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足球的致命循環

門。

空門。

打不進的空門。

比賽第65分鐘,黎巴嫩的門將撲球脫手,武磊門前一米輕輕一墊,電光火石間,似乎都已經想好了慶祝時的動作和怒吼。

哪曾想,斜刺裡突然殺出一個紅色身影,一腳暴力解圍,將所有的幻想擊碎。

筆者決然想不到,看了一場國足的比賽,竟然激發出了古龍一般的詩意,只可惜,武磊不是葉孤城。

當國足錯失這個絕佳的機會後,坐在解說位置上的孫繼海一聲長嘆:

“怎麼不擺腿呢?”

聽罷繼海指導的這句感嘆,坐在電視機前的筆者瞬間捧了一哏:

“他要是擺腿,就不是武磊了。”

然後苦笑一聲,一種悲涼涌上心頭,這悲涼不僅來自於國足那便秘一般的進攻,更來自於國足那位在國際社會上並無什麼存在感的對手。

黎巴嫩,筆者頭一次聽說這個地方,是在相聲《新地理圖》中,諧音梗鼻祖馬季先生的姨媽給他端來了幾盤水果,第一盤叫剛果,咬不動,硌壞了馬季的西班牙,第二盤叫巴黎,這巴黎甜美多汁,真是:

“黎巴嫩啊。”

由此奠定了這個地方在筆者腦海中堅定的形象——一個鮮嫩無比的大鴨梨。直到賽前看到黎巴嫩那個帶有一顆綠樹的旗子,筆者竟然還恍惚的問:

“爲什麼是樹,不應該是鴨梨嗎……”

只是沒想到,這個鴨梨,在比賽哨響後,變成了壓力。把本來目標十六強的國足,直接扔進了小組賽的壓力鍋。

兩場比賽,國足不光一球未進,甚至被兩個排名一百開外的對手壓着打,感覺不管多糙的球隊,在跟國足的比賽中都會在某個瞬間巴薩附體。不禁讓人想起《潛伏》裡吳站長那句經典臺詞:

“像個婊子,什麼人都能用!”

如此的表現,自然把國足主帥揚科維奇推上了風口浪尖。有媒體人嘲諷,說他的戰術水平不如李鐵,甚至稱可以讓鐵子過來戴罪立功,贏一場減刑一年。有記者點評其賽後發佈會言論,稱其是在“屎上雕花”。

更多的人說,塞爾維亞人太固執了,固執的使用武磊,固執的使用顏駿凌,固執的……

“他勢必將爲自己固執的戰術付出代價!”

筆者無意點評這些言論,也無意爲揚科維奇洗白,但總是覺得在球隊陷入低谷之時,總是將一頂固執的帽子扣到主教練的頭上,未免有點把複雜問題簡單化的嫌疑。

說實話,從國足重回國際舞臺開始,固執就成爲了每個國家隊主教練的“宿命”。當年“五一九”,一堆媒體批評曾雪麟固執,說他固執的使用大舉壓上的打法,固執的只看進攻不重視防守;後來高豐文下課的時候,有人說他固執的使用嫡系,最終導致了黑色三分鐘的悲劇。

徐根寶的固執導致了黑色九分鐘,戚務生的固執導致了金州慘案,米盧的固執導致了國足唯一一次的世界盃經歷小組賽三場全敗……

最近十年,佩蘭因固執而兩平中國香港,高洪波因爲固執而兵敗西安,就連拿過世界盃的裡皮,在執教國足的末期也被許多人打上了固執的標籤。

“細數裡皮的三大罪狀:賽前挑人任性,賽中用人固執,賽後辭職甩鍋!”

有好信兒的老鐵可以去百度,將每一個國足主帥的名字後面加上一個固執,保準能搜出一大堆內容。

總之就是,一個教練,不管資歷如何,榮譽多少,到了這個位置上,都會自動變異成爲一個超級無敵的“犟種”。

強烈建議足協去註冊一個國足教練牌大醬,保準大賣。

廣告語就是:吃了國足教練牌大醬,一起變犟種。

諧音梗無恥,但是有用。

相信各位都已經看過了那部足壇反腐大片了。誰能想到,昔日叱吒風雲,懟天懟地的老陳,竟然在鏡頭面前哭着說:

“我錯了,我自己真的認爲我自己錯了,我非常後悔自己,沒有後悔藥可以買,如果有後悔藥可以買,我願意用我的生命把它買回來,我也不會再去幹這種事情。”

當時看的時候,這個片段給人的感受無非是命運的唏噓和“莫伸手,伸手必被抓”的警醒。

萬萬沒想到,這句話竟然在幾天之後,成爲了看完國足亞洲盃首場比賽後,大多數球迷的深夜獨白:

“如果有後悔藥可以買,我願意用我的生命把它買回來,我也不會再去看這場比賽。”

本想着第二場比賽國腳大哥們能給我們緩口氣,結果,又是一場0-0……耳畔又傳來汽笛聲和老陳的話語……

不過,有不少人認爲,第二場比賽雖然也是0-0,但是這場0-0比上一場0-0給人看到了一點變化,至少看到了進攻,至少看到了一些套路。

這一點,筆者也是承認的,筆者從來不想否定國足的一些積極正面的意義,比如這兩場比賽中,在精神層面,各位國腳都是拉滿了狀態條。否則,面帶傷痕的戴偉浚,也不會收穫如此多的同情。

可同情也只能是同情,因爲同情,換不來進球,也換不來3分,更換不來小組出線,和中國足球水平的提高。

當然,也有不分觀點認爲當下的困境,是因爲選人不當造成的。畢竟在反腐大片裡,卓爾的前總經理田旭東自己都說:

“那天看到那個國家隊名單,我臉是發紅的,什麼意思呢,我知道我們球員的能力,進不了,一個都進不了。”

說實話,田旭東的說法筆者並不能苟同,問題不是沒有能力的人進入到了國家隊,而是目前大多數球員的水平都在一個維度之內,所以纔給了鐵子上下其手的機會。就像老陳說的,反正怎麼搞也搞不出去,不如就放手開撈……

試想一下,如果中國足球能像日本一樣,半數以上的球員都是歐洲聯賽的主力,鐵子還能如此之肆無忌憚嗎?

因此,筆者認爲,在當下的足球環境之下,討論誰進國足,誰不進國足,誰首發,誰替補,本身就是一個僞命題。

與黎巴嫩的比賽第66分鐘,揚科維奇用林良銘換下了武磊。

可就在這個換人發生的半個小時前,林良銘效力的球隊——大連人,宣佈解散。

中國足球又創造了一個足壇神蹟,國腳一邊踢比賽,一邊失業……

比賽中,林良銘差一點頭球破門,比賽後,他在平局的苦悶中得知了失業的消息,無奈的說:

“很可惜、很遺憾,感謝大連球迷的支持。”

自從中國足球職業化以來,大連一直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來自大連或大連隊的球員,一度佔據了國家隊的半壁江山。從這場登場的林良銘、譚龍,到替補席上的王大雷,再到解說席上的孫繼海,都因爲這座城市,而獲得了站在聚光燈下的機會。

用一句玩梗的話來說:

“中國足球不能失去大連,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可如今,就在此時此刻,這座足球重鎮,失去了自己的職業球隊,這不得不說是中國足球的一種魔幻現實。

從王健林,到徐胖子,再到趙明陽,再到王健林,大連足球一直都在創辦,接手,解散,再創辦,再接手,再解散的致命循環中徘徊。

前些年王健林重回大連足球之前,曾有大連相關部門的人員去到萬達總部商談,結果與會的人發現一個神奇的現象:

“談的是足球,來的全是管土地的人。”

形勢好時,足球是城市和投資人的名片,形勢差時,足球是城市和投資人的累贅。

總之,它從來不是球迷和足球從業者意志的體現,而是一種工具。

這又何嘗不是中國足球的縮影?

因此,從武磊的空門不進到揚科維奇的戰術,到國家隊的選人,再到大連人的解散,看似毫不相干的問題,其實是一個點,一條線,一大面的邏輯體系,而國足在這屆亞洲盃上遇到的困境,正是這個邏輯體系在運算之後,所得出的結果。

而只要這個邏輯體系還在,其結果,就是不停地循環。

筆者始終記得趙明陽在一次醉酒之後,對“投資足球能撈到什麼好處”這個問題所給出的答案:

“中國的事,你還不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