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全媒頭條|在神秘西夏陵,見證多民族交流融合
新華社銀川1月6日電 題:在神秘西夏陵,見證多民族交流融合 新華社記者劉紫凌、李鈞德、艾福梅 賀蘭山下,神秘巨冢羣靜靜矗立,與巍峨山脈相映生輝。 從浩瀚史料中的探幽索隱,到漫長艱辛的調查發掘,考古工作者逐漸撥開籠罩在巨冢之上的重重迷霧。 9座帝陵、271座陪葬墓、5.03公頃北端建築遺址、32處防洪工程遺址,連同陵區發現的7100餘件建築構件、精美文物,共同勾勒出恢弘壯麗的西夏陵。 作爲20世紀中國“百年百大考古發現”之一,西夏陵的發現,讓今人得以窺見一個持續近兩百年的王朝之歷史面貌,也爲中華文明多元一體格局和統一多民族國家形成與發展提供了生動見證。
神秘王朝的最後印記
上世紀三十年代,德國飛行員卡斯特爾在飛越寧夏賀蘭山時,被山腳下一片圓錐形“土堆”吸引:這些“土堆”是什麼?“土堆”下又埋藏着什麼秘密? 卡斯特爾拿出相機,從高空定格下這些造型奇特的“土堆”。彼時的他並不知道,這張俯瞰圖將成爲20世紀中國一項重大考古發現的首份影像資料。 1971年,寧夏考古工作者鍾侃和同事接到線索通報後,首次走近這些“土堆”。他們撿回一些刻有神秘文字的殘碑,並一頭扎進浩瀚史料中,終於發現了蛛絲馬跡,西夏陵的面紗被逐漸揭開。 據明代《嘉靖寧夏新志》記載:“賀蘭之東,數冢巍然,即僞夏所謂嘉、裕諸陵是也。其制度仿鞏縣宋陵而作。”明代安塞王朱秩炅也有詩云:“賀蘭山下古冢稠,高下有如浮水漚。道逢古老向我告,雲是昔年王與侯。” 神秘“土堆”,很可能與西夏帝陵有關。殘碑上的文字,被考證爲西夏文。 西夏,由党項人李元昊於公元1038年建立。史書記載,李元昊授命大臣野利仁榮仿借漢字的造字方法,創造了近6000個西夏文字。西夏滅亡後,元朝沒有修撰西夏史。由於史料匱乏,西夏文神秘難解,西夏曆史撲朔迷離。 1972年,專業考古隊成立,正式對這片區域展開考古調查。鍾侃等考古工作者根據陵墓規模和獨特的月城結構,從數百座陵墓中辨認出史書中有明確陵號記載的9座帝陵。然而,這9座帝陵分別歸屬哪位帝王,遲遲沒有定論。 六年後,癡迷西夏文字的學者李範文帶來突破性進展。他蹲守西夏陵數載,逐一考釋3270塊西夏殘碑,成功從七號陵碑亭發現的殘碑中拼合出一塊碑額,並確認上面的西夏文字爲“大白高國護城聖德至懿皇帝壽陵志銘”。由此,七號陵被確定爲西夏第五代皇帝仁宗仁孝的壽陵,也是迄今9座帝陵中唯一確定主人的陵墓。 “9座帝陵集中分佈在賀蘭山下、黃河岸邊,與史書記載相互印證,直接爲延續近兩百年的西夏王朝的歷史及其君主世系提供了特殊佐證。”銀川西夏陵區管理處副主任王昌豐說。 半個多世紀以來,西夏陵田野調查和考古發掘工作持續開展,其總體佈局、遺存構成等信息日益清晰。 2024年,寧夏文物考古研究所西夏陵考古項目負責人柴平平帶隊對3處防洪工程遺址開展調查發掘,初步釐清了陵墓建造者如何順應地勢修建防洪牆和排水溝,疏導雨水,抵禦洪水衝擊。“這些防洪工程有些至今還在發揮作用,值得我們好好保護研究。”他說。 “西夏陵大量陪葬墓和出土的珍貴陪葬器物,都顯示了帝王尊貴的身份。”在西夏學學者陳育寧看來,帝王陵寢是官式建築中最高級別的代表,反映了封建制度森嚴的等級和不可逾越的建築倫理,與中原王朝一脈相承。
多元文化交融互鑑的見證
“這些年,我無數次走進西夏陵,越研究越發現這裡是各民族智慧融合的典範。”紀錄片《神秘的西夏》編劇唐榮堯說。 文獻記載,西夏境內不僅有党項族,還生活着漢、吐蕃、回鶻、契丹等多個民族。各民族不同的生產生活方式、宗教信仰、風俗習慣等,給西夏文化帶來多元特徵。 考古研究發現,西夏陵大量吸收借鑑中原王朝陵寢制度。考古專家韓兆民、李志清在《寧夏銀川西夏陵區調查簡報》中寫道:“從王陵墓區所在的地理位置來看,是依山面河,互爲形勢。這反映了西夏王陵墓區的擇地,深受唐宋山陵葬儀及風水堪輿的影響。” 在佈局方面,西夏陵沿襲唐宋帝陵主要特點並加以創新:保存了包括陵門、角闕、獻殿、陵塔在內的陵城,陵城外神道、闕臺等構成要素,以及“神道—陵城”的軸線對稱佈局;去掉了北宋帝陵中的成對乳臺,替之以碑亭,並將碑亭制度應用於每座帝陵和部分高等級陪葬墓中。 “西夏人根據自身特點,在帝陵建造中加入了獨特元素。”西夏陵博物館館長師培軼說。 走進西夏陵博物館,2024年推出的西夏陵遺產價值專題展用沙盤清晰展示了西夏陵的獨特性:在陵城中軸線外,獻殿、墓道封土、墓室、陵塔構成北偏西的另一條軸線,體現了党項族的原始信仰;帝陵墓道通常不可見,但西夏陵墓道封土呈突出魚脊狀,非常明顯。 在建築裝飾構件方面,西夏陵也呈現出多元文化交融的特徵。 “石雕力士志文支座”是“國寶級”文物,兼有突厥石人、佛教力士和漢族碑座風格;六號陵出土的鴟吻,是我國迄今發現的最大的古代琉璃鴟吻構件之一,其工藝不亞於同時期北宋、遼的琉璃燒製水平,實證了琉璃燒造工藝在西夏的傳播與發揚;建築脊飾“迦陵頻伽”爲人面鳥身,既反映了西夏崇尚佛教,也體現了中原建築藝術對西夏的影響…… 寧夏大學民族與歷史學院院長杜建錄認爲,西夏陵及其出土文物作爲實物例證,生動展現了西夏從建築、文字到政治體制、農業生產技術等方面對中華傳統文化的繼承和發展,具有重要歷史價值。 “作爲多民族政權,西夏文化多樣雜糅,但占主導地位的依然是中原農耕文明。這種文化上的認同,正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和發展的強勁內生動力。”杜建錄說。
保護傳承讓文明生生不息
千年時光流轉,一度不爲世人所知的西夏陵曾默默承受風雨侵蝕和各種病害,一些陵塔甚至存在倒塌風險。爲守護這片歷史遺蹟,國務院於1988年將其列入“第三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悉心加以保護。 “夯土建築保護是世界性難題。本着最小干預原則,我們與敦煌研究院合作,從本體加固和提高夯土表面抗風化能力兩方面入手,先後對9座帝陵和44座陪葬墓實施保護加固工程,基本解決了可能影響遺址結構穩定的問題。”西夏陵區管理處文物保護科科長任秀芬說,西夏陵還引進遺址動態信息及監測預警系統,藉助科技力量提高遺址保護精細化水平和預防性保護能力。 爲了讓更多人瞭解古老的西夏曆史,紀錄片《神秘的西夏》《揭秘西夏陵》先後亮相,向公衆系統展現西夏陵和西夏文化特色。近年來,西夏陵區管理處還組織開發了文物修復、西夏木活字印刷體驗等研學課程,2024年共接待全國508個研學團近18萬人。 “這個龍雕刻得真傳神。”站在珍貴文物雕龍欄柱前,江蘇遊客王嘉柱用手指360度旋轉展櫃屏幕上文物的三維圖像,驚歎不已。 不斷迭代升級的展陳技術給遊客帶來更加“沉浸式”的文化體驗。2024年,西夏陵引進三維掃描、VR成像、智慧化展櫃等新技術和展陳方式,遊客通過觸摸玻璃展櫃可以與文物“親密互動”;在遺址區,新增的精準文字說明與“復原”的建築構件,讓遊客暢想陵園昔日的輝煌。 “剩下的8座帝陵主人是誰?”“北端建築遺址有什麼功能?”……時至今日,西夏陵仍有許多未解之謎,西夏陵區管理處研究員陳皓瑩說,每當聽到遊客提出問題,都覺得是對研究工作的鞭策和激勵。“我相信,只要持續深耕,終能撥開迷霧,爲世人勾勒出更加清晰的歷史畫卷。”陳皓瑩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