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給700只狗安樂死的臺灣女孩,將最後一針給了新婚的自己
“我只想當獸醫,只想讓動物們過得好。”
2009年,簡稚澄不顧父母的反對,毅然決然地選擇了獸醫專業。畢業後,她放棄市區的高薪工作,硬是把一個又偏又破的流浪狗收容所打造成了“臺灣第一收容所”。
有人稱她爲“最美女獸醫”,也有人叫她“最美女所長”,而在她最負盛名之時,人們卻驚訝地發現,她一直在背後給流浪狗注射“安樂死”!
短短兩年,就有700多隻狗狗在她手上喪命!
她究竟爲何要這麼做?她曾經許下的諾言,難道只是一句空話嗎?
生命沒什麼不同
2016年的上半年,臺灣各大社交平臺幾乎都在轉載同一個“虐狗”視頻。上面說:“簡稚澄是個人面獸心的女屠夫,一邊裝好人,一邊毒殺流浪動物,兩年毒死七百隻!”
而畫面中播放的,正是所謂的證據:一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甜美女獸醫,拿起“安樂死”針劑時,卻堪稱穩、狠、準,只需幾秒就能處理一隻,看起來十分無情。
一夜之間,她從天使變爲惡魔,形象徹底崩塌。網友自發地對其進行人肉,將她的家庭信息和個人隱私全都逐一批判。有人跑到她家中打砸,有人每天24小時不間斷地打電話罵她。
不少“愛狗人士”都闖進了收容所,拍下那些陳舊破爛的設施和渾身是傷的動物,發到了網上,並向市裡的相關部門舉報。
由於事態惡劣、影響過大,當地部門立即下令:要實現“零安樂死”。
“多好啊,再也不會有無辜的小動物被害死了。”
民衆被感動得拍手稱好,簡稚澄卻因爲不能“安樂死”動物,反手把最後一針扎進了自己的胳膊,留下遺書:
“生命沒什麼不同,我爲每一條死在我手上的狗狗道歉。”
她曾說過,喜歡動物是不需要理由的。只要看上一眼,她就無法拒絕,所以小時候每次遇見流浪動物時,她都會和父母僵持很長時間,希望能允許她收養,但父母卻從來沒有答應過。
大學畢業後,她的父母爲她設想了兩條路。一條是去當公務員,另一條是去高檔的寵物醫院當醫生。無論是哪一個,都可以安穩舒適地過一輩子。
可惜她志不在此,最後反而跑去了一個窮鄉僻壤,心甘情願地給流浪狗當獸醫。報到的那天,她倒了三趟車,下車時遇到了兩個提着黑袋子的人,對方得知她是獸醫後,還不由地搖了搖頭:
“獸醫還是別來了吧,當這是景點嗎?來了又走,這都多少個了......”
好在收養所的所長及時出來打圓場,提出帶她去參觀狗舍,場面纔不至於太尷尬。可當她真的看見那些又小又舊的鐵籠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收了起來。
這裡的空氣渾濁且怪異,狗狗們都各有各的傷病。有力氣的都在對着她狂吠,似乎每一根毛髮都在訴說着恐懼和戒備。而沒有力氣的那些,則靜靜地趴在角落,眼神暗淡,毫無生機。
即便她知道,比起流浪在外,這裡的條件已經算不錯的了。但她還是抑制不住內心的反感,很快就移開了視線。
就在這時,幾個拿着捕網的工作人員大步走來。其中一人踹了一腳鐵籠子,不耐煩地喝道:“看我不弄死你這個崽子!”說完就用捕網去抓狗,然後當着她的面,給那幾十隻狗打了一針。
狗狗們漸漸安靜下來,閉上了眼睛。徹底“安樂”之後,就被裝進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黑袋子裡。一隻狗一個袋子,眼睜睜地看着同事拎着幾十個袋子,面色如常地走了出去,簡稚澄只覺得自己連呼吸都變得格外困難。
收養所的所長告訴她,這是她要面對的第一課。“你應該知道,能救狗狗的只有主人。買狗的人很多,但卻不是所有人都珍惜它們。這些狗在外面,很快就會帶來成羣的病狗,我們只能盡力多救,但卻不能每個都救。”
簡稚澄學了五年的醫,背的是治病的書,用的是救命的針,從來沒有一個老師說過,保護流浪狗的第一步,是學會要它們的命。
她本以爲這裡只是山高路遠、條件差,只要自己不怕苦,就一定能給最需要她的動物們帶來好的環境和生活。可現實卻是,她能爲狗狗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期限的。
從來到這個叫收容所的地方開始,這些流浪狗的生命就開始了倒計時。無論健康還是疾病,無論暴躁還是平靜,它們都只有十二天的時間。
因爲每天都會產生新的流浪狗,收容所的經費和容量卻無法改變。有狗要進,就必須有狗先走。狗有很多,領養的人卻很少。想養狗的人,大多隻會去市場上買一隻,哪裡會像她一樣,倒三趟車來這裡呢?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那天回家後,簡稚澄哭了一整夜,甚至連行李都收拾了一大半。可一覺醒來,她想起同事的那句嘲諷:“獸醫還是別來了”。
收容所的流浪狗,幾乎沒有一隻是健康的。如果她這時候走了,很多病犬根本等不到第十二天,就會痛苦地離開。但若是它們被治好了,被新的主人領養,“十二”也只是個數字而已。
想到這兒,簡稚澄還是按時來到了單位,按流程給狗狗們洗澡、看病、餵食、清理排泄物,然後陪它們玩兒,安撫它們的情緒。每天都拖到下班之前,纔開始進行那最讓她抗拒的“安樂死”。
她握過無數次針,沒有哪一次是像現在這樣抖的。懷裡的小狗因爲有前幾天的陪伴,對她多了幾分親近,以爲她是要給自己治病,還乖巧地把腿遞到針前。
狗狗很快就走了,但它眼神中的憂傷,卻讓簡稚澄此生難忘。
“全臺最好的保育園長”
那天之後,所長眼中的簡稚澄已經成爲了一個成熟的獸醫,不會再感情用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手下的每一劑“安樂死”,其實都打進了她的心裡。只是她無法改變規則,只能改變生活。
如果一定要進收容所,那她希望,從這裡開始,就是狗狗們的人間天堂。她自掏腰包,買了很多裝飾物,請同事們一起裝扮收容所。
經過精心的打理,收容所裡的“牢房”漸漸變成了“小家”。爲了能找到領養人,她每天都會在社交平臺上發佈毛孩子的日常,並自學攝影技巧,盡力把狗狗們拍得乖巧可愛、惹人憐愛。
一段時間的宣傳後,上門來拜訪的愛狗人士開始增多,收容所的收養率也與日俱增,甚至一躍爲臺灣排名第一的流浪狗收容所,拿到了兩個“最”:收養率最高,“安樂死”率最低。
2015年,簡稚澄因爲有目共睹的工作能力,升任爲臺灣新屋動物保育園新一任的園長,當地的動物保護處長陳仁信評價說:“她是全臺最好的保育園長。”
或許正是因爲她是“最好的”,所以送到她這裡來的流浪狗也越來越多。一些人甚至藉着“爲了狗狗好”的名義,偷偷把狗扔在了收容所門口,試圖轉移自己的責任,減輕罪惡感。
收容所不得不承受超過承載量5倍的流浪狗。簡稚澄只能一邊流淚,一邊執行安樂死。僅兩年時間,她就親手送走了700多隻流浪狗。
收容所的一個角落裡,不知什麼時候被她立了一塊獸魂碑。每天無論早晚,她都要去那裡和狗狗們說說話。只有這樣,她纔會覺得日子不那麼難熬。
錯的究竟是誰?
後來有一天,她發現收容所有一批“常客”,專門倒賣品種較好的流浪動物,氣得她“心臟都要炸裂了”,立即就把狗販子的信息發給了所有的同行。
這一步終究是當了別人的財路,動物販子爲了報復她,又找人去收容所拍她給狗狗們執行安樂死的視頻,併發布在網上,稱她是“劊子手”,妄爲獸醫。
簡稚澄向公衆解釋,對流浪狗執行安樂死是迫不得已的。收容所的能力有限,若是放任流浪狗在外,不僅會出現疫病和動物氾濫,還可能會有無辜的人被咬傷。希望大家能好好對待自己的狗狗,從源頭上減少流浪狗。
這是實話,但卻沒有人聽。
在一個好人比壞人難當的環境下,“善良”的動物保護主義者和網絡鍵盤手格外自以爲是,只當簡稚澄是個爲了滿足私慾而殺死700多隻流浪狗的兩面派。
卻從沒想過,流浪狗是從哪兒來的?
人人都以“愛”來標榜自己,會出口討伐安樂死的不公,會給可憐的流浪動物喂一根火腿腸,但卻沒有幾個人會把它們帶回家。
人們常常把生命平等掛在嘴邊,可當他們真的需要權衡利弊時,排在第一位的只會是自己。不然的話,路邊爲何總是會有新的流浪動物出現呢?
惹不起就躲,簡稚澄的未婚夫勸她先避其鋒芒,等大家冷靜下來再說。於是他們舉行了婚禮,度過了蜜月。新婚的簡稚澄也在這個過程中意識到“不知者無罪”,決定做好自己的工作,只求問心無愧。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管理部門竟然也跟着起鬨,壓下來一道“零安樂死”的規定。
如果可以,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零安樂死”,可問題是,不控制與日俱增的流浪動物數量,不擴建收容所規模,不增加經費,只簡簡單單地阻止流浪動物的死亡,有用嗎?
收容所的流浪動物越來越多,設施環境和資源越來越差,領養的人連看都不願意看這裡一眼,對動物們來說就是保護嗎?
強大的管理壓力和無休無止的輿論暴力,讓她看不到任何希望,只能用一封遺書去爭取足夠大的影響力:
“希望我的離去能讓大家明白,每一個生命都應該得到尊重,希望相關部門能做好動物保護的源頭管制,否則的話,對流浪狗和最下游的收容所來說,都只會是苦難。”
事件過後,臺灣修改了動物保護的相關條例,完善了流浪動物的保護措施。BBC在後來的報道中評價說:“簡稚澄在錯誤的時間選擇了錯誤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