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名人堂】李政霖／失樂巖

韌𫚥虎。圖／李政霖

從某個角度看，一條溪流有如洄游的賽道，上有各方選手，依能力與需求不同，將各自溯完不同的里程。

韌𫚥虎是義無反顧向上衝刺的那類選手，或說是，向上流亡。自幼苗期進入溪流，一路被湯鯉追食，看着厚脣鯊找到理想的砂礫棲地而慢下腳步，看着禿頭鯊隨着身形茁壯而覓食與安身都左右逢源，於是慢慢舍下鬥志，越過了好幾個跌水階區，周遭環境漸轉幽閉，湯鯉與塘鱧仍不時進逼，牠們只能繼續溯行……

在越過了數個小瀑流之後，身後遊獵的大口悉數止步於障礙下，周遭溪牀視覺風格由巨型巖塊與裸露的巖盤構成。已熟成泛出藍紅螢光的韌𫚥虎行過一處潭區，樹冠遮擋了大部分天空，只透下點點光斑，爲生存焦躁的心緒慢慢沉澱。

來到潭頭，一處陡斜瀑流前，滾滾冷水奔流在一大塊不知是巖盤或巖塊之上，石面覆滿紅藻而呈現殷紅，紅藻上還附生了密度不高但充足的矽藻，巖縫間不時有微小生物來去活動，牠知道，這塊巨巖就是牠的榮耀石。

這是小型溪流的上游，距離海口常不到五公里遠，卻因山丘錯落而人跡罕至，植被也迅速由裸露、草地漸轉爲深林──對於需要此類棲地的洄游魚類來說，從下游至上游環境這樣的轉變愈劇烈，所需的路程愈短，就與能早早隔離競爭者與天敵，尋得歸宿完成繁衍的機會就愈大。

上游環境仍是多元，除了傾斜巖盤瀑流下常受韌𫚥虎青睞，流水下切爲Ｖ形的巖質凹溝，也經常有笑裡藏刀的微笑黃瓜𫚥虎伺機啄食他魚鰭片；平緩處有機質較豐富，是環帶黃瓜𫚥虎喜愛的區域；塊石錯落的流區，則會有避開日本禿頭鯊主羣而來此的兔首禿頭鯊，以及較爲「上進」的部分日本禿頭鯊邊緣族羣。

追求鬱閉環境、特定地形底質而來到上游的生物，所需要的不僅止於自然狀態通常能被妥善保留的水源地，洄游從沿海啓程，整條「賽道」都需要維持暢通。而今新的威脅如壩堰高牆、水中的污物、被人取盡而間斷的水流，甚至水族業者的頻繁抄網，都可能斬斷美麗的七彩生物們在此的存續。

韌𫚥虎、黃瓜𫚥虎身上的螢光、以及微笑黃瓜𫚥虎古怪的笑，是整條溪流從山入海一路環境品質的最高指標，牠們無疑是最盡職的檢測員，而用以篩檢的工具，乃是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