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握高等教育發展的新格局 更加公平 更有效率 更具品質 引領未來

【“十四五”教育暢想】

我國高等教育經過二十年的快速發展,已經邁入普及化階段。高等教育規模的擴大,正在引發高等教育結構質量、效益以及供給和配置方式發生重大變化。在這個重要時間節點上,爲了充分發揮教育是“國之大計、黨之大計”的戰略構想,習近平總書記近期在教育文化衛生體育領域專家代表座談會上指出:人力資源是構建新發展格局的重要依託。要優化同新發展格局相適應的教育結構、學科專業結構、人才培養結構。

加快調整高等教育結構,使之與“新發展格局”相適應,是當前和未來高等教育發展中的重大問題

來自歷史經驗

高等教育結構是高等教育系統內部組成部分之間的配比、聯繫、組織方式與秩序,是認識高等教育系統的重要理論概念。高等教育的系統結構深刻影響着高等教育功能的正常發揮,合理的高等教育結構是高等教育質量的重要保證。

基於社會進步和變革,高等教育結構調整在世界各國高等教育發展中並不鮮見,我國曆史上也曾進行過多次高等教育結構調整。1952年,爲了滿足當時國家經濟建設需要,以蘇聯高等教育模式爲模版進行的新建、合併、撤銷、改組衆多大學的高等教育結構調整便是其中之一。改革開放後,爲了糾正特殊歷史時期造成的教育問題,化解社會主義建設需求與高等教育人才供給之間的矛盾,中共中央於1985年頒佈了《關於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通過簡政放權、擴大高校辦學自主權、調整教育結構等措施開創了高等教育工作的新局面,高校人才培養也與社會需求實現了相對有效的對應。而後,隨着市場機制逐漸介入其中,高校辦學自主權擴大,市場力量對高等教育結構的優化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特別是一些經濟發達城市,地方院校、民辦院校的蓬勃發展,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部分城市經濟發展與傳統高等教育佈局結構之間不平衡的矛盾,極大地滿足了地方經濟社會發展對於高層次人才的迫切需求。而從上個世紀末開始,隨着我國改革開放程度加深,國際競爭主體意識覺醒,通過重點佈局“211工程”和“985工程”的高等教育結構調整方案,集中優勢資源創辦一流大學,成爲國家縮小與世界發達國家高等教育發展水平差距的必然選擇。黨的十八大以來,以建設教育強國,加快實現高等教育內涵式發展爲目標,“雙一流”建設總體規劃又成爲新的重大戰略抉擇,必將對我國高等教育結構產生深遠影響。

縱觀歷次結構調整,推動高等教育結構調整的根本原因是我國社會經濟結構轉變的客觀需求,外加國際間大國競爭壓力所致。其中有借鑑的“外來經驗”,也有創新的“本土實踐”,但無論何種形式,都與國情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是“中國特色”高等教育制度體系與整個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系統相匹配過程嘗試與探索。正如習近平總書記2016年12月在全國高校思想政治工作會議上明確指出的,我國有獨特的歷史、獨特的文化、獨特的國情,決定了我國必須走自己的高等教育發展道路,紮實辦好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高校。這爲新時代我國高等教育結構性發展提供了啓示,即我們必須深刻思考中國經驗形成背後的現實邏輯,警惕未來高等教育發展可能陷入的慣性邏輯。

基於現實的觀察

我國曆次高等教育結構調整隨之帶來的高等教育“陣痛”,既是不得不交的“學費”,也是改革的有效嘗試。

從教育層次結構來看,高等教育規模擴展速度過大過快,生均教育資源佔有量便會下降,優質教育資源稀釋,由此導致教育質量下滑,高校畢業生在面臨高就業壓力的背景下選擇繼續升學,研究生入學壓力隨之增大,整個高等教育結構呈現明顯的“學歷後移”趨勢。

區域結構來看,我國經濟社會的“二元結構”現象,處於東部和經濟發達地區的高校,受惠於所在城市的政治地位、經濟水平,高等教育發展勢頭良好。但在欠發達地區,高校與所在地區經濟發展很難相互促進,加劇了我國高等教育區域發展的不均衡。有學者曾做過測算,以每十萬人口在校大學生數來衡量區域人才資源的差別,發現2017年全國平均每十萬人口在校大學生達2642人,東部平均達3003人、中部平均爲2580人、西部平均爲2243人;在省際比較中,北京市居全國首位,是青海省的3.81倍。巨大的發展差距帶有強烈痛感的區域間的“撕裂現象”,可能會影響整個高等教育體系的穩定協調發展。所以,優化區域教育資源配置,加快形成點線面結合、東中西呼應的教育發展空間格局迫在眉睫。

從學科專業結構看,過於強大的行政計劃導向和剛性管理,推高了高校盲目求大求全之風,導致了高校學科專業過度雷同,大學畢業生專業對口率下降,畢業生專業結構與社會經濟產業結構不相適應等問題,這也長期困擾着高等教育改革發展。

從人才培養結構看,歷史形成的專業教育慣性和市場要求人才培養的多樣性之間的矛盾,是當前高校人才培養的又一普遍問題。這一矛盾突出體現在高校的人才培養目標類型課程體系、學科專業組織結構,難以適應社會經濟發展對人才培養多樣化、個性化學習需求,特別是對拔尖創新人才以及學習有困難的學生缺乏應有的機會和空間。尤其在學科發展日益交叉化、跨學科化趨勢下,傳統以專業教育爲主導的教學組織體系需要做根本性的變革。所以,我國高等教育發展的關鍵問題不是數量和規模,而是結構的質量問題。結構是有質量的,尤其是高等教育結構本身就是一個質量的存在。我國高校畢業生就業的錯位性問題、專業設置與大類培養的問題,都是高等教育領域中的結構性問題,追問到最後都是結構的質量問題。

對於未來的展望

我國高等教育適應“新發展格局”,需要實現高等教育供給結構的整體優化,構建創新、協調、開放的現代化高等教育體系。這種體系的構建首要的是必須堅持社會主義辦學方向,按照“四爲服務”的辦學方針,既要滿足適齡青年從“有學上”到“上好學”的新高等教育需求,也要滿足社會經濟從外延式發展向高質量內涵式發展的需求,更要滿足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對於拔尖創新人才的迫切需求。

基於新發展格局需求,未來我國高等教育結構應當具有如下特徵:

第一,與新發展格局相適應的高等教育格局應是更加公平的。從教育層次和空間分佈上看,無論是在東部、中部、西部地區,高等教育資源需要高效、合理、及時地輸送到所需之處,藉助我國社會主義的制度優勢和供給等政策工具,合理佈局區域高等教育資源,提升欠發達地區人才資源的數量和質量,“縫合”高校教育發展過程中區域間的“撕裂現象”,以實現東中西呼應的教育發展新格局。從教育公平的實質內涵上講,需要在教育起點、過程和結果,確保不論學生的身份地位、資本佔有如何都可以擁有相同的教育獲得機會和人力資本增值空間。

第二,與新發展格局相適應的教育格局應是更有效率的。這種有效是指高等教育辦學的效率。從辦人民滿意的教育出發,新的高等教育格局應該實現讓學生學有所用、學有所成、學有所爲、學有所得。從社會效率出發,應當遵循社會經濟發展客觀規律,科學地平衡計劃和市場兩種手段,疏堵結合,鼓勵高校辦出特色,促進高校差異化、多樣化發展,有效解決高校類型結構與人力資源結構不對稱的問題。從產業結構轉型發展效率而言,能夠推動高校學科專業結構紮根實際,緊貼產業發展需求,解決高校專業結構與勞動力市場結構性矛盾。

第三,與新發展格局相適應的教育格局應是更有品質的。這種有品質不僅爲學生提供優質的教育資源,直接回應了家長和學生從“有學上”到“上好學”的教育訴求,而且應當能夠充分體現人才培養過程中統一與多樣的結合。既通過嚴格的質量把關,確保高等教育的基本質量底線,又讓每個有機會接受高等教育的學生經受個性化的學習體驗;既讓天才的拔尖人才脫穎而出,又讓怪才異才有成長的機會和空間,最終讓每個人潛能得到充分發揮。

第四,與新發展格局相適應的教育格局應是能夠引領未來。新的高等教育格局應該立足當下,關注當前我國在戰略實現過程中所面臨的“卡脖子”問題,這既是我們的高等教育在爲歷史“填坑”,也是我們需要補習的功課。同時,更要引領未來,在制度創新、體制機制創新上大膽前進。當前,高等教育學科結構調整的重點應着眼於“跨學科”人才培養、“跨學科”科學研究、“跨學科”社會服務,這是世界高等教育發展面臨的共同難題,也是競爭的共同起點。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需要我們具有前瞻性的高等教育佈局,破除高等教育結構中不合理的壁壘,釋放高校學科全面性、研究基礎性的優勢,推動知識創新,提升我國高校自主創新能力,爲複雜問題解決、核心技術突破提供智力支撐。

作者:鄔大光蘭州大學高等教育研究院院長,廈門大學教育研究院教授)

《光明日報》( 2020年11月10日 1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