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西遊》電腦版鬼瀟瀟同人傳&有聲劇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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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遇
“我是生活在赤水之陽暗夜樹林裡修煉不足百年的竹精,尚不能化爲人形,不過還好,我自認眉目尚算得英挺,稍稍彌補了四肢短小有體無心的缺憾。竹本無心,在化爲人形之前,所有竹精靈都是我這般模樣,看去只是一節青色的空心竹筒,因爲無心而簡單,因爲簡單而快活,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一個人,看到她流下的一滴淚……我終於可以感受體內一顆心悄然的成形,猝然的消亡,那便是心碎的滋味。對了,我的名字叫做空空……”
七月半,不得近赤水。這是生活在赤水兩岸的妖靈們口口相傳的一道古老禁令。相傳七月半,赤水升,妖魂作,血潮涌,而這一天空空卻走出了熟悉的暗夜樹林,來到了赤水岸邊。一切緣於午後他與花妖蝶舞、翠鳥小拂的一場賭約,他要向他這兩個一起長大的小夥伴證明,他雖無心,卻非無膽。
天色已暮,森鬱的樹林裡已了無白日裡的熱鬧,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踩在落葉層疊的地面之上沙沙作響。“清泠泠碧水,綠幽幽青山……”竹族故老相傳的小調並不適合描述赤水的景,至少在空空的印象裡,赤水兩岸搖曳着的是漫山遍野絢爛如血的琉璃花,風吹過,層層涌蕩,如同血海泛起波瀾。
日月交替,最後一抹霞光掩於天際,宣示着黑夜的降臨。赤水在暮色裡平靜無波,一切與平時並無二致。空空沿着岸邊哼着小調搖着手中的竹扇,好吧,確切地說是隻是兩片竹葉,緩步前行,忽然,一縷笛音破開四周的幽寂。那聲音不似慣常笛音輕靈歡快,一度激越,又轉沉鬱,隱隱透出怨艾的氣息。笛音來得突兀,空空身上的竹葉不由得簌簌發抖,良久才緩緩呼出一口氣,穩下週身不安氣息,藉着岸邊高出他許多的大石的掩護尋聲而去。轉過那片石林,他屏住呼吸,探頭去看,只見臨水一方岩石上有一個小小的緋色身形,看身量是個七八歲的稚齡女童,隨意地坐在岸石之畔,緋色的裙裾散落四周,雙腳浸過河水,一管竹笛橫執在手中,硃紅的袖口下微微露出一截皓如霜雪的手腕。風吹過,她身後如瀑青絲徐徐飛舞,似是暗夜裡展開的蝶翼,墨色翻涌,透出詭異的氣息。
那笛音倏忽而止,一道輕脆悅耳的童聲轉而傳來:“你叫什麼名字?”
空空一驚之下收回身子,背靠在巨石之上,只覺得身上的竹葉嘩嘩作響,一時不知該不該作答。又聽得那女童的聲音再度傳來:“魚兒,魚兒,你沒有名字嗎?那我就叫你悠悠好不好?”原來她竟是和水中的魚兒在說話,方鬆了一口氣,卻聽那女童又說道:“你又叫什麼名字呢?你躲在石頭後面難道也像別人一樣怕我嗎?”那女童聲音轉低,透露出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孤寂。
見已被那女童發現,空空無奈撓撓頭,轉出石頭,訥訥說道:“我……我以爲你是這赤水中的妖靈,所以……”
“所以你還是怕我的,對嗎?”那女童說完咯咯一笑,慢慢轉過身來,一張臉粉妝玉琢,宛若玉雪可愛的瓷娃娃,只是那一雙眼睛……竟然一紅一黃,在幽暗中顯得益發詭異。
二 離
“後來她告訴我她的名字叫做瀟瀟,七月半子時生於赤水之畔,因爲出生之時陰雨瀟瀟,故此起名爲瀟瀟……”
瀟瀟沒有姓氏,甚至不知道父母爲誰,七年前的七月半,在陰雨連綿的子夜被人從赤水之畔抱到了近處的一處古老村落,收養在一家農戶。而六年之間,養父養母相繼暴斃身亡,瀟瀟再度成爲孤女,更因天生異瞳,被村人視爲不祥之人。
空空不喜歡瀟瀟的故事,因爲這故事太過凝重和悲傷,所以當瀟瀟向她講述這些的時候,他一度試圖打斷她,卻發現不知何時他的竹葉之上沾染了一滴……紅色的眼淚?
她是在哭嗎?
他擡頭時才發現天空下起了雨,而赤水再不復平靜,河心捲起強大的漩渦,一道紅色的水柱噴涌而出,河水瞬間被染成赤紅,奔涌着,向巨石撲打過來。而在一旁,瀟瀟定定地望向河水,朱瞳在暗夜之中似要流出血來,幽幽說道:“你聽,水中有人在唱歌。”
空空只覺得周身的竹葉簌簌的豎了起來,奮力拉起瀟瀟,向山坡之上跑去。
他一路不曾回頭,只覺身後水聲浩大,似有厲鬼嘶鳴拉扯着每一寸土地,想要吸食六屆八荒所有的靈魂。當他攀附到一塊巨石,拼命拉着瀟瀟爬了上去,卻發現身後赤水不知何時已消散,一切彷彿不曾發生過,只有手中握着的女孩的手,如此真實。
而瀟瀟站起身,望向赤水,忽然啓脣歌道:“天地同殤,應與我往,赤水湯湯,逝彼路長……”她緩緩回頭看向空空,“你聽到了嗎?赤水之中,那女人的歌聲。”
此後每一個七月半日落時分,空空都會來到赤水畔,和魚兒悠悠,蝶舞和小拂一起爲瀟瀟慶生,而赤水湯湯,再無異動,時光流轉,轉眼便是七年。
從黃昏到月兒掛上樹梢,小夥伴們並沒有等到瀟瀟,這是七年裡的頭一次。空空帶着失望回到了暗夜樹林。
他閉着眼,聽着風在林中穿梭不停,如同不安的情緒在體內四處漫延。臨近子夜,不知是誰先發出了一聲尖叫,他睜開眼,就看到天空掛着一輪紅色的月亮,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少女的血紅的眼。體內強烈的不安驅使着他向赤水邊跑去。
“天地同殤,應與我往,赤水湯湯,逝彼路長……”少女的歌聲合着赤水拍岸的聲音敲擊着他的耳膜,隱約間赤浪洶涌的河水深處傳來女人的歌聲,聲聲相和,如泣如訴,哀怨詭迷。他衝出石林,眼前忽然展現的一幕登時讓他失去了呼吸,彷彿又回到了七年前,只是此時少女紅衫似火,一步步正在走向赤水中央捲起的強大的漩渦,滔天巨浪像噬血的紅舌一瞬間便將那抹緋紅吞沒……
“不要……”他向前狂奔着,卻被巨浪迎頭拍擊,身體登時飛起摔向岸邊的巨石,眼見便要粉身碎骨,忽爾頸後被人一拎,身體一輕,耳邊有個清峻的聲音響起:“既是無心,爲何多情?既是無情,奈何有心。”聲音未落,空空但覺天旋地轉,身子卻被拋向安全之地,恍惚間只見身後一道白色身形騰空而起,如化利刃破入滔天赤浪之中。
赤水跌宕,那人破入漩渦久久不見迴轉。良久, 那漩渦終於慢慢消失,河面漸漸恢復了平靜。他終於看見白衣人懷中抱着少女步出赤水。少女的胸口已失去起伏,了無一絲生氣。
空空顫聲問道:“她……她死了嗎?”
“死了,只是我既出手救他,又怎容她這般死去。”白衣人聲音冷峻中不含有一絲感情,轉回身淡淡對空空道:“不過,你最好忘掉她,從此世上再也沒有什麼瀟瀟,她既是死了一回,便已是鬼女,日後便喚作鬼瀟瀟了。”說完轉身抱起少女便要離去。空空急道:“你要帶她去哪裡?”
白衣人停下腳步,仰面而嘆道:“三界陰陽已失衡,如今因此一劫,她已承繼女魃的靈力,成爲制約三界均衡的關鍵,怕是魔族不日便會尋來,自是要找一個可以護佑她的地方。”他似是自言自語,說到這方回頭看向空空,雙目微凝,道:“小竹精,這赤水萬萬不可再來,這水中封印的的力量足以毀天滅地,以你的修爲,還是離得越遠越好。”說話聲中,人已步入周際黑暗之中。
“等等!女魃的力量?這水中的女人難道就是因吸食三界元靈精魄而封印在弱水之北的女魃?!這傳說竟然是真的!……喂,你要帶她去哪裡……”
赤水寂寂,平靜無波,一切似乎都沒有發生過,只是在晦暗的水底深處,一雙鬼魅的紅眸正慢慢張開,透過千古幽暗追逐着那道緋紅的身影消失在暗夜深處。
三 逢
“我沒有離開暗夜樹林,一年,兩年,三年……我的身體已長出第二個竹節,待得長出第三個竹節,我便可化爲人形,每年的七月半我總是會到赤水,而赤水中女人的歌聲也總在子夜時響起,我的身體雖然抗拒着要遠離赤水,可是又莫名的受到一種力量的驅使固守在那裡,或者那就是白衣人所說的情……我在等一個人,我想她也許再也不會回來,直到某一天……”
“那紅衣女子不知會何妖術,不消幾下便把那幾個爲非作歹的魔兵給收拾了。”
青衣小帽的空空此時正坐在不高不低的枝椏上聽一個剛從山下回來的小妖講前幾日在茶寮裡所見所聞,雖然不能化爲人形,但至少他現在這個樣子如果不細看長袍之下以竹竿充之的雙腿,也算得上是一個翩翩公子了。
“妖術?”
“是啊,那女子生就異瞳,一紅一黃……”
小妖話音未落,但見空空已從枝椏上翻身下來,神色緊張地追問道:“你是說那日你在茶寮遇到的是一個異瞳紅衣女子嗎?”
“嗯,最奇怪就是她的那雙眼睛,太過怪異,不然算得上極品美人。只是看上去冷冷淡淡,估計也不是什麼易與的主兒。你難道沒聽說最近流傳的一句讖語嗎,什麼赤水升,妖靈現,異瞳出,魔族亡……”小妖尤自說着,眼前只覺一花,空空已不見了蹤影。
赤水之畔,暮色正濃,琉璃花的豔蕊在夕陽中招搖,霞光映照,水波粼粼泛映着金色的光輝。
“清泠泠碧水,綠幽幽青山……”站在生於斯長於斯的山水前,緋衣女子忽然想起小竹精經常哼唱的小曲,脣畔不經意的展露出一絲笑意。她在手中摩挲着那管竹笛,有多久不曾再吹起。一年……兩年……三年……或許更久了吧,那些被塵封的記憶忽然就在腦海裡鮮活起來。過往上千個日月她被人好好地保護着,卻也像是生活在一個只有頭頂天空的罐子裡,渾渾噩噩,孤孤單單。她不再有朋友,不再笑,也不再哭,若不是那日閒極無聊在茶寮出手教訓了幾個魔兵,或許她還是不會回到這裡。赤水,就像一把鑰匙,充滿了魔力的鑰匙,可以打開她封鎖已久的心。
她執起竹笛,還是舊日裡的曲調,哀婉之中更顯寂寥孤獨,卻不再有熟悉的破水的聲音傳來,不再有那條長着可愛花紋的小魚游來。她不禁咬起了脣,努力的想回憶起來什麼,可是那些記憶像是上了一道鎖,任她冥思苦想也是白費力氣。她在水邊久久凝注,直到夕陽將影子拉得越來越長,直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空空氣喘吁吁地停下了腳步,遠遠的佇望,臨水岸石之上,那道曼妙的背影瞬間將他釘在了原地。
青絲如墨,紅衣勝火,一個人,一管笛。他想過許多重逢的樣子,每一個樣子都和眼前如出一轍。他不敢向前,唯恐驚醒了這場夢境。
女子卻緩緩轉過身來,澄澈的眸子淡淡掃過來,再沒有之前的溫度,似乎看到了他,又似乎穿過他的身體看向不知名的所在。
終於,她還是牽起脣角給了一個敷衍的笑容,只是那暖意未到達眼角便已消失在脣際。
空空撓撓頭,像第一次相見,訥訥說道:“瀟瀟,好久不見。”
記憶回涌,女子眼底微有波動,轉爾不見了波瀾。她笑笑向空空招手讓他過來。
“你們還好嗎?”
“我們,呃,我們……都還好,蝶舞看了上了一隻花蝴蝶嫁去了西牛賀,小拂現在已經成了崑崙門首席信使。”空空有些興奮,他想告訴她許多許多事,當然還有他已經快長出第三個竹節,他就要擁有一個健全的身體還有一顆完整的心。
“悠悠呢?”
“悠悠……”
“我剛剛在水邊找了許久,若是以往,她聽到我的笛音自是會游過來,可是我站了大半個時辰,找了她許久,也沒見她的蹤影,她,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悠悠……你還記得你是如何離開赤水的嗎?”空空的聲音低落了下來。
女子驀然擡起頭看向空空,眼神裡流露出一絲惶恐與掙扎,她轉回頭看向河心,似乎又看到一雙血紅的眼睛。雙瞳忽然一陣刺痛,紅與黑,生與死,均化爲一片灰白。
空空並沒有注意到她神情的變化,那日瀟瀟被白衣人帶走,事後,他在岸邊發現了悠悠的屍身,心口被利刺穿體而過,眼睛兀自大大的睜着。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在陳述時平靜,但還是忍不住發出顫音。“那天,就在你離開赤水的那天,我在岸邊發現了她的屍體,她的胸口被,被……”
“不要說了!”女子眼中現出痛苦的顏色,近乎狂亂的搖了搖頭,半晌,方咬脣道:“我是一個不祥之人,與我親近的人註定不得善終,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瀟瀟,你怎麼了?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空空愕然地問道。
瀟瀟猛地捂住眼睛,雙眸突然的刺痛,讓她緊緊攀附的最後一絲理智也幾近崩潰,當最後一抹日光沉沒於荒涼的天際,當水中女人的歌聲又幽幽地響起,體內有兩種力量殘暴地角力,身體在拉扯中彷彿要被撕裂。她劇烈地顫抖着,記憶的閘門訇然開裂,瀰漫着一片血色將她徹底淹沒。
瀟瀟……鬼瀟瀟……瀟瀟……鬼瀟瀟……
“不!”終於她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喊,身體漸漸停止了顫抖,抱着肩,久久地不動。
“瀟……瀟瀟……”空空有些不知所措,他伸手想去安撫。
“不要再叫我瀟瀟,我是鬼瀟瀟。”伴着陰惻惻的迴應,女子漸漸擡起頭,面色蒼白如死,儼然覆蓋着一層冰雪,雙眸一片冰冷顏色,如同她此時的語氣,足以凍結這人世最後的溫情。
空空伸出的手僵在空中,視線下移,看到她掌間的竹笛不知何時已化爲一把利刺。一瞬間他想到悠悠胸口的血洞和大大睜着的眼,他驚恐着倒退,眼中卻不爭氣地涌出淚水,就在朦朧間他看到女子詭異的笑容忽然在眼前放大,胸口一陣刺痛,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四 別
“後來,我在樹洞中醒來,我沒有死,或者我該感謝我的無心,那利刺並沒有傷到我,只在我的身體之上留了一個傷口,並不深,像血色的淚滴,也許那利刺的主人最後還是手下留了情,可我依然很疼,不是身體在疼……”
瀟瀟感覺在做夢,夢裡是漫天的火海,血紅的月亮,而她浮於半空,看到自己慢慢步入赤水之中,赤水的泥沙埋沒了腳踝,四周被濃重的黑暗包圍着,足下是粘稠的泥沙,每一步都拉扯着她陷入冰冷的黑暗。水中心巨大的漩渦像巨人張開的口,她被吸入漩渦裡,旋轉着,旋轉着……任孤獨陰暗將自己慢慢侵蝕,黑色的霧氣遮擋了眼睛,四肢被一種有若實質的黑絲緊緊纏縛着,身體如被撕扯瞬間淪入到劇烈的深痛之中。她看到悠悠奮力地向自己游來,她想去擁抱她,終於掙脫了一隻手,伸向悠悠,可是那隻手忽然不可思議的化成了利刺,血色迷漫着,她睜大了眼,看着鮮紅的血從悠悠胸口巨大的傷口噴涌而出,瞬間迷漫了她的雙眼,隨即陷入一片黑暗。再次睜開眼,她看到朱瞳女子從水底深處慢慢向她走來,伸出手將她帶向一個未知的世界……黑暗侵蝕,肢體如被裹縛在黑色的繭,等待着破繭而出的那一天。她夢到悠悠,夢到空空……夢到世界陷入一片血紅之中。
她驀然睜開雙眸,卻看到巨大的煙火從村落的方向燃起。過往的歲月她被村民視爲異類,被譏笑,被辱罵,被驅逐,可是腳下卻幾乎毫不遲疑向村子的方向邁出了一步,她停下腳步,自嘲地笑了笑,回身看了看窩在樹洞裡仍在昏睡中的小竹精,輕輕的嘆息,蹲下身形用竹笛在地下寫了一行字,轉身衝出了樹林,向村落急行過去。
月上中天,空空終於從昏睡中醒來,手邊放着一管竹笛,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女子的氣息,身上的傷口已然被包紮好,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慢慢癒合。他想也許瀟瀟,不,鬼瀟瀟真如那白衣人所說承繼了神秘的力量,看來這力量也有好的一面,至少現在看來對他的傷口大有補益。他扯出一個比哭好看不到哪裡的笑容,起身間被地上的一行字吸引了注意。
“抱歉,珍重。”酸澀涌上眼際,他走出樹洞,便看到村落裡沖天的火光。赤水岸邊傳來陣陣喊殺之聲,圓月在陰雲中穿行,團團赤霧繚繞,隱隱血光乍現。他猛然想起,這一天又是七月半,子夜將至,他拔足向岸邊飛奔過去。
七月半,子時將至。
身前是萬千追兵,身後是巨浪翻涌的赤水。
“殺死異瞳女,魔族不會亡!”在山呼海嘯的吶喊聲中,她雙眸一陣陣刺痛,脣角卻帶出一抹釋然的笑,生而爲人,身賦異瞳,孤標於世,女魃附體,如今又被認爲是魔族滅亡的災星……如果這是她的宿命,她又如何與之相抗……手中利刺決絕的揮出,一排血花飛濺,身邊逼近的魔兵瞬間被四散擊飛。漫天血雨中赤水捲起漩渦,她義無反顧向幽暗深處走去。血月破雲而出,赤色如幕籠蓋八方,周遭瞬間安靜下來,喧囂兵戈都退卻,唯有耳際如泣如訴的歌聲響徹在天地之間。
日月如蒼,其血玄黃。
葬我之軀,弱水之央。
天地同殤,應與我往。
赤水湯湯,逝彼路長。
她任由着深水之中漫溢出的神秘力量帶她沉淪,永陷黑暗。她早已不是一個人,她是赤水中溺亡的孤魂,當她與魔鬼簽下契約,當她將身體貢奉與女魃,她註定無情,而長生。
一聲清銳的竹笛恰在此時響起,如一道破曉的天光綻放在永夜。激越的,軒昂的,不屈的,倔強的,如破開血肉成長的竹節,拔高拔高……
小竹精……她睜開眼睛,正看見空空躍下赤水,向着漩渦中的自己奮力游來……
五 後記
竹林精舍外,長長石案上,攤開着一卷竹書。
“後來呢?小竹精死了嗎?竹書上還寫了什麼?”
“後來……這竹書上所記止於七月半魔族內亂那一日,不過自那之後,三界陰陽流轉漸趨平衡,世間終得太平。至於小竹精,很多人說死於那場大戰,也有人說他還活着,只是不知所蹤。”
“那鬼瀟瀟呢?”
“鬼瀟瀟,她在等着真正醒來的時刻。”
月上中天,又是七月半。
如海的竹林深處,緋衣女子倚樹而坐,異色雙瞳映着漫天皎潔的月光,緩緩移至石案之上,記起師父曾經說過的故事。
青色的竹書,靜靜躺在那裡。
她不由得伸手取在掌中。
月光重重,照見烏髮翠竹。女子摩挲着竹書上絲縷的紋路,靜靜看了許久,忽然一滴淚水墜落其上,其形若心。
女子愕然擡手撫上臉頰,心中像是被什麼緊緊一牽。
手底竹書隨着淚痕氤氳,竟是一節節張開,在幽謐的月色下幻化成傘,伴着深深淺淺的竹濤,輕輕落在手中。
素手執傘,寒眸映水,夭夭紅衫,似是曾經赤水東逝,輕歌流轉。
“清泠泠碧水,綠幽幽青山,魂隱三生相留去,不在人間。”
碧水青山裡,有着輕靈的笛聲,夢迴之時常在身畔。
女子凝視竹傘,許久許久,脣畔淡淡泛出笑痕。
重林碧濤挽墨發,一天月華流瀉,青竹傘下,一個嫋嫋身影,漸行漸遠,悠悠歌聲,終歸於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