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一家人》夏日裡的上海咖啡 在心間徜徉

作者在上海生活，受到溫暖對待，圖爲今年收到的新春大禮包。（作者提供）

2008年，我隨爺爺來到上海開展新的學習之旅。雖然過往幾年我們一家人也經常來到上海旅遊，但是當生活開始涉及柴米油鹽時，思鄉之情總是隨之到來。我永遠記得在那個夏夜裡，黑夜無法吞噬中國人對於北京奧運的熱情，而我一人卻落寞地坐在牀沿看向窗外，回憶着曾經的同學和海峽另一頭的親人。

那一年，爺爺隻身一人帶我前往上海，沒有了奶奶在身旁，回到家再也聞不到熟悉的飯菜香，也看不到迎接我的親切笑容。明白這些對於一個孩子成長過程中的重要性，哪怕過去代表着家中權威象徵的爺爺也要穿上圍裙、戴上手套，被上海的親戚開玩笑稱爲「張阿姨」。不知你可曾想像過，當你背著書包回家，轉頭看向廚房便是一個六十歲的老爺爺正在準備晚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至白髮蓋過了整頭黑髮。

不只是我對家鄉有所思念，爺爺和奶奶結婚幾十年，更是因爲我而不得不短暫分隔兩地。爲此，二老還學會了用Skype視訊通話，每天晚上21點到23點的兩個小時，即使有一方要去洗澡或是離開鏡頭前一會兒，也一定要將視訊開在那裡。可能只有在那個時刻，彼此才能感受到對方就在身旁。

那時候的上海地鐵並不像現在一樣四通八達，爲了快速熟悉周遭環境，以便我們未來的生活。每天早晨，爺爺爲我準備完早餐，送我上學後，他便會一個人背上雙肩包，手拿地圖和公交路線圖，把家裡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公交車通通坐了個遍。從起始站到終點站，從市區到郊區，餓了他就下車選一家小餐館用餐。

短短一個月，爺爺已然成爲了一本上海活地圖，甚至可以說是公交達人。上海並不像臺灣，每天的優惠活動不同，結合信用卡還能折上折。你若想要省錢，犄角旮旯的地方你都得知道。爺爺有時候爲了省錢，他會走路到離家遠些的菜市場，再拎着一整個星期的菜，乘坐公交車回家。不管我是想要去花鳥市場，還是想要買什麼東西，他都能在週末的午後，帶着我轉乘抵達目的地。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雖然小的時候由於家裡是外省人，老一輩經常用上海話和寧波話對話，所以我和爺爺都很習慣當地語言，但是當我們開始經常與當地居民相處交流時，我們發現不同地方人民的生活習慣和愛好截然不同。

上海人愛吃甜、愛吃醋，但卻不愛吃蒜。有一次爺爺在我上學的時候獨自去買東西，因爲天氣比較炎熱，於是爺爺決定要乘坐大賣場的接駁車回家。一大早出來採購的老人家數不勝數，一上車爺爺就發現沒有空位只能站着。不過，這時有一個奶奶好心的讓自己孩子讓出了位置給爺爺，爺爺一坐下去便向對方道謝。

然而，奶奶笑着迴應後卻不自覺的將手摀住了鼻子，原來是爺爺早上吃了面，同時還吃了幾口蒜，味道還彌留於口中。這時候奶奶笑着看向爺爺說道：「吃蒜的人是感覺很香，但是聞的人有點不舒服。」

奶奶的兒子聽到後，突然用上海話給自己媽媽說道：「你不喜歡這個味道，那你還那麼好心讓人家坐幹嗎？」

奶奶聽聞後只是笑了笑，沒有多做迴應。爺爺看了一眼奶奶的兒子，又對着奶奶笑了笑，從包裡拿出一顆喉糖便含進嘴裡。從此之後，爺爺出門前再也不吃蒜，就算要吃也在這之後先刷牙再用漱口水，直至確保沒有了味道才肯出門。

生活在那裡，我們總會聽聞上海人精打細算，上海人多管閒事等等的評價，但是我永遠記得那個夏日裡，上海的叔叔阿姨們對我的熱情……

一天週日上午，由於我起牀時間正好是早午餐的時候，爺爺便決定先帶我一同到大賣場購物後，再順道看看附近有什麼吃的把午餐解決。聽到能擁有買飲料和零食的機會，我二話不說便拉着購物車跟隨爺爺前往。

正值夏末的上海仍舊豔陽高照，汗流浹背的我一進賣場，便能感受到冷氣吹出的涼意撲面而來。我將購物車放到推車裡面，爺爺便跟在一旁，我們推着推車從零食區逛到飲料區，又從飲料區逛到生鮮區。但是就在這時，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涌上心頭，一開始我還認爲是自己太過興奮而導致的，於是我慢下步伐，想看自己能不能喘息過來，然而這種感覺並沒有隨着時間的推移而逐漸退去。

可能是爺爺發現我沒有了剛纔的活力，便詢問我是否有不舒服的地方，胸悶的我也沒什麼力氣只是點了點頭。爺爺見我的反應後，決定先去結帳吃東西，之後再來。可是，當我們正在排隊時，不舒服的感受愈發的強烈，我轉頭就和爺爺說想先去找個地方坐着休息，爺爺也讓我自己注意。

離開了隊伍，我走出結帳櫃檯，四周張望了一下看到了一張長椅在手扶梯旁。我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一步步走向長椅。隨着我一步一步的靠近，我的視野裡也出現了一塊一塊的黑點，直到我的視線全部被黑點佔據……

過了幾秒後，我的意識才開始逐漸恢復，睜開眼睛的我看到了四周圍繞着叔叔阿姨們正議論紛紛，額頭處微微的痛感也開始傳達到我的知覺。

見我醒了過來，叔叔阿姨們紛紛上前要攙扶我坐到離我僅有幾步遠的長椅上，我才知道自己沒有堅持走到終點就暈了過去，而我感覺到背上全是冷汗，並且還在大口喘氣。在我坐下後，一個阿姨端着一杯泡好的速溶咖啡遞給了我，同時，另一個阿姨也拿着剛買好的小麪包讓我吃。

結完帳的爺爺將購物袋放在購物車上走了出來，遠遠地便看見一羣人圍在一張長椅旁，爺爺明白一定是因爲我。他迅速的小跑過來，只聽到叔叔阿姨們你一言我一語描述着剛剛的場景，這一刻，大家彷彿都是故事家，深怕自己描述的不夠精彩，爺爺理解不了當下的情況多麼危機和緊張。

叔叔阿姨們說道：「當時就看到一個瘦小的孩子突然倒下，想說一定是因爲血糖低，看了看四周也沒有大人在身旁，還以爲是沒有人要的孩子呢！」

一手拿着咖啡，一手拿着麪包，我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他們的對話中，都快忘記自己纔是故事中的主角。爺爺聽完後，也是紅着臉向大家道謝，還要出錢付了剛剛的咖啡還有面包。叔叔阿姨們笑了笑便婉拒了，表示這都是小錢，只要孩子沒事就行。

慢慢恢復狀態後，爺爺趕緊帶我去用餐，回過頭還能看到叔叔阿姨們笑着向我揮了揮手，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上海人的熱情。豔陽照射下來，我們兩人的身影離得很近。

我已經不記得叔叔阿姨們的樣子，也不知道那杯咖啡是什麼牌子，但夏日裡這杯上海咖啡，不會太燙，暖暖的，徜徉在了心間。（張益誠/上海戲劇學院碩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