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勝軍|私募魔女李蓓和胡錫進都錯在不懂“邏輯重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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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來源:劉勝軍大局觀(劉勝軍微財經出品)

出海,是大勢所趨

也是規律使然

成就中國的跨國公司

這是新時代的機遇

下一站,印尼

文/ 劉勝軍

面對“邏輯重構”,只有清空既往的“成見”,纔有可能看清未來的機遇。——劉勝軍

動盪時代最大的危險不是動盪本身,而是仍然用過去的邏輯做事。——德魯克

8月26日,知名百億私募半夏投資掌門人李蓓的一次演講再次刷屏,可惜吐槽者居多。

李蓓發言要點如下(全文見:從歷史比較看當前的中國):

• 中國更接近80年初的日本,而不是90年代初的日本。

• 2024年的中國,很多方面類似於1950年的美國。

• 有很大的可能,我們所處的並不是無岸的苦海,大家不需要絕望,不需要太過於消沉,可以振作一些,快樂一些。

• 看10年-20年,中國不僅能實現資產價格的重估,還能實現國際博弈格局中大國地位的再上臺階。

李蓓遭遇吐槽,自然是因爲她的樂觀在A股的現實面前顯得有些過於“浪漫”。

其實,無論華爾街還是中國股市,基金經理具有“唱多”的生理本能,這是屁股決定腦袋的簡單邏輯。如果基金經理都沒信心,你如果說服投資者加持?

悲觀到了極點就是樂觀。或許這是李蓓的心路歷程。

由於在經濟和金融層面很難用數據來說服自己,李蓓嘗試用歷史和哲學的角度來重新詮釋。這種思路沒有錯,當下的確是政治和歷史邏輯大於經濟邏輯。達利歐的非凡之處也在於他能從很長的歷史視野來審視現實。

問題在於,李蓓對歷史進行“選擇性利用”,只選擇有利於自己觀點的部分,而忽視其他不支持自己觀點的內容。正應了查理·芒格那句話:

手裡拿着一把錘子,看什麼東西都像釘子。

李蓓的錯,與胡錫進(“韭菜”胡錫進的“正能量實驗”一週年)殊途同歸,可以歸結於六個字:不懂邏輯重構。

當今世界,正在經歷一場深刻的邏輯重構。在邏輯重構的背景下,既往的經驗可能是錯誤的。《原則》作者達利歐說的好:

• 大多數人並沒有以史爲鑑,而只是從自己的經驗中學習,然而一生的時間過於短暫,無法提供所需的經驗和教訓。

管理學大師德魯克有句名言:動盪時代最大的危險不是動盪本身,而是仍然用過去的邏輯做事。

是時候直面“邏輯重構”了。

1、從全球化邏輯到國內大循環邏輯

由於全球化導致的財富再分配,利益受損者(尤其是美國的鏽帶工人)的憤怒情緒,導致全球走向民粹主義和民族主義。在這種情況下,全球化不是死亡,而是退潮。疫情中爭奪呼吸機的痛苦體驗,加大了各國在更多產業確保“獨立自主”的決心。

在這種大背景下,全球產業鏈重構也會隨之而來。跨國公司在產業佈局時,地緣政治取代單純的經濟因素成爲重要考量。國內公司也需要綜合考慮成本、關稅、地緣政治因素而進行調整和適應。

2、從發展邏輯到安全邏輯

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發展的單一變量,變成了發展與安全的權衡。隨着大國博弈的加劇,安全有被放大的趨勢。“國家安全”已經成了美國用來打壓其他國家的便捷武器,取得了類似於“莫須有”的威力,華爲的遭遇即爲明證。在這種背景下,企業尤其是科技企業會面臨更大的國際政治衝擊風險。

3、從拜登的慢邏輯到特朗普的快邏輯

世界已經在忐忑不安中準備迎接特朗普2024年再度問鼎白宮。拜登代表着“舊秩序”,正如他的標誌性語句“美國回來了!” 特朗普代表着推倒重來;拜登任內,世界大變局慢速演進,特朗普則會推動變局加速前進——“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這是特朗普令人頭大之處;特朗普極度自戀的精神特質,以及他最後一個任期的“無所顧忌心態”,都意味着世界面臨更大的不確定性(致命失誤:“深層政府”痛失扳倒特朗普的機會窗口)。近日,奧巴馬警告美國民衆,“我們不需要再有四年的誇口、笨拙和混亂。我們以前看過那部電影(特朗普第一任期),我們都知道續集通常更糟”。

4、從和平邏輯到戰爭邏輯

二戰後美國治下70多年的“長和平”很容易造成“和平綜合症”,即人們已經很難想象21世紀還會出現大規模戰爭。須知,當下是從“美國秩序”向“多極秩序”轉換的動盪期。孟晚舟事件提醒我們:21世紀沒有改變國際政治的“叢林法則”。俾斯麥那句名言並不過時:“這個時代的種種重大問題不是演說與議決所能解決的,解決它只有用鐵與血。”

俄烏衝突、巴以衝突、胡塞武裝,這一系列局部戰爭,或許只是秩序重構的開端。我們不應忘記不久前去世的基辛格博士關於“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歷史憂慮(拜登:我和基辛格經常意見不同,且分歧嚴重)。

胡塞武裝

5、從高速度邏輯到高質量邏輯

的確,改革開放第一個40年9.5%的年均增速令人目眩。但也不能忽視粗放式發展帶來的後遺症:環境污染、腐敗問題、債務問題、房地產泡沫、貧富差距擴大......高質量發展,是必然選擇。通往高質量發展之路,並非坦途。要淘汰“恆大”、“中植”這樣的“劣幣”,陣痛不可避免。在這一過程中,很多企業家因爲低估了政府追求高質量發展的決心,而被時代車輪無情碾壓。

如果把“高速度”比喻成“此岸”,“高質量”則是“彼岸”。彼岸是美好的,但我們仍要趟過一段湍急的河流險灘。

6、從效率邏輯到公平邏輯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時代命題。“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代表着對效率的追求。這種追求極大解放了生產力,解決了溫飽問題,將中國帶到了中等收入水平。如今,中國已經到了必須也能夠追求共同富裕的階段,“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古老智慧必須銘記。皮凱蒂《21世紀資本論》指出了一個簡單的事實:美國式資本主義極大激勵了創新精神,卻無法實現必要的社會公平(破除“金融精英論”進行時:金融業降薪潮來襲)。

中國面臨的考驗更加嚴峻:作爲一個發展中國家,我們既要弘揚企業家精神以實現創新發展,又要逐步推進共同富裕。如何確保在不挫傷企業家積極性的情況下實現共同富裕?這是個高難度的藝術(穩定民企預期需要理論創新:企業家精神纔是第一生產力)。

7、從模仿邏輯到創新邏輯

中國成長爲世界工廠,一靠低成本優勢,二靠獨步天下的學習和模仿能力。坦率地講,美國企業擅自從0到1的創新,中國則擅長從1到100的創新。創新是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唯一路徑。美國的技術卡脖子,更凸顯了自主創新的緊迫性。

從模仿邏輯到創新邏輯的轉變,是一個“裸泳者現”的優勝劣汰過程。一些昔日的“成功企業家”可能被無情淘汰,企業家羣體的大洗牌已經開始。

創新是艱難的。在企業層面,它要求耐得住寂寞的工匠精神。在國家層面,則要求“有恆產者有恆心”的法治環境和“小政府、大社會”的創新空間,法無禁止皆可爲。就此而言,中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8、從“全球公民”邏輯到民族主義邏輯

前些年,“全球公民”(global citizen)一詞很流行,給人以國家界限在逐漸消失的假象。如今,隨着國家間摩擦的加劇,民族主義情緒在全球都顯著升溫。企業、個人甚至一些小國,被迫在大國博弈中“選邊站”。在這種背景下,每個人都必須對“國之大者”高度敬畏。羅昌平因爲不尊重“冰雕連”、李昊石因爲調侃軍隊而付出了代價。

9、從“西方化邏輯”到“中國式現代化邏輯”

大約兩千年前,佛教傳入中國,對中國本土文化帶來很大沖擊。但是,中華文明顯示出強大的韌性、包容和同化能力。最終,不是佛教改變中國,而是中國改變了佛教——禪宗在中華大地上落地生根。

鴉片戰爭以來,中國受到西方文明的強大沖擊。與彼得大帝的俄國、明治天皇的日本一樣,中國也自然而然開始了“西方化”進程。然而,過去幾十年的西方化,僅僅是一個短暫的階段,而不應視爲永久的趨勢。須知,中國的主體文明有着5000年的輝煌,美國建國也不過240多年而已。西方哲學大師羅素100年前在《中國問題》中指出,“佛教沒有把中國人變成印度人,西方科學也不會將中國人變成歐洲人”。

六祖惠能和南華禪寺

美國頭號“中國通”費正清(John King Fairbank)在幾十年前就深刻地預言,“目前中外傳統合璧的傾向已經很明顯,但科技、相似的產品和機制,都無法消除中美兩國在社會結構、政治史和價值觀念上的反差,兩國在生態人口狀況和傳統上的差異如此之大,要同化這兩種文化是無法做到的。根植於中國土壤的中國人民將在他們的歷史傳統下繼續他們的生活。”

現代化不等於西方化。中國的歷史文化特質決定了“中國式現代化”的必然邏輯。給定過去幾十年的西方化,這意味着一場宏大的“敘事轉變”。與西方化相比,中國式現代化追求的是物質和精神文明,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而非單純的GDP和無止境的物慾;中國式現代化追求的是與集體主義文化對應的共同富裕,而非西方個人主義下的貧富分化。

從哲學邏輯上講,“中國式現代化”是對更好社會制度的探索,提供了美國模式之外的另一種方案。雖然這一過程是漫長的,且未來圖景並非清晰可見,但意義宏大。羅素說得好:

•我們西方人執迷於“進步”,把“進步”當成倫理道德,掩蓋我們希望促成變化的慾望。我們的文明優越感也只是一場幻覺。這種偏狹短淺在我們的文化中處處可見,很容易導致政治災難,禍及人類文明。

• 中國有了復興精神,如果再能阻止外邦爲非作歹,就有可能發展一種新文明,比世界上存在過的所有文明都優秀。如果中國在實現國內安定後,不去做強國一心只想滿足物慾的活動,轉而建立更有效更公平的經濟制度,那麼中國將在人類急需之時帶去一個嶄新的希望。

站在人類歷史的十字路口

企業家也好,投資者也罷,還有普通消費者,都不可避免地見證世界歷史的這段“邏輯重構”。願望不等於現實。我們應該放下願望,更加客觀、冷靜地面對這場宏大的邏輯重構:

——學科類校外培訓爲何受到整頓?因爲它是典型的內卷產業,既放大了社會焦慮,也導致了資源的巨大浪費,更會毀掉一代兒童。

——房地產三條紅線爲何出臺?因爲房地產不僅是金融危機之母,而且會加劇社會階層固化,進而導致年輕人的躺平心態。

我很欣賞恆隆地產陳啓宗先生語重心長的一段話:

——“不要以短線的經濟利益爲唯一的考慮。國家領導人考慮的不止是這些,還有更嚴重的,爲了國家長遠的好,所有的安排、所有的預備。大家不要以爲自己什麼都懂,我們什麼都不懂,連問題的癥結點在哪裡都不知道。所以盼望大家能從更高的角度來看經濟、看世界、看中國、看未來、看人類,這樣我們纔可能得到一個比較正確的答案。”

對每個人而言,邏輯重構都是一場認知上的巨大沖擊。也許,很多人會在鉅變面前患上“抑鬱症”。

邏輯重構,不等於沒有機遇。但這種機遇是“結構性的”。更重要的是,只有清空既往的“成見”,纔有可能看清未來的機遇。

佛曰:放下便是擁有。

劉勝軍@“禪宗十剎”之雪竇寺

堅持講真話的經濟學家

政治經濟學+大歷史觀

2014 年參加總理經濟座談會

劉勝軍微財經創始人

致公黨上海市經濟委員會委員

山東省人力資源發展促進會首席專家

著有《下一個十年》

山東·菏澤·定陶人

人大·中歐·華東師大校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