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大錢保育卻亂施工 綠島陸蟹廊道成死亡之路
圖文／鏡週刊
擁有迷人風景和世界3大海底溫泉之一的綠島，是觀光客的最愛，島上的環島公路，讓每年造訪綠島的人數超過30萬人，也豐富了鄉公所的稅收，但卻害慘了島上的原生動物，不少保育類動物被「路殺」命喪輪下，其中以必須過馬路到海里產卵的陸蟹受害最深。
在保育團體的疾呼下，綠島鄉公所今年花數百萬元蓋了4條護蟹廊道，但卻草率行事，將開口設在斷崖邊，生存之路反成陸蟹的死亡之道。至於其他綠島原生生物如蜥蜴、蛇、蝙蝠、鳥情形更糟，數量持續減少，政府若再不拿出辦法保護，不用多久，綠島就會變成只有觀光客可看的「觀光之島」。
綠島位於臺灣本島東部太平洋上，總面積約15平方公里，清朝開始有漢人入墾，由於綠島是火山岩層構成，且島上土質爲棕紅壤土，從外海遠眺有如火燒，故有「火燒島」之名。
從日治時期開始，當地就有監獄囚禁黑道，1950年後則被國民政府用來關押政治犯，也因特殊歷史背景和壯麗風景，綠島近年吸引大量遊客來島觀光，每年可創造7億元觀光財，和蘭嶼同被譽爲「海上明珠」。
7月20日傍晚，當綠島的遊客成羣結隊騎機車趕着去吃飯，或參加夜間導覽活動時，20多名護蟹志工正聚集在朝日溫泉旁的道路，每個人身穿反光背心、手持水桶，準備展開護蟹行動。
月亮纔剛探出頭，護蟹志工們僅憑着手電筒的微光和銀白月色照明，小心的踏出每一步，一看到有抱卵經過的陸蟹，便立即將牠攔下裝進水桶，避免這些小東西在路上亂竄而成爲輪下亡魂，一晚就幫助了近百隻陸蟹過馬路，護送牠們到海邊產卵。
這些被護送到海邊、不必穿越環島公路，面臨被車輛壓死的陸蟹，算是很幸運，因爲過去每年都有數萬只陸蟹慘死輪下，雖然鄉公所在保育團體的壓力下，花錢蓋了護蟹廊道，但卻草率行事，形同開了另一條死亡公路。
去年綠島鄉公所獲得臺東縣政府水保局撥付的330萬元經費，整治邊坡坍方及野溪堤防工程，但也被建議加入護蟹項目，綠島鄉公所於是蓋了4條護蟹廊道。
不過，鄉公所蓋的廊道卻讓生態專家頻頻搖頭，因爲這些陸蟹廊道雖然經由地底橫越馬路，避開了危險的環島公路路面，但開口卻懸空在海邊的斷崖，離地約數公尺高，倘若陸蟹走這條路去海邊產卵，恐怕將面臨摔死命運，讓保育人士直批：「難不成要陸蟹像卡通裡的噴射砲飛到海邊？」
政府單位草率替陸蟹設置廊道已經不是第一回了，2007年臺東縣政府城鄉發展局也曾在綠島燈塔附近，設置100公尺長的生態廊道，用PC波浪板阻隔蟹類棲地與馬路，要牠們改走路面下的涵洞通向海邊。此廊道看似有用，但靜宜大學生態系學生林修宇在2011年進行研究，發現廊道阻隔反增加陸蟹通過馬路的時間，也增添抱卵母蟹降海遷移的困難度，因此陸蟹依本能還是會選擇最近的路線，橫跨公路去產卵，反而增加了路殺機率。
此研究發表後引發社會譁然，大衆將矛頭指向政府，從此以後綠島的主管單位「聞道色變」，不敢再輕易設置廊道以避免再招撻伐，護蟹志工只好土法煉鋼，將陸蟹一隻只撿起放生，直到今年鄉公所再蓋廊道，又再度被保育團體罵到臭頭。
原本爲促進綠島觀光而興建的環島公路，確實帶進了觀光人潮，但卻成爲島上生物的死亡道路，即便保育團體大聲疾呼，要求政府正視綠島生態的浩劫，但卻如狗吠火車般毫無作用。
「環島公路對觀光很重要，對生物來說，卻是生命的最後一哩路。」綽號「山豬」的生態工作者呂縉宇在綠島進行護蟹工作超過10年，他於80年代從事導遊業，當時綠島的觀光纔剛剛起步，他也時常造訪，每次都會對路上的「奇觀」而感到興奮。
「地上爬的像蜥蜴、螃蟹、蛇，天上飛的像蝙蝠、鳥，在路上總能看到被壓的扁扁的。」當時還年輕的呂縉宇只覺得新奇而有趣，全然不曾想到背後代表的意義，一如大部分遊客的心情。
但如今的旅客已看不見這種「屍橫遍野」的場面，這幾年的綠島路面相對乾淨，但看在呂縉宇眼中卻是另一重隱憂，因爲「不是遊客素質變好了，而是這邊的生物都被壓光了。」
首先發現不對勁的，是今年70歲的綠島第6代居民林登榮，他在島上出生長大，除了出外求學的幾年，其他時間林登榮從未離開過故鄉，對於當地的生態變化也特別敏感。
「椰子蟹現在是保育類動物，過去是在田邊、水溝、家門口，隨處都能看到。」回憶過往情景，林登榮眼睛發亮一一介紹，從雙翼張開約1公尺長的狐蝠，到當地最常見的蛇種赤背松柏根，以及四處亂竄的陸蟹、寄居蟹，但在一船船的遊客來了之後，這些大自然的居民已逐漸消失。
雖然林登榮企圖改變，但從未有過專家學者對島上物種做全面性的調查，連生物種類和數量都不清楚，只有生活多年的居民感受到明顯差異。也因此，林登榮開始進行「路殺」記錄工作，拍下每1只死在車輪下的生物並PO上網，讓大衆知道綠島又失去了什麼。他進行路殺記錄將近10年，真正引起大衆迴響的卻是2014年的1張照片。
2014年7月21日清晨，林登榮一如往常的在海邊散步，突然發現數千隻奧氏後相手蟹（陸蟹的一種）產卵完要返回山林，林登榮當下慌了手腳，想將陸蟹引導至安全地方，陸蟹卻不聽指揮繼續橫行，當時又正逢遊客看完日出要回去補眠的交通顛峰期，林登榮雖拜託旅客小心慢騎，卻挽救不了慘死輪下的陸蟹。
「啵！啵！啵！」每一隻陸蟹被輾過都會發出一聲微弱聲響，在林登榮耳中，這無疑是最心碎的聲音，那天上午共有2,247只陸蟹被壓死，這張照片放上網路後，民間團體開始自發性組成護蟹團隊，希望這些不到3公分的小生命得以延續，但少數生態保育者難力挽狂瀾，陸蟹數量仍在持續減少。
綠島爲鈔票付出的代價比大衆想像得要嚴重多了，觀光客帶來大筆財富，卻同時造成無法挽回的生態浩劫。當地生態變化要回溯到1977年，當時政府正積極開發綠島，推動改善居民生活計劃，興建機場、漁港、環島公路等設施，大幅改變當地的交通環境。
根據統計，綠島民衆只剩下3,700人，每年造訪的觀光旅客卻突破30萬人，帶來接近7億元的觀光財。過去窮怕的綠島人從未見過如此大的財富，紛紛放棄原本維生的漁業和農業轉開民宿、餐廳，且因擔心遊客不來，業者還低價相互競爭，也造就了當地機車橫行、走馬看花的旅遊型態。
面對民衆撻伐替陸蟹蓋了死亡廊道，綠島鄉公所表示：「廊道已完工但還沒驗收。」後又改口說：「還未完工將會修改。」目前已暫時將廊道封住，等9月繁衍季後再行修改，但主管機關這種敷衍態度已讓生態工作者無比心寒，只盼政府能進行相關配套措施，別讓綠島的生物因發展觀光而滅絕。
針對島上觀光人數暴增而影響生態一事，綠島鄉長鄭文仁認爲問題沒有這麼嚴重，他說：「其實整個綠島都是寄居蟹。」而被路殺的生物則是少少個案，絕對不會影響到生態。
至於被外界抨擊的護蟹廊道，鄭文仁解釋，該廊道雖然完工但還沒驗收，是生態人員不想等跑完整個行政流程，對於尚未啓用就大肆報導，他認爲「真的很民粹」，這對做得要死的公務人員是個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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