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隊解散,一場註定徒勞的自救

2019賽季,廣州隊又一次捧起了中超火神杯。

這個“又”,也可以寫作“八”。

“八冠王。”

當時有很多人都想起了中國職業聯賽歷史上的另一個八冠王——大連實德。但很多廣州球迷會耐心的指出,大連的八冠還要算上甲A時代的5次,在中超時代斬獲八冠王的,廣州隊獨一份!

畢竟,在注重討口彩的廣州,誰都不想和一支已經死了六年的球隊扯上關係。

“黑仔啦……”

當時還有廣州媒體人發文感慨,稱廣州隊的這八座中超獎盃,以及另外的四座超級盃,兩座足協盃、兩座亞冠獎盃,已經被球隊的主人——恆大集團保管的妥妥當當,擦得亮亮的。

反觀大連的八座冠軍獎盃,一度失蹤在人們的視線裡,直到當時的中乙球隊大連千兆爲了迎接某外賓來訪,才把這些個獎盃從庫房的角落裡拿了出來,人們這才知道,這些見證過中國職業足球歷史的物件,還在人間。

誰知道,在拿下八冠王的六年後,廣州隊,也和他們曾經極力避諱的八冠王大連實德一樣,倒在了職業球隊的准入門檻之前。

2024年11月3日,廣州隊在南京五臺山體育場,用一場遺憾的1-2,結束了一個賽季的征程。

這場比賽之前,廣州隊與積分幫上排名第二的大連英博只差了兩個積分,也就是說最後一戰,如果大連輸球廣州贏球,那廣州隊將會在降入中甲兩個賽季後,重返中超。

說實話,誰都沒有想到,上個賽季還在爲留在中甲而奮鬥的廣州隊,能夠在這個賽季成爲衝超名額的有力競爭者。

自從投資人恆大身陷債務危機之後,廣州隊就已經走進了ICU,只能用四處化緣換來的一點點錢,來維持一個生命體徵。在大多數人看來,廣州隊距離成爲下一個大連實德和江蘇蘇寧,只是時間問題。

但人們忘了,廣州隊與大連和江蘇還有一個不一樣的地方——恆大足校。這個成立於2012年,當年號稱世界最大的足球學校,在廣州足球的寒冬之中,迎來了豐收的時刻。

在最近幾年的各級國字號名單中,恆大足校的球員總是名列其中,而這些名字也成爲了能夠讓廣州隊繼續活下去的資本。2024賽季初,廣州隊從恆大足校和U19梯隊一口氣提拔了8名新人進入一線隊。

除了球員,還有教練——薩爾瓦多,曾經足校的梯隊教練,在2023賽季中期臨危受命,接手了廣州隊。除了教練,還有管理人員——劉倩,曾經恆大足校的校長,也在廣州隊的危急關頭,成爲了這支“前豪門”的掌舵人。

就這樣,廣州隊在2024賽季的中甲,掀起了一波青春風暴,一路過關斬將,向中超名額邁進。

誰知,從第25輪到第27輪,廣州隊遭遇了一波三連平。

大好形勢,戛然而止。

與南京隊的比賽結束後,廣州隊主帥薩爾瓦多和球員一起來到場邊,向遠征球迷謝場。在鏡頭的記錄下,許多人都看到了這位西班牙漢子的熱淚,他說哭是因爲兩件事:

“一是我們如此接近歷史性的偉大目標,但沒能實現……”

“二是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

兩個月後,未來來了,未來說,沒有未來。

換個角度來說,如果廣州隊這次通過了准入,那麼他們將再一次爲中國足壇上演教科書般的自救。

在2024賽季的准入工作開始前,廣州隊的欠薪總數有七八千萬人民幣左右,而其中影響准入的欠薪數目爲三千萬元,且全部都是與本土球員有關。

當時,廣州隊用“節流”和“開源”兩種主要方式來緩解。“節流”是指通過與被欠薪球員協商的方式,以每月支付多少錢的方式,分期解決相關欠薪。儘管協商過程非常艱辛,但廣州隊還是得到了被欠薪球員在工資確認表上的簽名。

這其中,自然包括韋世豪的。

而俱樂部工作方面,則是能省則省,球隊負責人劉倩在出行乘坐飛機時,都儘量選擇時段不好但價格偏低的機票。劉倩自己說,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掰來花。

而開源的方式,則是五花八門。爲了獲得贊助,廣州隊開啓了直播帶貨,售賣球隊周邊;也積極的與各大企業商談贊助,拿到了包括浪奇在內的廣州知名品牌的贊助。

此外,廣州隊的球迷羣體也是非常給力,紛紛出錢出力,與球隊一起渡過難關。

到了今年,廣州隊也想要復刻這些操作。在足協第一次公佈清欠名單時,廣州隊還有1000萬的資金缺口,因此未能進入名單。隨後,廣州隊開始全力籌措資金,除了直播帶貨,他們還開展了線下特賣活動:廣州隊的中超冠軍獎牌,被球迷以6666元的價格買走;包含全隊簽名的2024賽季球衣,被許多人以8888元拿下;一位球迷用2024元買到了廣州隊2024賽季的中甲季軍獎牌,支付完成後,這位球迷感慨:

“我8歲時,父親就帶我去越秀山看球!”

除了特賣活動,有傳言稱,球隊負責人劉倩甚至抵押了自己的房產,換來了一些資金。

最終,在足協要求的清欠截止日之前,廣州隊補上了資金的缺口,球隊的名字也終於出現在了完成清欠的名單之上。

據說,在堵上了一千萬的資金缺口後,劉倩抱住幫助他們完成轉賬的銀行行長,哭了。

在球迷特賣活動結束後,劉倩在鏡頭面前哽咽的說:

“不管再難,我們一定要挺過去,一定要明年帶着所有廣州隊的球迷回家。”

劉倩說的回家,是指回到越秀山,他們規劃,在2025賽季,廣州隊會回到他們最開始的主場,最開始的“家”。

在當下的輿論場,有一個詞的出現頻率非常高,叫做“自我感動型人格”。如此,在大多數廣州隊的工作人員、球迷以外的人看來,廣州隊應該叫做:

“自我感動型球隊。”

在廣州隊的名字出現在第二批完成清欠的名單之後,前廣州隊球員韋世豪在社交媒體上發文質疑:

“廣州隊怎麼過的准入(完成了清欠)?”

韋世豪還順手艾特了下中國足協。

韋世豪的這句話,就像是一顆星星之火,瞬間點燃了所有被欠薪苦惱許久的中國球員的心情。

此後,曾在廣州俱樂部效力的楊立瑜、嚴鼎皓,以及湖南湘濤、滄州雄獅等多支俱樂部的球員也紛紛通過社交媒體發聲,質疑足協這份所謂的清欠名單。

那麼問題來了,現在的廣州隊到底還有沒有欠薪?

從事實上看,有。前文說過,2024年之前,廣州隊的欠薪總數是七八千萬,這筆錢對於現在的廣州隊來說,不可能在一年之內還上。

但從規則上看,也可以說沒有。因爲球隊已經和各個欠薪球員達成了分期付款的協議,只要協議還在執行,就可以說是在當下,廣州隊完成了欠薪的清理。因此,足協可以讓它進入名單。

不過當紅國腳國腳韋世豪的一聲炮響,給輿論帶來的衝擊也是可想而知的,以至於足協的新聞發言人趕緊出面,稱已經收到相關舉報,會積極覈實。

其實對於被欠薪球員的非議,劉倩是十分理解的,當球員網絡討薪對球隊造成不良影響時,一些球迷對他們進行了輿論批判,但劉倩說:

“球員沒有錯……”

討薪的球員沒有錯,爲了球隊的生存而努力的廣州隊的工作人員們沒有錯。

那誰錯了?

十五年前,也就是2010年,3月1日。

一位梳着背頭,身穿紅西裝的男人,出現在了廣州足球的發佈會現場。他手一揮,眼都不眨一下,就對着衆多媒體說:

“我們已經將俱樂部的註冊資本金從2000萬增加到了一個億……”

幾乎就在同時,廣州隊的賬目上,就收到了這個男人所承諾的2000萬元。而這筆錢的用途是:

“解決前期拖欠球員工資和獎金的問題。”

這是恆大給廣州隊的第一筆錢。

由此,從千萬到億,從億到十億。

從中超到亞冠,從孔卡到裡皮。

從恆大到蘇寧,從上港到華夏。

從許家印到張近東,從陳戌源到王文學。

所謂金元足球,就是從這2000萬元開始的。

可惜,當時太多人只看到了紅,只看到了火,沒有看到這紅火背後,這一筆筆數千萬,數億元的交易,簽約背後,所走的賬目上清楚的寫着兩個字:

“欠款。”

沒錯,地產足球時期大部分的資金,都是通過借款的方式注入俱樂部。

但當時,沒人在乎這個。

畢竟錢,是許家,印的。

最終,在恆大倒下的那一刻,恆大與廣州隊之間的所謂欠款,停留在了80億。這80億,曾經給廣州隊帶來了多少榮耀,現在就給它帶來了多少毒藥。

而只要恆大的債務危機存在一天,這80億就是懸在廣州隊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讓廣州隊在每年的年終歲尾,經歷一次抽筋剝骨的折磨。因爲債務人不管你是八冠王還是老球隊,他只想把這筆錢要回來,去彌補那兩萬億的窟窿。

如今,劍已落下,一切灰飛煙滅,也好,也是一種解脫。這真是:

爲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

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真的乾淨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