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看見最具象的女性困境
《再見愛人4》開播了。
原以爲這節目播到第四季沒啥看頭,越來越疲軟了。畢竟咱現在既搞不到錢也搞不到愛了。
但沒想到親密關係永遠有話題可聊,有樂子可看。
節目播到現在主要有兩波爆點:
爹王之王楊子被羣嘲;
全職媽媽麥琳遭網暴。
但咱今天不看樂子不搞抽象。
看完這兩期《再見愛人》,我發現它藏着當下最爲具象的女性困境。
如果你有對比去看《再見愛人4》和上一季的浪姐,這種困境會呈現的更明顯。
《再愛》裡的女嘉賓有仨:黃聖依、麥琳、葛夕。
除了葛夕,黃聖依和麥琳都給我一種衝出屏幕的感覺——
被親密關係榨乾的虛。
先說黃聖依。
黃聖依的虛,是一種楊子“爹處不勝寒,她起舞弄清影”的被馴化的虛。
節目剛播出的時候,她和楊子立馬成了內娛最火夫妻。
倆人看似是夫妻,但其實深諳 什克洛夫斯基的“陌生化”理論,堪稱最陌生的陌生人。
日常分居已經是常態了,上節目一看是雙人牀,倆人都有點心裡犯膈應。
做夫妻熟悉度測試,有個問題是“對方的愛好”。
咱楊子雖然不會答,但仍勇於舔着大臉質疑題幹,輕描淡寫瞥向黃聖依,問了句:你有愛好嗎?
黃聖依搖頭看他,意料之中,回了句:沒有人會沒有愛好的。
談對黃聖依的第一印象,楊子更是毫不掩飾自己膨脹的ego,以及對黃聖依的蔑視:小屁孩。
話裡話外就是年輕、漂亮、沒主見的乖乖女,好操控也易臣服。
此時黃聖依已經眼泛淚花,一種習以爲常的絕望。
這場測試裡,楊子喜提最低分14分,留幾手銳評陌生人也就得12分唄。
可楊子絲毫沒有對“差生”的身份感到有任何羞愧,反而以此大顯特顯自己大忙人的身份。
畢竟人家是帶貨主播、古玩收藏家、演員、經紀人、企業管理者,即使在一起生活十六七年,也沒時間和精力瞭解你,很正常嘛。
楊子的肩膀要扛的是家族和事業,是整個爹系宇宙,誰能管你那小情小愛的呢。
但畢竟上了節目,反差人設楊子還是決定做足,知道自己最低分之後,表演型人格一下子上來了,立志要當個下蛋公雞,公雞中的戰鬥機,哦耶。
被流放小屋,董永人格大爆發,開始挽袖子做飯了,打算立個人夫感人設了。
楊大廚又是點火又是倒油,信誓旦旦說自己要做個油炸方便麪,這個反常的表演型舉動,別說黃聖依了,給方便麪都整無語了。
咱來拆解一下楊老師炸方便麪的心路歷程:啊!我!一個頭頂無數光環的成功男人!
一個擎起社會GDP的企業家!如今!挽起袖子,我要炸方便麪!震撼吧!快誇我!
這簡直是霸道總裁走進現實啊!河北之光!
並且楊老師擁有着超絕鈍感力,別人嘲諷他,他壓根聽不出來,任何譏諷與陰陽都能在楊老師爹愛如山的膨脹宇宙裡被悄然化解。
人家這日子過得就倆字兒:舒坦!
楊老師震驚四座的一點,還有他的社交精力。
提問,和楊子結婚相當於啥?
答:等於一個人有個六個老公!
楊大忙人,身份衆多,社交繁忙,微信號六個。
看似是黃聖依和楊子兩口子的對話框,其實是個家庭羣,叫“EE和她的老公們”,黃聖依還不是羣主,想找楊子,得艾特所有老公。
都說情侶和夫妻間不該只有dirty talk,還得有點deeptalk。
但咱楊老師日理萬機、風裡雨裡的,哪有那功夫跟你talk,又不掙米。
所以黃聖依寧願和小貓說話,也沒法和楊老師溝通。
黃聖依陳述在孩子教育方面,楊子陪伴不夠。楊老師本能反應接了句“過年了”。
啥意思?就是給你倆膽了,還敢質疑我了?可見平時楊老師享有至高無上、不可置疑的家庭地位。他也震驚於黃聖依上個節目竟然破天荒敢進行言語反抗了。
再說麥琳。
麥琳的虛是一種東亞母親身上我們再熟悉不過的——沉重的虛。
在第二期播出後,觀衆從看楊子樂子,轉移到了攻擊麥林在婚姻中帶來的窒息。
有人說她是女德勞模,有人罵她是無能怨婦。
而她被攻擊的點,是因爲爲了家庭,自己艱苦樸素。
幾年不買衣服,電腦不捨得換新,手機堅決不買。
甚至在節目播出後,被扒出閒魚賬號,吃了一層的麥片,5元的假睫毛膠水……被網友嘲笑。
平時不給自己買東西,但是又會說羨慕朋友家的梳妝檯。
說自己雖然節儉,雖然錢都在自己這裡,但是也想要被李行亮偶爾送點小驚喜。
可當李行亮給她開趴體,準備表白PPT,蹦蹦跳跳想讓她開心,她又說自己並不開心,這禮物沒送到心坎上。
也是在這種細瑣的小事上,麥林感覺自己的情緒價值沒有被滿足,而李行亮在這段關係裡成了在外打拼,咋也沒法討老婆開心的委屈巴巴受害者。
在節目裡,李行亮雖然沒有楊子的爹之訓導,沒有留幾手的妙語連珠,但他只是平和地陳述自己在婚姻中的壓抑,便激起一衆同情。
音樂才子,平和老公,情緒穩定,追逐夢想,外加性格有點懦弱,錢都交給老婆,咱這麼看他就是個活脫脫好老公形象啊。
在彼此控訴的對比下,麥琳成了挑刺、摳門、找事兒、有話不直說、壓抑自己也壓抑別人的“瘋”女人。
但婚姻中其實最怕的就是這種搭配,
爲啥?
李行亮在婚姻中的無爲而治,迴避矛盾,才造成了麥琳如此沉重的虛。
麥琳的瘋癲與沉重,更是長期壓抑的結果。
這些親密關係中,無論是黃聖依被馴化的虛,還是麥琳沉重的虛。
都源於一種女性主體性的喪失。
楊子對黃聖依來說,是長者、是父親、是未經同意可以安排工作的老闆,唯獨不是平等的愛人。
楊子很享受對黃聖依的塑造,甚至可以說是操控。
黃聖依在參加《再見愛人》之前,另一個暴露在公衆視野的高光時刻是《乘風破浪的姐姐》。
再對比兩檔節目裡黃聖依的狀態。
《浪姐》裡能看到她的自信與靈動,那些與姐姐們一起打拼的時刻,黃聖依眼裡是有光的,似乎只有短暫逃離親密關係的困境,她才能在節目中奢侈地找回自我,久違的自我。
《再見愛人》裡,黃聖依話懶得說,人懶得理,一種被榨乾的無力,被消耗的絕望,婚姻已死的平靜,躍上她淡淡死意的臉龐。
而這種強烈體驗的對比,其實讓黃聖依也開始覺醒。
在《再見愛人》中,她提到了參加《浪姐》時一段缺席排練的經歷。楊子和經紀人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給她接了戲、簽了合同,時間剛好與《浪姐》的團體排練時間衝突,而她得知此事後,只能接受自己被安排的人生。
看,即使你參加的是封閉式的訓練營,即使你短暫地享受着找回自我,但就是有人見不得你自由,主宰着你人生的控制權。
就像《浪姐》裡寧靜對黃聖依所說:你一定要有自我。明眼的姐姐已經看清楚了,她在這段婚姻裡失去的到底是什麼。
楊子對黃聖依一直是一種操控的心態,你乖、你聽話、你漂亮且沒主見,就意味着好控制。
而這些控制的手段,是對黃聖依心智的PUA,一邊吐槽她腦子不好使,一邊要把黃聖依塑造成橫跨娛樂圈和商業圈的才女。
就像只得了14分一樣,楊子從未問過這是不是黃聖依想要的,而是把她當成一個隨意擺佈的洋娃娃,打着爲她好的旗號,馴化她,構建她,讓她無力反抗,讓她只能順從,從而滿足自己的自戀人格。
人是動物,動物兇猛,而這段婚姻中的黃聖依卻已經無力兇猛。
黃聖依身上,有着女性最具象的困境。
職場裡,你昂首闊步擡頭挺胸,有能力處理好大多數事,是豐富飽滿的自我。
可一旦陷入一段糟糕的親密關係,就像進了啥傳銷組織,在父權操控下被搞得五迷三道,不扒層皮都不算完。
割裂,相當割裂,職場的我乘風破浪,感情的我跌跌撞撞。
似乎一旦陷入感情,再牛逼的女性都有自己的六個微信困境。
而麥琳,則是更廣泛的東亞媽媽的縮影。
全職媽媽,付出的始終是隱形的勞動,但在男人眼裡,在社會層面,卻成了家庭的寄生蟲。
麥琳的不滿與抱怨,一部分來自於李行亮對她付出的忽視;另一部分來自於她主動放棄社會身份後,自我價值的不確定性。
一邊是付出得不到正向反饋,一邊是脫離社會太久看似已無退路。
長期困於家庭一畝三分地,讓她的自我認同感只能依賴於丈夫的認可,可丈夫一言不發。
節目播出後,審判麥琳的帖子越來越多,可鮮少有人去思索,誰把她變成這樣?誰把東亞全職媽媽變成這樣?
不是她們的選擇,而是丈夫的沉默。
王慧玲在《基層女性》一書中說到:各種無形的大手,在她20歲到30歲,左右她的思想,用一條看似輕鬆的道路——婚姻,誘惑她放棄獨立探索自己生命的可能性。
前段時間付航脫口秀討論火熱,一句是“記得早點回家,我在家等你”,一句是“只要你做自己,總會有人愛你”。
這兩句話聽的我很感動,付航在成名後珍惜了一無所有時樸素的愛情。
但,悲哀的是,在“等你回家”的情境中,往往是一個託舉男人的女人。
楊子利用對黃聖依的控制,託舉着自己的口欲期自戀;
李行亮從籍籍無名到小有作爲,陪伴他的是如今被指控成窒息怨婦的麥琳。
《再見愛人》不僅揭開了親密關係裡的重重傷口,更暴露了婚姻中女性被偷走的主體性。
也許人人都會有存在主義危機,但我們無法依靠寄生他人解決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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