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亞君》林楷倫寫絕望的人,卻沒有「絕望」一字
朱亞君》林楷倫寫絕望的人,卻沒有「絕望」一字
【愛傳媒朱亞君專欄】30年前,讀徐四金的《香水》,開場兩千字,他寫全法國最髒臭的巴黎市場,他寫那木頭黴味、老鼠屎味,爛包心菜與尿壺騷味,皮革廠流出鹼水臭、屠宰場有凝血腥臭,不但如此,葛奴乙出生的這一天,全年最熱的一天,爛瓜果與燒牛角,他的母親就在魚攤刮空肚腸的紅眼魚鱗帶血肉塊邊上生下了他。
我讀得很慢,這三頁文字讓我喘不過氣。徐四金以氣味重建了一個世界。這些髒臭,對照着葛奴乙爲了提煉世上最完美的香水而不惜殺人的旅程。
那些氣味,隔着這麼長(少女變老嫗)的時光,我又在林楷倫的〈雪卡毒〉裡讀到。以「雪卡毒」這個神經毒爲名,敗破如昏黃隧道一樣無望的漁港小鎮,藉由開發案賤賣故鄉,是僅存的翻身可能。但小鎮人們並不求上游,林楷倫寫絕望的人,沒有「絕望」一字,反而幾近變態的大量寫食慾與性慾,老人搶食廉價的紅糟鰻而中毒,少年仔吃生鳳螺與胭脂蝦,看每個女子都是奶大腰束,那麼赤裸直接地反覆說「你讓我幹好不好」。
這篇小說裡充滿着氣味啊。魚屎、肉屑、內臟、嘔吐物,越潮溼腥臭,慾望越是勃發。沒有批判,沒有政治正確或不正確,他只是白描中毒之後「那張麻痹且貪吃的嘴,這時闔不起來就流起口水,像沒有聲音的大笑。」
林楷倫是讓人羨慕的,他身爲魚販,作爲泰雅女婿,從海到山、從漢人到原住民,他彷彿有寫不完的題材。但貪吃的又豈止是小說裡的人物,楷倫沒有放過一絲人生中所遇到的事物,他全力的吸吮,生的熟的或會讓他嘔吐的,都解不了他對生命的饞;那些嘔吐後胃液的苦,遂化爲蝦蟹的甜。
葛努乙六歲那年,透過嗅覺能力掌握周遭的世界,我想楷倫國中賣魚之後,彷彿也用觀察掌握了世界。
作者爲寶瓶文化社長兼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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