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唯實閃辭，“成本殺手”敗走麥城
編譯 | 楊玉科
編輯 | 葛幫寧
出品 | 幫寧工作室（gbngzs）
Stellantis集團第一位，也是迄今唯一一位首席執行官，2023年薪酬高達3650萬歐元（摺合2.79億元）的唐唯實，突然辭職。
2024年12月1日，Stellantis集團發佈消息稱，董事會接受唐唯實（Carlos Tavares）遞交的辭呈，即刻生效。
聲明中稱，任命新首席執行官的流程“正在順利進行”，預計將在2025年上半年完成。在此之前，公司將成立一個新的臨時執行委員會，由董事長約翰·艾爾坎（John Elkann）領導。
Stellantis集團發言人拒絕透露有關唐唯實辭職的任何其他信息。
儘管這家全球第四大汽車製造商對唐唯實突然辭職的原因守口如瓶，但從高級獨立董事亨利·德·卡斯特里（Henri de Castries）的發言中，似乎可以窺見Stellantis集團與唐唯實之間存在的分歧。
“Stellantis集團自成立以來所取得的成功源於股東、董事會和首席執行官之間的完美協同，但是最近幾周出現了不同的觀點，導致集團董事會和首席執行官做出了今日的決定。”卡斯特里如是說。
這似乎暗示，發生衝突後，這個決定由雙方共同做出。但目前還沒有關於分歧原因的細節。據彭博社報道，12月1日，Stellantis集團董事會一直在開會，稍後可能會公佈更多細節。
儘管Stellantis集團陷入困境，但唐唯實辭職消息仍然令人感到震驚。1個多月前，外媒報道稱，唐唯實將於2026年年初結束其5年合同期。
一位熟悉內情的消息人士告訴路透社，董事會認爲唐唯實行動太快，專注於挽救自己聲譽的短期解決方案，而不是爲公司的最佳利益而努力，這加劇了雙方的緊張關係。
伯恩斯坦分析師表示，12月1日突然宣佈的消息表明，董事會與唐唯實之間的分歧一定很嚴重，因爲雙方都寧願讓這家公司短期內在沒有CEO的情況下運營。
隨着管理層換屆，Stellantis集團當前重點是穩定運營，應對核心市場的挑戰。尋找新CEO的工作已在進行之中，董事會強調的是，將領導力與長期戰略目標結合起來的重要性。
艾爾坎在聲明中說：“我們要感謝唐唯實多年來的專注服務，他在創建Stellantis過程中發揮的作用，以及PSA和歐寶的扭虧爲盈，使我們走上成爲行業全球領導者的道路。”
唐唯實的離席，顯現了在充滿挑戰的經濟環境下，領導一家全球汽車製造商的複雜動態。由於Stellantis集團面臨的激烈競爭、不斷變化的消費者偏好，以及向電氣化的轉型，其下一個領導篇章對未來發展軌跡至關重要。
唐唯實的離開，標誌着一個汽車時代的結束。從日產前高管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到大衆汽車集團前高管迪斯（Herbert Diess），再到現在的唐唯實，一代英雄終將落幕，他們是敗給了新汽車時代，還是敗給了自己？其引發的探討還將繼續。
急於挽救個人聲譽
一位瞭解協商情況的人士補充道：“有一種感覺，唐唯實急於恢復自己的聲譽，而不顧冒着在未來製造問題的風險，行動太激進了。”
唐唯實在倡導削減成本的戈恩領導下，在雷諾集團步步高昇。他長期以來給投資者留下的印象是，有能力在其他汽車製造商失敗的地方扭轉困境。
擔任Stellantis集團首席執行官早期，他減少了汽車平臺的數量並裁員，有望複製這一成功。
但今年緊張局勢升級，美國汽車工人聯合會（UAW）警告道，Stellantis集團削減成本的做法導致了質量問題，推遲了關鍵新車型的推出。在美國，經銷商指責唐唯實損害了吉普、道奇、公羊和克萊斯勒等品牌的聲譽。
熟悉唐唯實離職的人士認爲，由於美國和歐洲的銷售下滑，Stellantis集團2024年公佈的利潤大幅下降，唐唯實與Stellantis集團其他董事會成員，在如何讓公司重回正軌的問題上關係日益緊張。
Stellantis集團股價今年已下跌43%。“（唐唯實）關注的是短期利益，而不是公司的長期利益，結果惹惱了整個過程中的所有人。”一名熟悉Stellantis董事會成員對話的人士透露。
通過大幅削減成本，Stellantis集團建立了強大的資產負債表。然而到了9月，其發佈盈利預警，表示2024年自由現金流將爲負50億至負100億歐元之間。
另一位瞭解唐唯實辭職情況的人士說，Stellantis集團內部以及該公司與包括美國供應商和經銷商在內的利益相關者之間的關係變得緊張。在意大利和美國，一些心懷不滿的工廠工人在減產後威脅要舉行罷工。
今年10月，由於收益和銷售額下降，Stellantis集團下調2024年利潤預期。12月1日再次表示，將維持下調後的盈利預期，包括調整後營業利潤率目標仍爲5.5%至7%。
伯恩斯坦分析師丹尼爾·羅斯卡（Daniel Roeska）認爲，艾爾坎在選擇新首席執行官時表現出了“良好的直覺”。“我們預計，董事會將考慮內部和外部候選人，但對公司管理層和投資者來說，過渡時期是艱難的。”
今年7月，唐唯實還對外界對Stellantis集團業績的擔憂不屑一顧，將銷售下滑描述爲“道路上的顛簸”，併發誓要“解決”這些問題。10月，他開始對公司旗下品牌管理層重組，包括吉普、瑪莎拉蒂和阿爾法·羅密歐。
分析人士認爲，這些變化表明，唐唯實不打算在任期結束前離任。
當時，他還在電動汽車補貼問題上與意大利政府發生衝突，因其威脅要將Stellantis意大利工廠的一些工作崗位轉移到海外。一位知情人士透露，憤怒的意大利議員對唐唯實進行了盤問，後者在回答中指責了嚴厲的監管環境，被認爲缺乏“謙遜”。
就在唐唯實離職的幾天前，Stellantis集團宣佈，由於需求疲軟，12月將暫停位於都靈的米拉菲奧工廠生產菲亞特500（參數丨圖片）電動汽車和兩款瑪莎拉蒂車型。
上週，Stellantis集團宣佈，計劃關閉位於盧頓的貨車工廠，約1100個工作崗位面臨風險。工廠關閉原因被歸咎於英國的電動汽車銷售規則。
美國導火線
就在唐唯實做出辭職決定之際，Stellantis集團在北美的轎車和卡車價格居高不下，導致銷量下降，令傳統客戶羣感到失望。
近幾個月來，投資者、經銷商和工會對唐唯實提出了批評，原因是銷量下滑、美國車型系列過時、庫存臃腫，導致公司9月發佈了盈利預警。
儘管唐唯實承諾修復問題，並撤換了首席財務官和其他高管，但在法國等主要市場的市場份額繼續下滑，加劇了人們對Stellantis集團前景的擔憂。
今年早些時候，Stellantis集團公佈第三季度淨收入暴跌27%，原因是推出新產品的時間間隔和減少庫存的行動，使全球新車出貨量減少了20%。
第三季度，這家汽車製造商的淨收入爲330億歐元（摺合360億美元），低於去年同期的450億歐元。除南美地區外，所有地區的收入都出現了兩位數的下降，其中北美地區收入下降42%，至124億歐元。歐洲營收下降12%，至125億歐元。
今年上半年，Stellantis集團全球銷量下降10%，第三季度更是暴跌20%。今年前9個月，其在美國的銷量下降17%。行業專家分析稱，吉普、公羊、道奇和克萊斯勒汽車的平均價格，對這些品牌的核心客戶來說太高。
汽車網站Edmunds數據顯示，到2023年第四季度，Stellantis汽車在美國的平均售價爲5.8萬美元。儘管自那以來，Stellantis在美國的平均價格有所下降，但平均價格仍是業內第二高。
唐唯實把削減成本作爲Stellantis集團的一項重要任務，其中包括承諾的合併後削減84億歐元（摺合90億美元）的成本。節約成本的措施包括重塑公司的供應鏈和運營，以及減少美國的員工數量，增加在巴西和墨西哥等低成本國家的工作。
幾位前任及現任Stellantis集團高管此前曾表示，裁員讓人精疲力竭，甚至到了過度的程度，並導致了美國的問題。但這些高管要求匿名。
唐唯實反駁了公司大規模削減成本的努力造成了問題的說法。“當你因爲任何原因沒有交付……你可能想找個替罪羊。削減預算很容易，這是措辭。”他在7月這樣說道。
公開文件顯示，從2019年12月到2023年年底，Stellantis集團的員工人數減少了15.5%，約4.75萬名。今年，Stellantis在美國和意大利進一步裁員，涉及數千名工人，這引起了兩國工會的憤怒。
幾個月來，UAW一直呼籲解僱唐唯實，因爲其成員面臨裁員和減產。Stellantis集團的美國經銷商網絡也公開反對唐唯實，因爲公司庫存過高，而且缺乏銷售汽車的資金支持。
今年夏天，唐唯實在投資者日上承認，他“傲慢”，未能及早應對Stellantis集團在美國面臨的困境。
今年9月，美國Stellantis全國經銷商委員會向唐唯實發出一封公開信，指責他讓吉普、公羊、道奇和克萊斯勒“迅速退化”。信中寫道——
“你們品牌的市場份額幾乎被削減了一半，Stellantis集團的股價暴跌，工廠關閉，裁員猖獗，關鍵高管逃離公司。投資者訴訟、供應商訴訟、罷工——後果越來越嚴重。你自己的分銷網絡，你的經銷商，已經處於一種貧血和衰退的狀態。”
最近幾個月，唐唯實也直言不諱地點出Stellantis集團內部的一些錯誤。他將瑪莎拉蒂的緩慢銷售歸咎於糟糕的營銷，總結斯特林高地工廠的質量問題，那裡有太多的公羊卡車在離開裝配線後需要維修。
還有一個問題是庫存過剩。Stellantis集團試圖通過更好地將生產與需求匹配，來解決這個問題。
就在辭職幾周前，唐唯實還表示，陷入困境的品牌將有幾年時間來拯救自己，要麼被淘汰，要麼被出售。Stellantis集團旗下14個品牌到2026年都有充足的資金，因此在那之前，藍旗亞和克萊斯勒等品牌是安全的。
而在兩個月前，Stellantis集團新任命了瑪莎拉蒂和阿爾法·羅密歐首席執行官。
這還只是冰山一角。鑑於2023年的強勁利潤，Stellantis集團向唐唯實支付了3650萬歐元薪酬。這樣的薪酬也引發了外界強烈批評。
“UAW歡迎Stellantis集團首席執行官唐唯實辭職。”UAW在一份聲明中寫道，“對於一家管理不善和員工長期受到不公平對待的公司來說，這是朝着正確方向邁出的重要一步。我們很高興看到Stellantis集團對壓力做出了迴應，並糾正了路線。”
唐唯實直言不諱的風格，經常使他與包括美國工會和意大利政府在內的同行發生衝突。意大利政府抱怨他在意大利減少汽車生產的決定。
在美國，美國汽車工人聯合會威脅要在全國範圍內罷工，聲稱Stellantis集團未能履行去年敲定的合同承諾。Stellantis集團則表示，公司遵守了勞資協議。UAW主席肖恩·費恩（Shawn Fain）說：“唐唯實留下了一大堆痛苦的裁員和高價的汽車。”
在意大利，Stellantis集團今年多次暫停工廠生產，導致20年來首次全國汽車工人罷工，與羅馬政界人士關係緊張。10月，唐唯實在意大利議會發表了一份言辭激烈的證詞，指責該國高生產成本和缺乏消費者購買電動汽車的激勵措施。
傑夫·萊瑟姆（Jeff Laethem），這位在底特律擁有一家Stellantis經銷店的經銷商，當聽到唐唯實辭職的消息後，大大鬆了一口氣。對他來說，這是一段難熬的日子，因爲庫存不斷增加，一度可靠的汽車銷量下降。
“情況不可能更糟了。”萊瑟姆說，附近的通用汽車經銷商沒有面臨同樣的挑戰。
唐唯實AB面
無論如何，唐唯實都是汽車行業一個引人矚目的名字。這位前日產高管戈恩的得意門生，Stellantis集團前任首席執行官，在塑造世界第四大汽車製造商的過程中發揮了關鍵作用。
66歲的唐唯實是一名葡萄牙人。1958年8月14日，他出生在葡萄牙里斯本，發展至今，已成爲一位經驗豐富的汽車高管，擁有40多年職業生涯。
唐唯實畢業於著名的巴黎中央理工學院，於1981年在雷諾集團開啓其職業生涯，擔任過各種工程和管理職務。後在雷諾集團和日產汽車都曾擔任過高級職位，以高度關注控制成本而聞名，多次幫助陷入困境的公司扭虧爲盈。
2014年，唐唯實成爲PSA集團首席執行官，並在轉型中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通過實施一項變革戰略，使該公司在短短几年內從瀕臨破產轉爲盈利。在其任期內，PSA集團取得多面里程碑式的成就，比如從通用汽車手中收購歐寶，以及創建DS Automobiles品牌，並瞄準高端市場。
2021年，唐唯實主導將FCA集團與PSA集團合併，成立全球第四大汽車製造商Stellantis集團，旗下包括克萊斯勒、吉普、公羊、道奇、菲亞特、標緻、歐寶和瑪莎拉蒂等14個品牌。
即使是在新冠疫情期間，Stellantis集團也依然實現了盈利，超過競爭對手通用汽車和福特汽車。唐唯實的願景和運營戰略，使公司在2023年實現186億歐元的利潤紀錄。
在唐唯實的領導下，Stellantis集團經歷了高潮和低谷。從積極方面看，唐唯實成功地簡化了運營，降低了成本，監督了跨大西洋的合併，創造了一個全球汽車巨頭。不過，他也因未能應對美國等關鍵市場的挑戰而受到批評。在美國，吉普和道奇等品牌難以保持競爭力。
在唐唯實任期內，Stellantis集團採取了幾項大膽舉措。上任後，他的重大決策之一，就是加快向電動汽車轉型。Stellantis集團正在大力投資電動汽車生產，計劃到2030年所有品牌擁有多樣化電動汽車產品組合。
唐唯實還強調減少Stellantis集團的碳足跡，到2038年實現碳中和。
除推動可持續發展外，唐唯實還專注於精簡Stellantis運營，推動公司經歷重大重組，重點是削減成本和提高運營效率。儘管做出了這些努力，Stellantis集團在北美市場還是面臨嚴峻挑戰，銷售額和利潤都低於預期。
削減成本措施和保持產品創新之間的緊張關係，最終導致唐唯實比預期提前辭職。
唐唯實注重個人隱私，其大部分個人生活都處於保密狀態，比如很少公開談論家庭或者妻子。他不願讓家庭生活成爲公衆關注的焦點，這與他作爲首席執行官總是出現在媒體上的公衆形象形成鮮明對比。
但唐唯實對汽車的熱愛並不是秘密。作爲一名狂熱的賽車愛好者，迄今爲止，他參加了500多場比賽。雖然他的個人汽車收藏的細節並不廣爲人知，但衆所周知，他對高性能汽車及其背後的工程技術有着深厚興趣。他對汽車的熱愛與職業角色是一致的。
（本文部分內容綜合Automotive News、France 24、Motor 1、Merca 2.0、Financial Times、Reuters、Protect NFM、WSJ、CNN報道，部分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