的咖啡廳和度假酒店,有一所看起來十分高檔的國際學校,在沃爾瑪旁邊有一條開滿了各式各樣網紅奶茶店的街,她特別喜歡去那條街上買奶茶喝。即便如此,當需要做運動康復時,向付召還是要回到上海。

去年年末參加泰國UTMB,向付召在下坡時一腳踩進坑裡崴了腳,撕心裂肺的疼痛從腳踝處傳來,50公里的比賽結束在了第17公里,這是她2023年全年唯一一次退賽。

“崴腳了過後,通過運動康復和訓練,我很快就恢復了,甚至大家看到我的成績比之前還好,但實際上在這個過程中,我其他的地方出現了更多的小問題。”因爲帶傷訓練就需要其他部位肌羣代償,發力不平衡導致的小問題,最終會形成大問題。

▲向付召在做康復訓練。

“可能前幾年,我覺得我的身體狀態是非常好的,但是後來慢慢地才意識到,其實運動康復和康復訓練得定期做。”在上海,做一次運動康復要花1000-1500元,向付召每週做兩次,多則三四次,康復訓練也要做,又是額外的1000元。“運動康復我是花費了很多錢的。雖然我有品牌的支持,但是即使是有簽約金,我依然覺得經濟壓力很大。”

“這個運動我要繼續堅持,我想要繼續提高成績,那這些都是我必須要花的錢。”

職業化程度越高的運動中,運動員的身體就越像一臺精密的跑車,需要花費不菲的價格進行專業的保養和調試,以維持最高競技狀態。在職業化程度相對較低的越野跑運動中,也許不能做到每個螺絲釘都有專人負責,但至少也會配備一名技師,在越野跑中稱之爲教練。而向付召這臺跑車,一直沒有技師來調試。

2022年UTMB賽前訓練時,隊友提到自己要根據教練的訓練計劃來規劃自己的訓練,向付召才意識到想要進一步提高成績,自己也需要一名教練。UTMB結束後,在隊友的推薦下,向付召認識了Jason Koop,他是那年UTMB女子冠軍的教練。僅憑這一點,向付召就認定:基本就是他了。

▲向付召與教練Jason Koop。

Jason對向付召也有印象,2020年的大加納利超級越野賽,他注意到了這個中國姑娘,向付召擊敗了他的學員獲得亞軍。他用了“甜美”和“兇悍”兩個詞來形容向付召。“她願意向身邊的任何人付出愛,她的笑聲很有感染力,非常迷人,但在這背後,她還是一個兇悍的競爭者,你能從她在賽道上的眼神中看出來。”

向付召選擇了Jason,Jason也選擇了向付召。在選擇與運動員合作之前,他查看了向付召過去半年的訓練數據,還推薦向付召去讀他寫的書——《極限長跑》,書裡詳盡的解釋了他的訓練邏輯和理念,同時這也能保證雙方對術語的理解不會產生偏差。

“實際上我早就買了這本書,但是我其實沒有看多少,而且到現在我那本書也沒看完,哈哈。”

2023年初,兩人正式以教練和學員的身份開始合作。Jason通過App將訓練計劃發給向付召,有問題的時候,他們就通過微信溝通,偶爾也會直接視頻會議。

▲ 左起至右分別是:Katie Schide、向付召、教練Jason Koop、Courtney Dauwalter

“他的訓練計劃我經常完成不了。”Jason不會硬性要求她必須完成某項特定的任務。“他只給你總時間還有訓練強度,你自己去評估你是不是該上山,因爲每個人的生活環境是不一樣的,我覺得很多時候他會給你很大的空間,讓你自己去想,去思考。”

採訪的第二天,向付召帶我們去了她平時訓練的山道。沿着小路上坡,是多見於北方的裸露花崗岩,“另一邊是機耕道,我一般跑過去再跑回來,不過今天那邊封閉了在修路”。在這條小路上,我見識了著名的“向式下坡”——善用小碎步和小跳躍,落腳點精準,絲毫沒有慌亂和吃力的感覺,速度算不上極快,但能夠超長續航,因爲這是她自幼在鄉間奔跑練就的本能反應。

在她生長的重慶萬州鄉間,梯田、樹上、岩石上都有過向付召的足跡,她經常提及小時候在梯田上跑下坡的比賽。說是跑,其實是一級一級跳下去。她喜歡睡懶覺,別人上學都是走着去,她總是跑着去,在鄉間田埂上飛奔3公里,若是雨水將土路變成了泥巴路,偶爾她會從田埂上摔進水田裡,還要飛奔回家去換一身衣服。

學校的運動會,她二年級跳遠,三年級跑400米,五年級跑800米,她從來沒有特意練過,但逢跑必是冠軍,連班上的男生都不是她的對手。從小學到中學到大學,向付召憑着突出的跑步天分,一路跑進了大學的中長跑隊。

但向付召從來不知道還有一種比賽叫做越野跑,直到大學參加了戶外賽。那是一次意外,向付召的一位學姐臨時因身體原因退出,向付召頂包參加比賽。她參加的是混合組,和她的大學體育老師劉健一隊。

▲向付召與大學體育老師劉健老師夫婦。

劉健原本是籃球老師,平時愛好騎山地車,在貴州省的比賽中拿過冠軍。2010年,一次偶然的機會,他跟隨武漢隊參加了遵義婁山關海龍屯戶外賽,戶外賽包含了越野跑、山地車和皮划艇,他一次就上癮。2011年,他想從學校裡找人自己組隊去參加比賽,恰好那年帶上的就是向付召。

戶外賽允許團隊成員之間互相幫助,可以推着跑拽着騎,“她當時只是會騎自行車,不過她跑得快,人也輕巧,拉起來比較好拉嘛。”劉健回憶。比賽前一天在酒店門口,他對向付召說比賽前還是要練一下自行車,用軟繩拉着她騎車,不到20米就摔跤了。“完了,這明天可怎麼比賽。”劉健心裡犯嘀咕。

然而比賽當日,不僅騎車項目出奇順利,他還發現了她跑下坡的天賦。劉健自認體能還不錯,可海龍屯那幾公里下坡的爛路,他根本追不上向付召。“她跑得很輕鬆,很快,追不上。這個女生怎麼下坡跑這麼快。”

向付召也上癮,戶外賽有很多特色項目,抓鴨子、搬玉米、捉魚,她都覺得有意思。大學時期,她得到的第一份實習工作是在健身房,實習期間恰好趕上戶外多項賽,學校給她批了假,健身房卻不給批。“我想的是學校都給我假了,你憑什麼不給我假?我不管了,我就是要去,他們不能缺少我。”向付召跑去參加了比賽,毫不意外地,她被實習單位辭退了。

▲向付召早期參加戶外賽。

畢業之後,向付召沒有找工作,而是很快開始發揮她的越野跑天賦。2016年她馬不停蹄地參加了20多場比賽,平均兩週一場,拿了好幾個冠軍,靠參賽的獎金也能養活自己。2017年,向付召站上了港百的跑道,拿了第四名。2018年,第一次站上了UTMB的跑道,那是她第一次跑百英里,拿了女子組第20。

她加入了探路者飛越隊,成爲了簽約運動員。學校也看到了她的影響力,把她請回了學校做體育老師。2017年回到學校,2018年9月比完UTMB,向付召又離開了學校,她覺得她不屬於那裡。“就從參加完UTMB開始,我會覺得我還有更長的路在越野跑上。”

那幾年,向付召拿國內冠軍拿到手軟。2019年又拿下了UTMF(環富士山超級越野賽)冠軍,成爲賽事歷史上首位亞洲女子冠軍。但UTMF的冠軍她覺得自己是靠運氣獲得的,那年賽道上下起了暴雪,而暴雪來臨的時候,向付召剛好跑過了降雪襲擊的那座山。

▲向付召參加UTMF(環富士山超級越野賽)。

在她自己心裡,分量最重的是2020年的港百冠軍。“因爲港百對於中國的精英選手來說,像一塊敲門磚,是踏入國際賽場的第一步。”同時也因爲,港百見證了她從2017年到2020年,從第四名到冠軍的進步歷程。

“而且她比較獨特,當時我們簽約的其他運動員都是從馬拉松項目轉到越野跑的,她既不是專業隊運動員,也沒跑過馬拉松,一直在跑越野跑。”Hoka團隊的運動員經紀人吉總回憶說。2020年港百是一次很典型的向付召式比賽,她做了十分詳細的賽前計劃,並按照計劃順利完成了自己的目標,奪冠。這讓吉總印象深刻。與飛越隊合同到期後,Hoka向她拋出了橄欖枝,向付召成爲了Hoka簽約運動員。

也正是在港百的賽道上,向付召認識了樑晶。

2018年的港百起點前,向付召突然發現自己忘了帶強制裝備衝鋒衣,正發愁的時候,樑晶借給了她一件。後來,樑晶成爲了當年港百第一名撞線的選手。

當年港百的冠軍卻是祁敏。樑晶雖然以9小時28分35秒率先撞線,但賽後遭到投訴,稱樑晶在賽道上搶走了其它選手的水壺,雖然賽後樑晶發表致歉,成績還是被取消掉了。但第一名衝線就是第一名衝線,樑晶的跑步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正因如此,樑晶也被飛越隊收入麾下,與向付召成爲了隊友。

加入飛越隊的第二年,樑晶帶來了一位叫趙家駒的朋友一起訓練,那時家駒剛剛在國內賽事中嶄露頭角。2019年參加UTMB之前,家駒也正式加入了飛越隊。

港百的事件發生後,向付召、樑晶、趙家駒三個人因爲相似的非專業隊背景走得更近,相互理解、支持,一起訓練參加比賽。對於向付召來說,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是內心非常善良的人。她回憶起樑晶的妻子告訴她的一件事:樑晶給買來的花換花盆,花盆裡有一隻蚯蚓,樑晶把它帶到了樓下的花壇,放歸土壤。

然後就有了2021年的白銀事件。

▲ 2021年一場白銀事件奪走包括樑晶在內的21名越野跑選手的生命。

那次比賽,樑晶是與趙家駒商量着去的,趙家駒讓樑晶選,樑晶選擇了白銀越野賽,這是他三奪冠軍的賽道,他覺得那裡是他的福地,而家駒選擇了湖南的一場比賽。向付召則沒有參加任何一項賽事,而是去參加了親戚的婚禮。

風暴襲來時,向付召正在婚禮現場,手機突然開始不停震動,有人開始在羣裡呼叫救援,一張張圖片通過前一年的賽事羣發到了她的手機上,照片裡選手倒在地上,已經離開了人世。而樑晶,一直沒有消息。

那場婚禮剩下的時間,向付召都在失神中度過,她記不清新娘是如何走上臺的,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對於那場婚禮的記憶停留在了前一晚佈置現場的時候。幾個小時後,樑晶被找到,已經沒了。

那時還有一些傳言,宣稱樑晶被發現在牧民家裡烤火。這些幻想隨着家駒的一條消息而破滅:“趕緊買機票,不用再等了,最後一面了。”

樑晶遇難後的幾個月,向付召沒有再參加比賽,當然,也沒有比賽可以參加。那段時間她變得很怕黑,不敢在黑暗中跑步,在哪裡都不敢。“就是有一種恐懼感,會有一種黑暗籠罩着你的感覺,去到黑的地方,會經常哭,想起來就哭。”

有一段時間,她乾脆停止了跑步,她懷疑越野跑賽事,懷疑自己,懷疑越野跑這條路還能不能走下去。朝夕相處的朋友,甚至比家人相處時間都長的朋友,突然某一次倒下,就再也沒有醒來過。

2021年7月,她與其它8位跑者受邀參加重走長征路,在其它人的陪伴下跑到黑夜,這時她便想起樑晶在八百流沙賽衝線時播放的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現在,樑晶就是那顆星,指引着她穿過黑暗。

那年的泰國UTMB,原本只有他們三人接受了邀請,樑晶去世後,她和趙家駒頂着壓力和質疑去參加了比賽,雙雙奪冠。2023年的UTMF,在這個樑晶只拿到了亞軍的地方,他們再次雙雙奪冠,完成了樑晶未盡的心願。

“我覺得現在比較釋然,不論走在哪裡,不論跑在哪條賽道上,或者在登山的路上、攀巖的路上、滑雪的路上,如果說哪天我也意外去世了,我很坦然接受這一切。”

對於許多運動來說,30歲已經算作高齡,或者到了退役的年齡。但對於長距離耐力運動員來說,並非如此。莊主和K天王最近一次奪得UTMB冠軍時均已超過30歲;2019年實現人類首次馬拉松破2的時候,基普喬格即將年滿35歲;完成幺妹峰夢幻之路獲得金冰鎬的時候,米克·福樂已經46歲。

在越野跑項目上,年輕的運動員似乎更願意參與50KM或者70KM這些較短距離組別的競爭,而在UTMB組別中,奪冠的選手往往超過30歲。Katie Schide在2022年奪得UTMB冠軍時31歲,大表姐Courtney奪得2023年UTMB冠軍時也已經年滿35歲,而這兩位也正是向付召爲自己樹立的榜樣。

“之前我看到她(Katie)UTMB的成績在前五開外,突然在2022年的時候一下拿到了冠軍,感覺她們突然一下就跑通了,我也希望自己能跑通。”

▲ Katie Schide

2022年UTMB,向付召剛好30歲,那年她獲得了女子第7名。2023年,女子第4名。到2023年爲止,向付召參加了4次UTMB,每一次排名都在提升。今年夏天,向付召再一次創造了歷史,在西部100奪得了亞軍,創下了中國選手在這項最古老的百英里賽事中的最好成績。

“其實到5月底,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參加比賽。”

5月初,向付召檢查出了肌肉撕裂,“以爲是個很小的傷,但是過了一個星期,我還是不能跑。”此後的接近一個月的時間裡,向付召都完全不能訓練,她試圖跑上三五公里,卻加劇了疼痛感。5月底的時候,她帶着傷奔赴美國。

“當時我的傷還沒好,我想的是美國的運動損傷、醫療機構應該會更好,實際上去到那才發現,很難找到。”她只能通過簡單的理療手段來恢復傷勢,但在這種情況下,她也不確定是否能夠參賽。

西部100的賽前訓練營,她再次嘗試,別人跑50公里,她就跑10公里,此後兩天逐漸增加到30公里,吃力,不過她可以完成。開賽前兩天,她見到了Jason,他們制定的計劃是保守地跑,18小時35分完賽。

於是她便拖着一條傷腿參加了西部100的比賽,爲了保護傷勢,前半程她刻意跑得很慢,既不去追趕誰,也沒有跟隨誰的節奏,整個前半程,她甚至沒有注意過自己的名次。當到達48公里打卡點時,她已經比計劃時間快了太多。

▲ 向付召在2024年西部100越野賽百英里組別上奪得亞軍。

向付召坦言,精英選手一定要有很強烈的競爭慾望。但是,“168公里這個距離太長了,只想着去和別人比的話,會過度消耗自己”。她將自己的節奏延續到了後半程,她也沒想到,後半程居然可以不降速的跑完,甚至越跑越快。

在跑步中,這個跑法叫做“負分割”,指比賽的後半程速度比前半程快。向付召跑出了西部100歷史上最快的負分割,後半程比前半程快一個半小時。

“我覺得我還沒達到真正的峰值,而且還有很大的空間。”

從2020年奪得港百冠軍開始,向付召覺得自己開啓了一個新的境界。而在2024年奪得西部100亞軍之後,她覺得自己又開啓了另一個境界,境界的名稱,叫做情緒穩定。

“UTMB對我來說是有挫敗感的,每一年我都會覺得跑得不盡興,沒有正常地跑完,即使前幾年成績都在提升,即使他們以亞洲最快完成的女生給我冠名,但是我其實自己知道,我是沒有跑好的。已經苦苦堅持了5年,對自己挺失望的。”

她是能夠跑好百英里的,西部100就是例證,在100公里的補給點,她被網友拍到手捧着一碗麪狼吞虎嚥,像一輛F1賽車進站一樣,一整個團隊的人給她換水、換鞋、放鬆肌肉。只要腸胃不出問題,她能夠在百英里賽事中取得很好的成績。

▲向付召在西部100上的超豪華補給團隊。

2024年這次UTMB,向付召準備繼續用負分割跑法,好好發揮,大家都覺得她能再進一步,衝進前三,她自己也覺得自己能再進一步。但UTMB彷彿與她八字不合,每次參賽,腸胃必然出問題,中醫西醫她都嘗試過,肚子還是一到UTMB就鬧。

這次退賽,向付召決定得更加從容。在越野跑這項運動裡,退賽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168公里內,你很難確保自己的身體完全不出問題,但她其實很少退賽,對於向付召來說,退賽比堅持更痛苦。“每次退賽後我都哭得撕心裂肺。”

但這次,向付召沒有哭。

“要儘快翻篇兒,這是很重要的一個點,當然你努力過後,目標不一定很快就能實現,你可能要通過更長時間,才能實現你的目標,所以說不要太在乎短期的結果。”

▲ 向付召登頂了勃朗峰

她開始更注重越野跑能帶給她的快樂,能帶着她去哪兒,西部100之前,她趁着傷病停訓去自駕了1號公路,環了太浩湖兩次;去年完成UTMB之後,她去登頂了勃朗峰,她在賽道上環繞着跑了4年的那座山;今年UTMB結束之後,她又以房車旅行的方式,自駕環日內瓦湖。越野跑帶她去享受自然,享受這個世界,這樣纔不會覺得越野跑很枯燥,它纔是可持續的。

“Hoka的一位大叔隊友,他今年打破了K天王的硬石100的賽道紀錄,UTMB拿了第五名,他已經49歲了。訓練的時候,我經常跟他一起訓練,他是一個心態非常好的人,每次跟你說話,他就會笑嘻嘻的,但是一比賽可太快了,我覺得他纔是我真正的榜樣。”

你對“阿拉蕾”向付召的印象是怎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