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波日料店,來賺中國人的錢了

2023年6月,“藏壽司”的中國大陸首家門店在上海開業,門店選在3條軌交線匯合的好地段,瞄準的主要顧客是家庭羣體和周邊的上班族。

今年1月,和“食其家”同屬於一個集團的“濱壽司”(Hama Sushi)在北京的第一家店開門迎客,兩週後門店前依然排起長龍,食客絡繹不絕。

5月,華北地區的首家“壽司郎”在天津的大悅城開業,把鮮美、平價的回轉壽司推到了“愛吃鮮”的天津食客面前。

不知不覺,越來越多的日料店開進了購物中心和大街小巷,日本餐飲又瞄準了中國市場。

又一波日本人來中國開飯店了

日本人再次扎堆來中國做餐飲生意,這並不是你的錯覺。

據日本農林水產省的數據,截至2023年10月,海外日本餐館數量約爲18.7萬家,比2021年增加了約20%[1]。日本經濟新聞則統計發現,日本大型餐飲企業的海外店鋪佔比在2023年首次超過4成[2]。

其中,中國約有7.8萬家,遙遙領先於排第二的美國[1]。作爲在國內影響力最大的海外菜系,日本料理的受歡迎程度甚至超過了我國部分本土菜系[3]。

從一人食的牛丼和拉麪、三兩朋友聚餐的居酒屋暢飲,到公司團建的和牛壽喜鍋,乃至貴賓宴請的藍鰭金槍魚開魚宴,中國人的餐飲需求被全方位滿足。

日料既有連鎖店的6元平價壽司,也有人均3000元的高貴割烹 / 圖蟲創意

其中,打頭陣的,不外乎是日料裡國民喜愛度最高的壽司店[4]。

繼日本第一大壽司連鎖品牌“壽司郎”在華取得認可後,位居第二的“藏壽司”(KURA SUSHI)也打起了中國市場的主意計劃於2033年前將中國大陸店鋪數增至100家[5]。

早已在廣東、上海等沿海地區站穩跟腳的“熟人們”也沒閒着,“濱壽司”(Hama Sushi)、“壽司郎”在今年上半年陸續涌入華北地區的餐飲市場[6][7]。

於國人而言,對日本料理的第一印象,往往是壽司 / 圖蟲創意

曾經退出中國市場的品牌們,也開始返場。

“和民居酒屋”於2020年宣佈退出中國大陸;今年5月,和民改頭換面,以“三代目鳥美羅”的新店鋪在深圳市捲土重來,還預定8月在上海市開設直營店[8]。

無獨有偶,烏冬面連鎖品牌“丸龜制面”曾於2022年8月關停了中國門店,但僅僅4個月後就反悔了[9]。

與鬥志滿滿的新品牌相比,元老級的日本餐飲品牌在中國市場反倒有些無力迴天。

巔峰時期曾在中國開店近700家的日式快餐連鎖店“吉野家”,如今開始佈局中國以北的蒙古國[10]。而“食其家”和“味千拉麪”,不論是在華的菜式出新還是門店增長,都陷入了較爲尷尬的局面。

還在保持良好增長的日本餐飲品牌老將,幾乎只剩薩莉亞了 / 圖蟲創意

作爲日料進入中國內地市場的首秀,吉野家於1992年在北京王府井開出了第一家店[11]。

此後,諸如食其家、元気壽司、鬆屋、薩莉亞、coco壱番屋等一系列日本連鎖餐廳在1990~2010年間陸續涌入,搶佔中國餐飲業的份額。

彼時,日本泡沫經濟剛剛破裂,並在此後進入了長達30年的平成大蕭條時期[12]。90年代末,消費稅上漲抑制了餐飲業的發展,所有品類都開始大幅降價。同時,勞動力和管理費用的飆升,壓榨了最後一絲利潤空間,出海成了他們爲數不多的選擇[13]。

日本本土市場的窮途末路之感,是“元老們”出逃的根本動力,而如今這一波日料新秀,或許也深有同感。

新一波來華風潮,緣何而起

與老一輩相比,新秀們在日本本土碰上的情況同樣棘手。

日本人口自2008年達到1.2億頂峰後,就開始下跌[14]。老年人口越來越多,同時也意味着日本人的平均外食頻率開始下降。

據日本厚生勞動省的調查,20~29歲羣體每週外出就餐頻率在1次及以上的比例均低於70%,而60~69歲羣體的這一數據連40%都不到[15]。

中國的數據則相對樂觀。2023年,由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牽頭的研究發現,中國18~35歲羣體中約76%每週外食1次及以上,51~65歲羣體也有近50%每週會外出就餐[16]。

日本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占總人口的比例已接近30%[17] / 圖蟲創意

隨着老齡少子的弊端逐漸凸顯,日本餐飲市場在1997年達到頂峰後就光輝不再,2019年的疫情甚至讓市場規模倒退回1985年以前的水平[18]。據日本食品服務協會2024年的業績報告顯示,自疫情後,本土餐飲店鋪總數就一直在下降[19]。

何況,旗下坐擁着“食其家”和“濱壽司”等品牌的泉膳集團(Zensho),作爲斷層第一霸佔了日本餐飲業491億人民幣的市值,門店佔比達52%。日本的餐飲業早已進入存量時代,剩下的本土品牌還得和位居第二的麥當勞搶生意[20]。

反觀中國的日料市場,還有不少上升空間。

日料目前僅佔中國餐飲行業總量的6.38%;預計在2025年,將較2020年增長28%,中國的吸引力可見一斑[21]。

與此同時,日元貶值還貶出了歷史記錄。在今年4月的外匯市場上,日元對人民幣一度觸及21.0~21.4日元兌1元,創出自1993年1月以來的新低[22]。

重度依賴進口食材的日本餐飲業,也因此備受打擊。

據日本農林水產省的數據,2022年日本的糧食自給率只有38%,六成多的食物都需要依靠進口[23]。日元貶值也就意味着食材採購的成本上升,利潤空間被壓縮。

由於國土面積小且人口稠密,日本每年需要大量進口國外糧食 / 圖蟲創意

旗下擁有“涮乃葉日式涮涮鍋”、“橫濱牛排”等品牌的雲雀控股,基本只在日本本土開店,2023年度受日元貶值等影響,營業利潤減少了92億日元[24]。對於大量從海外採購海產品的“藏壽司”(KURA Sushi)來說,品牌在2022財年也已連續2年出現營業虧損[25]。

樹挪死,人挪活。在本土賺不到錢,那就去別地賺,從來都是商業的不二法則。

在本土虧損的“藏壽司”(KURA Sushi),登陸上海後便從廉價連鎖壽司店搖身一變成了中高檔的精緻日料。原本藏壽司在日本每盤售價115日元起步(約合人民幣5.6元)的壽司,在上海最低賣到了12元人民幣,價格翻了一倍多[26]。

此外,中日之間的貿易協定也在吸引着日本商人的目光。

日本從1989年開始實施的消費稅政策,稅率從3%漲到了2019年的10%[27]。人們外出就餐的繳稅額度節節攀升,讓本土餐飲業雪上加霜。

而在彼岸的中國,由東盟十國發起,包括中國、日本等15個國家在內的《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於2023年全面生效。這一協定主打降低區域內的關稅和非關稅壁壘[28]。也就意味着,日本餐飲在進入中國市場時,能夠享有更低的關稅和更便利的准入條件。

一邊是日本本土的抑制,一邊是中國伸出的橄欖枝,但凡有點商業敏感度的日本餐飲品牌都會伺機而動。

何況,這也不是日本品牌的第一次出海,他們對自己能夠在中國市場混得風生水起,也非出於盲目的熱情。

想賺人民幣,日本人哪來的底氣

對於賺人民幣,日本人有自己的估量。

中日兩國的文化交流,給日料回暖打下了羣衆基礎。

自2022年10月後,赴日旅籤放開,再疊加上日元貶值的影響,不論本着好奇還是薅羊毛的心態,日本迅速成了國人的一大熱門旅遊目的地。日本國家旅遊局的數據顯示,今年4月,來自中國大陸的訪日遊客高達53萬餘人,排名僅次於66萬的韓國遊客[29]。

國內訪日熱情高漲,在日本,甚至已有餐飲店可以使用支付寶點餐[30] / 圖蟲創意

而遠在中國的日本人,也盼望着回味家鄉料理的滋味。據日本外務省的數據,截至2023年10月,共有10萬多日本人居住在中國,人數僅次於美國[31]。

不論是讓回家的中國人有機會再次品嚐日料,還是讓在華的日本人偶爾念念家,日本餐飲都不想錯過在中國發展的好機會。

新入駐的品牌們,作爲日本餐飲行業裡的佼佼者,他們在本土積累的經驗也並非毫無用武之地。

泉膳集團旗下的壽司連鎖店“濱壽司”,就依託集團裡成熟的管理體系,從原料採購到製造加工、物流、銷售一條龍的鏈條,在依靠全球供應鏈的日本本土,已經發展出了極佳的食材採購能力和配送網絡[32]。

而中國本身就有龐大的生鮮供應,各類食材和調味品量大管飽,物流系統的成熟度也較高,日本餐飲從本土移植到中國,在供應鏈搭建上反而變得更加便捷。

甚至很多食材,就連日本當地的餐廳也都是從中國進口的。

據日本水產廳的數據,日本是全球海鮮需求量最大的國家之一;與此同時,自2000年起,中國就已經成爲了全球最大的海鮮淨出口國[33]。

具體而言,2022年日本的鰻魚供應量中,近2/3都來依賴進口;而即便是在疫情期間的2021年,日本99%以上的進口活鰻魚和鰻魚加工製品都來自中國[34][35]。日料裡常見的裙帶菜,也常從中國進口。據大連晚報,當地的裙帶菜出口佔比爲60%~70%,今年本土裙帶菜大幅減產的日本是最主要的買家[36]。

大連出口的水產品品類穩定,日、韓兩國爲主要市場 / 圖蟲創意

並且,平價的日本菜品數目不多,烹飪難度較低,預製化與規模化相對容易。

即便在菜式的本土化改良上,先進入海外市場的“食其家”也給後來者做了不錯的示範。在普通辣味牛肉碗的基礎上,“食其家”在我國推出了“小龍蝦牛肉蓋飯” 這一極具當地特色的菜式。

就連品牌母公司之間的合作與管理,日本人也提前多年就布好了局。

早在2017年,第一波在中國市場扎穩根基的“元気壽司”母公司就以379億日元收購了“壽司郎”母公司 Food & Life 近四成的股份,並創建了一家合資控股公司,目的就是爲了共同管理兩家品牌在亞洲的商鋪[37]。

靠着一系列組合拳,日本餐飲在中國近10年來的生意雖有波動,但總體一直漲勢可喜。

從2013年到2019年,中國的日式餐廳數量從1萬家漲到了6.5萬家,並且現在依然在增長[21]。

中國市場到底有多香,不僅能在日本餐飲品牌的擴張計劃裡窺見一二,從中國本土日料品牌的崛起中也可見一斑。

據《中國日料品類發展報告2022》,中國的日料市場近900億日元。而在其中,坐擁最多店鋪數的,當屬全國2900多家加盟店的中國本土壽司品牌“N多壽司”,規模遠超任何日本壽司品牌[38]。

除了單品,中國本土的綜合日料店也很能打。諸如“赤阪亭”、“村上一屋”、“上井”等消費場景更綜合的日料品牌,正以高性價比的優勢席捲國內市場。

中國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2023年全國餐飲收入達到5.289萬億元人民幣,較上年增長20.4%,增速在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各分類項中“領跑”,依然有大把的機會讓新玩家入局[39]。

新玩家中究竟誰能脫穎而出,還得經過中國食客的考驗。

參考文獻:

[1]農林水産省.(2023).海外における日本食レストラン數の調査結果(令和5年)の公表について.

[2]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版.(2024).日本餐飲海外店鋪數快要反超本國?.

[3]第一財經.(2023).核廢水排海,中國的中高端日料店怎麼辦?.

[4]華經研究院.(2023).《2023-2028年中國日本料理行業市場深度分析及投資潛力預測報告》.

[5]ら壽司公式サイト.(2023).さらなる成長に向け、100兆円市場の中國大陸に初進出!.

[6]日本経済新聞.(2024).はま壽司、北京1號店オープン 中國事業の成長めざす.

[7]Food &Life Companies.(2024).スシロー、中國大陸 華北地域に初出店。「スシロー天津大悅城店」が5月10日(金)にオープン.

[8]ワタミ株式會社.(2024).ワタミグループが中國市場へ再挑戦。深圳に「三代目 鳥メロ」1號店オープン.

[9]日本経済新聞.(2022).丸亀製麪、中國に再進出23年にも.

[10]YOSHINOYA HOLDINGS.(2023).企業報告書.

[11]株式會社吉野家ホールディングス.(2024).1992年北京1號店を開店.

[12]日経ビジネスとは.(2023).失われた30年とは?日本経済が停滯し続ける理由と課題.

[13]啓承資本.(2024).日本性價比餐飲的變革和陷阱.

[14]厚生労働省.(2024).序章:人口減少の見通しとその影響.

[15]厚生労働省.(2019).令和元年國民健康・栄養調査結果の概要.

[16]楊雲淇,李孜孜,劉爽等.(2023).城市成年居民在外就餐頻率與口味偏好的關聯性研究.中國食品衛生雜誌.

[17]統計局.(2023).統計からみた我が國の高齢者.

[18]日本フードサービス協會.(2019).外食産業市場規模、外食率と食の外部化率.

[19]日本フードサービス協會.(2024).5月度全店データ.

[20]國信證券.(2024).餐飲行業系列研究之六超配日本餐飲30年:覆盤與啓示.

[21]自治體國際化協會北京事務所.(2024).中國における 日本「食」と「酒」の可能性.

[22]日本経済新聞.(2024).人民元、対円で31年ぶり高値介入巡り方向感に違い.

[23]農林水産省.(2020).令和4年度の食料自給率.

[24]日本経済新聞.(2024).外食、店舗の4割超が海外に円安で出店拍車.

[25]朝日新聞デジタル.(2022).ら壽司2年連続営業赤字マグロ仕入れ値2倍、値上げ影響どうなる.

[26]ら壽司公式サイト.(2024).海外店舗.

[27]総務省.(2019).地方消費稅.

[28]中華人民共和國商務部.(2024).中國已與29個國家和地區簽署22個自貿協定.

[29]日本政府観光局(JNTO) .(2024).2024年訪日外客數・出國日本人數 (対2023年比).

[30]はま壽司公式サイト.(2024).日本浜壽司所有店鋪(ららぽーと甲子園店,ララガーデン川口店除外)支持使用支付寶.

[31]外務省.(2023).海外在留邦人數調査統計.

[32]株式會社ゼンショーホールディングス.(2022).サステナビリティファイナンス・フレームワーク評価.

[33]水産廳.(2019).主要國・地域の水産物輸出入額及び純輸出入額.

[34]農林水産省.(2022).ウナギの輸入の狀況について教えてください.

[35]農林水産省.(2022).うなぎの輸入.

[36]大連晚報.(2024).“遲到”的大連裙帶菜,今年再迎好行情.

[37]日本経済新聞.(2017).すし再編 神明の深謀遠慮スシロー・元気壽司統合を主導

[38]紅餐大數據.(2022).《中國日料品類發展報告2022》.

[39]中國國家統計局.(2024).2023年12月份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長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