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音樂劇電影版」的美麗與不得已(下)
如果這部電影早十五年拍攝,最適合扮演尚萬強的,該是1985年倫敦首演版本的Colm Wilkinson。1944年出生的Wilkinson是愛爾蘭人,是少數擁有廣闊的音域,同時可以演出細膩表情經得起近距離拍攝的舞臺劇歌手,臺灣音樂劇愛好者幾乎人手一碟的悲慘世界1985年全曲與10週年紀念音樂會,都是由Wikilson來演唱尚萬強。而且他的長相,根本就是活生生的尚萬強。(以下省略抱怨休傑克曼太帥三百字)
請聽聽看這個版本的Bring me home. 今年已經高齡將近70的他,顯然不可能演出尚萬強了。但是Wilkinson 作爲音樂劇版本尚萬強的定版,這部電影怎麼能夠沒有他? 要不是當初他完美深沉的詮釋,這部音樂劇可能活不過新戲跟智慧型手機一樣的兩年平均壽命。於是在特別情商之下,Wilkinson客串演出了2012電影版內的主教一角,短短三分鐘的演出,渾厚療愈的嗓音,直接打掛28年來悲慘世界舞臺上所有主教。
隨便挑一個主教給大家比較:10週年版紀念音樂會,請從5:53及07:43開始看。 除了請來Colm Wilkinson客串演出之外,電影版也聚集了許多現役的音樂劇歌手,使爲數不少的合唱與重唱增色不少。歌唱的部分安排好了,影像的部分就讓人傷腦筋,整部電影等於要拍出20幾個劇情相互連貫的MV,電影必須在舞臺的虛擬時空與電影的寫實要求中達到平衡,其實很不容易,雖然對臺灣的觀衆來說,多年來收看電視歌仔戲的經驗早已讓大家習慣演員,特別是古裝戲,在實景中突然翩翩起舞或高歌一曲,但是放在原始故事龐大的框架中,如何重新整理原着血肉並且利用電影營造廠面的能力來保持歌曲張力,變成了相當困難的事情。
個人很喜歡開場以尚萬強第二次入獄時服役的船塢取代了第一次入獄的勞役場,運鏡上以衣衫襤褸的勞役犯對比服採鮮明的警察,具有壓迫感的俯角鏡頭刻畫出不平等的世界,在尚萬強假釋之前扛起的船軌上,象徵自由平等博愛的法國國旗拖在泥水裡面髒兮兮,畫面極有意境。其他如Lovely ladies中打造出來如窗格般的妓女住所,還有芳婷受難時那佈滿海藻的碼頭,粗礪而黑暗,是陽光照不到的角落。Turning裡面街邊婦女清理學生屍體與血泊的無奈與惋惜,At thr end of day中柵欄內被困住的羣衆無助的臉與雙手,下水道中忠於原着描寫的逃難場面,都顯示電影鏡頭感動觀衆的能力。
另外運用了現成的牛津小教堂與法國小村莊,打造出尚萬強長途跋涉之勞苦與孤獨,運鏡如畫,在截圖時,特別能夠欣賞其美感。其中,特別讓人體會到演員與歌手之不同,在於飾演主角的休傑克曼、安海瑟薇、亞曼達賽佛瑞以及羅素克洛,也許唱功無法與舞臺上的歌手並肩,但是除羅素克洛外幾乎都在水準之上,他們的肢體與表情絲絲如扣,幾乎不需要聽歌,也能夠體會劇中人支離破雖的掙扎與救贖。除了幾乎快成爲芳婷最後決定版的安海瑟威,以無以倫比的悲劇形象弄哭了無數觀衆,男主角休傑克曼則唱出了最真實的尚萬強,爲戲減重14公斤的乾枯形象沒有一個舞臺劇版能夠比擬。演員出色的演出與外型的寫實,讓電影版獨立於傑出的舞臺劇錄音之外,擁有不一樣的感人力量。寫實的力量無以倫比,這不是演員能不能唱到樂譜上那個高音所能影響的。個人十幾年來在倫敦看了好幾次悲慘世界舞臺劇版,也買來當年遠景版的原着,卻因爲這次的電影版激發起對悲慘世界的一股熱血,更令人意外的是,這系列文章也是近來這個小小部落格中最受歡迎的點閱,讓真心愛着音樂劇與悲慘世界故事的我,感到不再孤單之外,也讓人思索以悲慘世界突然受矚目的背後原因。雨果筆下的悲慘世界,其實是歐洲文化最爲多元,現代思想紛紛孕育的全盛時期,不管是伏爾泰還是黑格爾,這些大名鼎鼎的名字紛紛出現,背後潛在的意思就是,在社會上或明或暗的問題已經到了讓人作根本性思索的地步了。對99%資產不足以取得公民權的人民來說,法律明文保護資產家與既得利益者,教會奢華而腐敗,財富大量集中在1%手裡(想想尚萬強創業致富,前後也只短短五六年,也讓他樂善好施了一輩子,還留下大筆遺產給珂賽特),這些情節,對21世紀的我們來說,儘管悲慘的程度隨着社會演進早已大大減輕,現代社會也不再出現偷一條麪包做十九年苦工的嚴刑峻法,但是裡面制度推人走向深淵的情景,是不是仍然有些熟悉?這幾年改編成電影的名著不少,包含了安娜卡列尼娜、咆哮山莊等,都沒有辦法獲得大衆的共鳴,只有悲慘世界的劇中人,在國家與社會功能再度失常的時候,用他們無比悲傷的生命,來救贖我們亟需向上提升的心。而音樂劇版本的狂歌痛哭,正式被教養馴化的現代人,無可取代的出口啊。更多相關文章,請看亮晶晶的季節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