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話生活】Chia Jung Li /封存於標本中的植物職人魂

《採集人的野帳》© 英張/蓋亞文化

爲了贖罪,他到當時的植物園打工

宮崎駿《神隱少女》裡,白龍說:「名字一旦被奪走了,就會找不到回家的路。」貴爲河神「賑早見琥珀主」的白龍也一度失去名字與自我。世間萬物是獲得名字前就存在,還是被人類發現、命名並歸入學術的系譜後,纔算是真正地被記住呢?

漫畫《採集人的野帳》的主題,正是描寫日治時期,植物園臘葉館裡,一羣採集植物、製作標本,分類命名的植物職人。

現在散步走進南海路53號,還能看見臘葉館矗立在植物園的林蔭之下,二層樓的紅磚建築原本是用來蒐藏與研究植物標本的館舍,可以說是植物標本的圖書館。歷經時代變遷與戰爭,臘葉館現在是充滿歷史痕跡的展示空間,今年正好滿一百週年。

採集植物聽起來浪漫,當年的野外採集,沒有鋪好的踏青步道,需要僱用當地挑夫,一步一步走在險峻的山道,遇到高處的植物,人力爬不上去,則要用槍打下來,又因路途遙遠,往往在野外就要先進行乾燥壓制,甚至直接搭起爐竈烘乾,採下來的植物纔不會立刻枯萎腐敗。後續的標本製作完成,分類鑑定纔是重頭戲,若是未曾命名的新種,學名中則會加入發現者或命名者的名字。

在漫畫裡,植物學者佐佐木難得采回珍貴的新種植物,興奮地帶到大稻埕給藥草店的朋友看,卻因藥草堂叛逆的長子涼山失手引起火災,讓還未鑑定命名的植物付之一炬。爲了贖罪,涼山被父親趕到當時的植物園打工。他從小耳濡目染熟悉藥草,用眼觀口嘗就能分辨,因爲妹妹病逝前以藥草調養,未受西醫治療,而與父親鬥氣,對植物漢藥嗤之以鼻,踏進日本人建起的植物園,卻有機會用不同的眼光,觀照家鄉繁茂的花草樹木,也凝視自身的鬱結意氣。

《採集人的野帳》© 英張/蓋亞文化

爲故事感動,也品味歷史紋理

故事描繪的臺灣進入歷史上「植物大命名時代」,《採集人的野帳》也處處與「名字」和「發現」相關。涼山一行人上山採集時遇到的孤女霧草,從小被棄於荒野,沒有正式姓名,她聽聞植物學家講述「植物直到被賦予學名後,纔算真的存在」,不禁臉色大變,涼山則反駁「就算不被命名,植物還是循四季自然生長」,這段對話和《神隱少女》關於名字與自我的邏輯相反,而這樣的對映關係,在故事裡也出現許多次,既是涼山家傳的藥草知識與西方植物學,也像是殖民地小島臺灣和廣袤世界的關係。

去年NHK晨間劇《爛漫》,由神木隆之介演出「日本植物學之父」牧野富太郎(Makino Tomitarō)生平,臺灣的愛玉(Ficus awkeotsang Makino)、桂竹(Phyllostachys makinoi Hayata)學名中都有他的名字。《採集人的野帳》主要角色雖然是虛構人物,但是植物學者以及穿插其中的知識,卻是從歷史中真實考據改編而成。無論是華麗的臺灣博物館、大型展覽會等場景,還是昆蟲與植物共生形成的「蟲癭」、傳說中不吉利的竹子開花、提煉自樟腦的心臟藥物等植物知識,加上角色的友情與成長,皆可以稱爲臺灣的紙上晨間劇,讓人爲故事感動之餘,也品味到歷史的紋理。

漫畫更有一項優點:故事裡多數臺灣人都叫得出名字的大葉桃花心木、倒地鈴、蝴蝶蘭、棋盤腳、掌葉蘋婆等,經漫畫家英張之手精細繪製,集結爲彩色圖鑑收錄在扉頁,植物控與手帳控只是看着畫面,就能涌現靜謐滿足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