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日本 ‖ 這是吃秋刀魚的季節
這趟來日本，各種意外叢生，從七月份推到八月份，從八月份推到九月份，從九月份推到十月底，終於還是執著地成行了。
00
前一天
看看娃這樣眼神兒，就差哭一鼻子了
因爲機票是早晨十點鐘的，爲了躲早高峰，機場提前抵達強迫症患者西柚說五點就要出發，我早晨不完成鍛鍊早讀又出不了門，加上榨汁做咖啡烤麪包片這些大案要案要cue流程，這樣就得凌晨三點起牀。弄不好還得爲他催我，我沒忙完煩他催我吵一架。西柚說爲了咱倆的身心健康，我給你訂機場旁邊的酒店吧，晚上住過去，早晨擡腳就到就到出發大廳。
這主意不賴，但是仍然沒有減少我的焦慮。我的出門焦慮症越來越嚴重，出門提前一週就心神不安的，覺得千頭萬緒，掛一漏萬。雖然明知道要走兩個多月，怎麼努力，回來都會面目全非，還是例牌刷狗吸塵撿起來後院的每片落葉，把花園裡自動滴漏的礦泉水瓶子都滿上水。一邊做這些事，一邊聽着《魔鬼心理學》，講各種精神疾病的，對號入座，覺得自己的強迫症已經不止於傾向了。
中午跟西柚出去喝咖啡，我幾乎什麼都吃不下去，店裡小姑娘好心問我，你怎麼吃那麼少，我說我要出門，焦慮。
我就記住花花們最美的樣子吧
最不放心是狗娃和植物，Tara已經感覺到我要出門，從早晨到現在，就眼神發直站在我面前，跟要被遺棄似的。我跟西柚說，記得遛狗和澆花，其他搞衛生啥的都不要求你了。人說遛狗沒問題，澆花主要得靠求雨，打算每天跳求雨舞，還跟ChatGPT要了兩張求雨舞的圖，一個嚴肅版一個搞笑版，說要打印下來天天拜拜，給派點活，平時嘛都不信的人，都裝神弄鬼上了，就說我能指望他什麼。
ChatGPT真是要什麼給什麼啊
現在外在酒店的牀上記流水賬日記，對面停機坪有飛機起落，酒店房間不大，設施也很基本，齁貴，付的就是這一擡腳一分鐘到出發大廳的便利費。
01
第一天
天天吃魚，斯復何求
之前跟鴨子商量行程的時候，她跟我報備了她哪天哪天有什麼事，因爲行程一再推後，我全忘了。把機票發給她的時候，她說29號我聽演唱會啊，跟你說過啦。我傻眼了。只好做自強不息自己拖着箱子回家的準備，把登機箱塞進了大號箱子，拖着一個箱子行動利索點，就是能帶的東西受到限制，很多東西忘了帶。
昨晚在機場酒店我微信問鴨子，明天到底安排？她說我開車接你啊，演唱會的票賣掉了，嗚嗚嗚，我的演唱會……嘿也太沉得住氣了，能接我了不早點跟我說。
紐村人進城嘍
飛行11個小時，開車進城，空氣溼漉漉的，南半球北半球在這個季節，一個早春，一個初秋，都是十七八度，完全沒有溫差，好像兩個時空擦肩而過拉拉手，然後奔赴各自的南北和冬夏。
先去超市買吃的，到家烤了兩條魚宵夜，鴨子說，現在是吃秋刀魚的季節。這句話是不是很像日劇名字，想到這一個月可以過上天天吃魚的日子，覺得很幸福。然後我就困翻了，此時已是紐村後半夜。
02
第二天
又見野川又見野川
拜時差所賜，早晨四點半就起來了，等鴨子起來的時候，我已經做完了所有的早課。紐村在東十二區，地球的東南角，是世界上最早見到太陽的地方之一，基本去到哪裡都比紐村晚，所以近些年我離境新西蘭，基本不倒時差，可以充分利用早晨時間做點事，不耽誤白天該幹嘛幹嘛，晚上儘量早睡就是了。
除了例牌那點事，上午鴨子起牀前，我老人家家政阿姨人設上線，徹底清潔廚房，有些積垢弄不乾淨，等下出門買深度清潔工具去，廚房就暫時攤着沒復原。鴨子起來後大吃一驚，把被翻個底朝天的廚房拍照發給朋友看，她的朋友們都有點心驚膽戰，感覺有敲山震虎的效果。
沒想到東京暖秋衣服全沒帶對只能穿鴨子的大袍兒了
今天鴨子請了一天假陪我，墨跡到中午一起出門，又見野川，去年在東京住了一個櫻花季，鴨子家門前的野川兩岸櫻花枝搭路，美到窒息，現在只能腦補了。
路過自動橙子榨汁售賣機，四個橙子榨出甜蜜蜜的一杯橙汁，香濃豐滿，才350日元，紐幣4刀不到，買橙子都不夠。
這個橙汁自動售賣機，見一次買一杯，太讚了
先去配眼鏡，這家眼鏡店大概在當地住宅區附近，沒啥遊客光顧，驗光測試的字母不是二十六個字母，而是片假名平假名，我只好磕磕巴巴念，包括回答圖形顏色什麼的問題，也往出蹦似是而非的日語單詞。鴨子很擔心我亂髮音一氣，影響測試準確度，在旁邊着急說，你確定嗎你確定嗎？她覺得這麼嚴謹的事，不是我練習口語的時候，我就該老老實實說中文，讓她翻譯。其實我內心很崩，日語學了大半年了，感覺除了個別單詞亮一下，基本啥也聽不懂，交流更加反應不過來，笨就一個字。
完成了極其精細的驗光過程，就地在shopping mall逛逛，買了幾件衣服。終年沒啥購物慾的我，每次來日本都會死灰復燃，無節制地買買買。然後去喝咖啡，這時候人又被睡蟲給撂倒，要就地睡過去。鴨子說再來一杯咖啡？我說咖啡已經不好使，唯一能活命的就是你立刻馬上搜出最近的按摩院，讓我臥倒。鴨子不負衆望，讓我在得以在最短時間內趴下。
一小時按摩算是回血成功，晚上匯合鴨子同學一起去居酒屋吃魚，各種魚生烤魚海鮮湯，美味極了。
03
第三天
趕鴨子上架
上午家政阿姨繼續開工，做了洗手間和浴室大掃除，雖然有掃地機器人服役，很多死角有很多陳年積垢實在看不下去。鴨子說，如果你是爲你自己的承受能力到了極限不得不，我就不攔着你了。你如果是想幫我忙，就別受累。我說好吧，爲我自己，我不能在有衛生死角的地方活着。
想想一下，擁有一堆電腦，對着四塊顯示屏工作的鴨子
來前鴨子跟我說，你要有心理準備，我非常忙。但這傢伙忙的程度還是超過了我的想象，對着大小四塊顯示屏，真是一點閒篇沒有，手口不停，一上午跟坐定了似的，除了上廁所，窩兒都沒咋動。並通知我，中午不用做飯，她吃了一根蛋白棒，然後要準備下午開會發言。她完美繼承了我當衆說話不利索的美德，所以中午聽她叨叨咕咕練習了一遍發言，下午講起來還是挺職業的，當然了，我主打一個啥也聽不懂。
晚上七點開飯，吃完飯，鴨子還要寫會議記錄。這居家辦公勞動強度跟我上班時候聊着天喝着咖啡吃着零食順帶寫着稿編着版的狀態不一回事，社會就是狠，能把一隻這麼散漫的鴨趕上瘋狂運轉的工作機器的架子。
04
第四天
哪國社會也不好養啊
昨晚我九點半回臥室煲劇，依稀聽到鴨子出去。早晨起來問她，她說出去跑步去啦。居家辦公不算最累的，一天結束還有心情去跑跑步，或者來趟健身房，最累是出社（去公司），來回搭電車要4小時，到傢什麼都不想幹了。
好喜歡家門口這條野野的河，我對工工整整的公園興趣不大，很容易被野趣俘獲
晚上出去走路，東拐西拐地走到喜多見，回程就迷路了，倒也不慌，每次來都是這樣，走路出去，任性拐彎，常常要靠Google地圖摸回來。
若有若無的小雨中，小街巷靜謐無聲，間或有騎車人迎面或從身後而過。這是一個人口密度極大但寂靜的國家。
邊走邊聽胡適自傳，他寫道：
“根本的疑問，爲什麼一定要兒子？
兒子來了，我養育你，並非恩情，只是血緣使然的生物本能；所以，我既然無恩於你，你便無須報答我。
我如今要建一個極孝順、永遠孝順的兒子，給我們中國4萬萬同胞，這個兒子是誰呢？便是社會。”
把社會當兒子，養社會防老，這觀念正點兒，但哪國社會也不好養啊。
05
第五天
吃了河豚還活着
一早去品川搭新幹線去奈良，要在巨無霸車站新宿換車，紐村人民開始暈人。關於品川，看過一個短篇叫《品川猴》，講一個女子被專門偷名牌的猴子偷走了名字，她從此記不住自己的名字，後來猴子被捕，把名牌還給她，告訴她名牌被偷走了，其實也順便帶走了名字所附帶的一些消極的東西，比如，她的媽媽和姐姐都不喜歡她，媽媽更加一天也沒愛愛過她，所以從小就把她送到家搭新幹線兩小時的橫濱上私校。女子說，這些她其實是知道的，但是一直在裝聾作啞，不面對這個事。村上春樹的《第三人稱單數》中，收錄有一個短篇叫《品川猴子的告白》，講一個自幼被人類收養，會說話的老猴，在一家小溫泉酒店工作，能用意念偷走人的名字。品川猴的這個愛好口味有點清癯。就是我有點弄不清楚這兩個小說的關係。
1
運氣不好，新幹線因爲大雨延誤兩小時，我坐在候車室裡寫流水賬日記，鴨子幹掉了一盒傳說中的新幹線便當，我就叼了幾口小菜，很爽口。
本來打算從京都下新幹線去宇治吃抹茶，結果因大雨京都到宇治的電車停駛，就直接買特急電車奔奈良了，問題也沒雨啊。
日本週末三連休出行合適大小的酒店很難定，鴨子訂的這間民宿巨大，洋室、和室客廳各一個，樓上樓下三間臥室，每間都有兩張牀以上的牀，可以住下一個團隊。小院子都有兩個，其中一個是室外桑拿，坐擁大宅子我倆不當二房東白瞎了。
這間奈良梁山伯推薦哈
晚上吃飯的地方叫梁山伯，這種純日式菜單都是手寫的小館子，沒金牌地陪鴨子陪着，我是睜眼瞎連菜都不會點。日料的好處就是各種一小口，口腹之慾得到滿足，還撐不着，但我還是撐着了。主要架不住鴨子走一路買一路吃一路的三鹿路子。
街頭小店魅力指數最高
走回民宿的時候，九點多鐘了，街上還熱熱鬧鬧，很多飯館門口還在排隊，有可愛的貓頭鷹、貓和豬的雜貨鋪。跟天一黑，街上就鬼影都沒有的紐村形成絕殺對照。突然看到幾隻小鹿過馬路，還挺謹慎的，左看看右看看，也太小鹿天堂了。
這幾隻小白屁股，就是過馬路的奈良鹿
今晚河豚魚生也試過了，活着。以上。
06
第六天
熱水器不靈的福利
昨晚大宅子出了點情況，淋浴沒有熱水，只有泡澡的浴缸裡有熱水，所以我們只能像泡溫泉那樣，用水舀子舀着水洗澡。鴨子氣得不行，聯繫房東投訴。房東驚得夠嗆，說明天早晨過來看和修，鴨子懶得跟人打交道，說你們等我們出門以後再進來修吧。對方堅持說要在見我們一下，當面道歉。
這個民宿好像是交給了一個管理公司來打理，早晨來的是管理公司的代表，一箇中年女子，見面千萬道歉，說這棟房子今年2月份開始做BNB，第一次出這種情況。會約來工人來修，還大包小包地帶來禮物，一大袋子麪包屋買的熱乎乎的各色麪包，一袋水果，還有兩塊廚房布，說是她朋友公司生產的科技與狠活兒，清潔廚房特別好使，如果布用髒了，用漂白水漂漂，可以用很久很久。最大的誠意是免除一天房費。
因爲是三連休，很難找到工人幹活，能約到的工人要晚上八點才能來，管理公司的女人說你們儘管出去玩吧，房東的父母就住在附近，他們可以過來開門。我們從外面回來。一個老太太在陪着工人修熱水器，見我們回來，又是一番熱烈地道歉，說修好了。還彙報自己今年68歲，什麼都不會幹。房子是兒子的，她住在附近。老太太又獻上一袋子手工素面做賠禮，現在不是熱水器壞了，而是我們自己多吃多拿的感覺了。鴨子說，看老太太報年齡，我激動地差點把你的高齡也報答給她了。
坐在小院的晨光裡
最後雙方熱烈鞠躬道歉感謝告別，場面非常感人，像發生了什麼助人爲樂的事情。不得不佩服老牌資本主義國家的服務精神，去年在太平洋小國Samoa的度假村，遇到同樣的事，折騰了三天，吵了一架，熱水器纔算修好，詳情請見。
今天是遊客的一天。我們住的地方，就在東大寺前面的一條街上、離奈良公園，正在展出正倉院開倉寶貝的奈良國立博物館、春日大社都走路可達。
就來來回回地走，這些地方也都不是第一次來，正倉院開倉也不是第一次看，加上三連休人太多，有點暈人，所以與其說旅行的見聞，不如說更多的享受其實是母女之間，聊着天走着路看着展逗着鹿吃着東西的好時光。
晚上沒再大吃大喝，去商店街吃了碗舒舒服服的拉麪。然後沿着繁華街市走回來，這些年來來往往日本，感覺日本遊客中洋人越來越多，紐村人度假也都很喜歡往日本跑，和鴨子討論洋人喜歡來的原因，第一日本是完全跟他們不同的一個世界，旅人有足夠新奇感受。第二現在日元匯率算下來什麼都便宜。第三日本護照世界排名穩居世界前二，互相免籤國家數相當可觀，遊客沒簽證手續之麻煩在先。第四洋人在日本很自在，多數事都無國民門檻，比如支付和住宿。懂的都懂。
07
第七天
橙子阿姨開始說話
早晨坐公交車去JR車站，搭電車去宇治，宇治是京都城郊小城，小城家家戶戶門口都擺着花花朵朵，好有心思。
平等院是聯合國文化遺產建築，是日本早期木構建築，據說是古代日本人對西方極樂世界的極致具體實現，興建於公元1052年。日元10元硬幣上的建築就是平等院，萬元紙鈔背面有平等院的鳳凰堂的鳳凰。
好吃得真多啊
出來平等院，鴨子說，下一個今日kpi就是吃。其實吃是鴨子唯一重視的kpi，別的事都是爲迎合我點個卯。今天中午的定食超級贊，青花魚、ほっけ魚都又大又漂亮，撐得我這麼嗜魚如命的人，都覺得今後兩天可以不吃魚了，鴨子點的牛排定食，最後一道是茶泡飯，把胃的溝溝壑壑都填滿了，這一頓人民幣兩百多，物價感人吧。
宇治抹茶最出名，滿街都是茶室，空氣中炒茶的馥郁香味，辻利茶室喝茶買手信當然kpi安排上。
當了幾天啞巴以後，我開始往出冒日語單詞，英語日語雜交着跟人交流，我的二把刀日語一下子把鴨子給整失語了，她走哪兒都一言不發，任我自己瞎掰，不知道是不是覺得我發音太感人不想母女相認了，看來我倆總得有個人當啞巴。
後面的私貨：
在返回東京的新幹線上法推了Vanuatu流水賬的公號，鴨子問，寫公號爲什麼？我說，我一向有記錄的習慣，記錄完了就分享一下，這是來自話癆的誠意。人生反正是無意義，也不介意再多做一件無意義的事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