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產地】乘著稻浪航向吟釀之海

大隱並不非得於市,馬何增與中福酒廠,隱身三星大隱的鄉間小路中。

【文字 蕭函青/攝影 賴力瑜】

「你看這支酒,那時候農友要上架真的很不順利,啊還有這支啦,討論好久,後來好不容易做出來了,結果他們沒搞清楚法規,吞了一張罰單⋯⋯」中福酒廠創辦人馬何增細數架上的小農品牌,眼神充滿愛憐,他記得每支酒背後,是哪個農夫的血淚。

晴朗微涼的秋日,靜謐的三星大隱田間,低調的鐵皮廠房內有一個古樸典雅的空間。這裡是中福酒廠,老闆馬何增正滔滔不絕向我們介紹酒品,一名女子突然推門、打斷了訪問,忐忑地詢問:「有沒有……拜拜用的酒?」。

馬何增趕緊上前招呼,他推薦架上幾款米酒,客人陷入選擇障礙, 苦惱地說:「其實是濟公指示一定要來你們這裡買啦,我都不知道三星有酒廠。」馬何增聽了,瞬間笑開懷,拿起蘭陽米酒:「就是這款啦!他們都說濟公最喜歡喝我們這支酒!」還不忘向我們澄清:「這是神明說的,不是我安排的喔。」

在地人都知道的大容量米酒桶。

沒多久門又被推開,這次是一位阿嬤騎着小綿羊前來,她指定五公升裝的巨無霸米酒桶,馬何增貼心地幫忙搬到腳踏板,再揮揮手目送阿嬤豪邁騎遠的身影。

我們與中福的相遇就在燈光美、氣氛佳,但也隨時有鄉親闖進來買米酒的奇妙氛圍中展開了,結合鄉村雜貨店和品酒會的有趣反差,正是中福在蘭陽平原陳釀二十年的魅力。

街坊騎着機車過來買酒已是日常。

航海士上岸釀出一片蘭陽風景

五十八歲的馬何增目光如炬, 聲若洪鐘,他是道地羅東囝仔,念宜蘭農工(現國立宜蘭大學),看到艦隊帥氣英姿,就報考官校。他不好意思地說:「一時被迷住啦!」海軍把他訓練成高能的戰鬥航海士,帶領小艇隊伍執行搶灘任務,也曾潛水到海底爆破,登上釣魚臺調查海域,但縱有一身武功,退伍後也必須轉行。二十年前宜蘭爆發驚悚的假酒中毒案,政府趁勢介入輔導民間釀酒,馬何增和幾個朋友判斷這有市場,於是大膽投入,成立宜蘭第一家民間酒廠。不過隔行如隔山,他要如何上手?

馬何增苦笑:「講直接點, 本來不會,也被罰到會。」從稅務到衛生法規,繁文縟節讓他吃盡苦頭,繳罰單就像天價學費。但馬何增盡力改善,還把食品專業的胞弟馬定璋也抓來幫忙,慢慢地,中福純釀造的堅持打出名號。

除了熱銷的經典米酒,也有廠商會委託他們釀造藥膳、水果和各種穀物酒。近十年來,宜蘭各地興起移居者務農的風潮,有人開始帶着米來找他,開啓中福另一條獨特的小農釀酒路線。

中福酒廠壯闊的蜂巢式陳列架,放置各種地酒素材。

「中福幫我們制酒,不以利益爲考量。」員山大湖的小農田菁告訴我們,她的「月見學習農園」 友善稻米數次委託中福製成米酒,「老闆對我們很好,代工價格也可以負擔。」在深溝村以「有田有米」闖蕩江湖的農婦吳佳玲也說: 「馬老闆有夠給力的,要幾度的酒都可以客制,他還會教我們怎麼申請酒牌,超佛心!」

在馬何增廣結善緣的策略下,如今中福已成爲宜蘭最接地氣的酒廠,累積的地方酒擺滿牆面宛如百花綻放,從不老部落的小米酒、南澳客家村的古米酒,到礁溪金棗白蘭地,細看酒牆數百支產品,根本是一座迷你宜蘭風土物產博物館。

中福十年來累積幫農友代工的米酒多到快擺不下,酒牆濃縮了整片蘭 陽平原的小農江湖。

二十年釀一酒青農帶古米來圓夢

但要問到這二十年,中福最驕傲的代表作?馬何增沒有片刻猶豫,拿出冰箱裡的清酒「吉野吟釀」,緩緩地說:「這是永旭和我的夢想。」

原來當年創業初衷,就是想用日本酵母結合古品種酒米「吉野」 做清酒,但契作屢次失敗,設備技術都不夠,他只好忍痛擱置。直到青農任永旭橫空出世,三年前帶着覆育成功的吉野米出現,終於補上最後一塊拼圖。說人人到,一個高瘦清秀的年輕人走進酒廠,馬何增眼睛亮了起來:「永旭來了!」

任永旭身着卡其外套,戴着細框眼鏡,動作俐落但輕柔地揀選清酒裝箱。他任何時刻表情都很冷靜,談起耕種和釀造的專業術語時速度飛快,高冷氣質不像農夫,比較像天才科學家。他自嘲表示:「大家都說看不出來我有種田,其實我種十年了。」

即使外表不像,但他從花蓮光復搬到宜蘭,成功復耕古酒米並與中福合作釀酒的勵志故事,早已被媒體廣泛報導。聚場文化在二○二三年底出版以臺灣地方釀造故事爲主題的《微醺島之味》,其中就有一篇是以任永旭爲原型來創作。

《微醺島之味》〈酒是作品〉,以清新畫風生動描寫吉野一號的背景故事。 (內頁提供 聚場文化)

馬何增(右)、任永旭與他們自豪的白鷺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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