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我思:黑鳥麗子》許鞍華的香港
許鞍華是香港導演,拍了40多年、30多部電影,走過各式各樣的路,從光鮮的星光大道到泥濘的香港新界山區,從盤桓山頂的萬里長城、到無人、無車的新市鎮街頭,在紀錄片《好好拍電影》中,我們看到她原來是這樣觀察着世界。
過去從沒注意到許鞍華名字裡的「鞍」,原來代表出生地東北鞍山,這也解釋了她與香港影壇「不太一樣」的緣由。紀錄片細細剖析她與她的電影、她的身世、她的性格,還有她的香港。
原來《客途秋恨》陸小芬的角色就是她媽媽,她十多歲時才知媽媽是日本人,因爲公婆要求保密,媽媽即使聽不懂、也從不發問,直接影響許鞍華的世界,因爲她反過來拚命發問、拚命爭取,她嘴上說「這是電影學校教我們去吵、去爭!」實際上,她始終覺得自己是大學舞會上沒有人邀請的女孩,不主動出擊,就沒人聽得到她的聲音。
紀錄片觀察到她人生簡直就是爲電影而活,眼中只有電影,走路只注意取景無暇顧及身旁的公車,因此撞斷腿;只要在片場,她全副心神專注雕琢角色,渾然不覺眼前有張桌子擋路,硬生生絆倒。70高齡的她、照顧着更高齡的媽媽,帶媽媽到日照中心門口,才發現耶誕節假期根本沒開門,生活還真不是她的強項。
許鞍華在紀錄片裡說,她每次拍片都當成最後一部來拍,純粹擔心萬一票房不好,接下來沒人願意投資她拍片了!爲了拍片,她無論幾歲、還是日日跟劇組吵架、吵完又拿出菠蘿油、鴛鴦奶茶跟大家和好。香港有7天拍完一部片的電影導演,但也有像她這樣可以跑遍大陸各地取景,花一整年時間完成一部片的傻瓜。
能引起許鞍華關注的主角多半是爲了生存掙扎的小人物,好比最有名的《桃姐》,導演透過鏡頭帶着觀衆進入香港的安養中心,宮雪花飾演的工作人員介紹這裡有陪病制度,東南亞的幫傭陪去醫院是一個價錢、香港人陪是一個價錢、能講英文的香港人是另一個價錢,洋人陪是最高價,因爲在香港、只要遇到洋人都有特殊待遇,起碼排隊時間會縮短!幽默諷刺又寫實,但想想,這已經是10年前的香港了。
很多朋友要她別再拍失敗者的故事,又不是每個失敗者都能成爲耶穌基督!但她還是走自己的路,透過鏡頭幫香港留下了很多故事、很多影像,直到香港也變了樣。當鏡頭帶到她在大陸城市宣傳電影,問及香港迴歸20年的祝賀,她鐵了心只談宣傳,其他的無話可說。她,確實是最勤力的電影工作者。
蔡琴有首歌〈給電影人的情書〉,歌詞寫着「你苦苦地追求永恆╱生活卻顛簸無常遺憾╱你傻傻地追求完美╱卻一直給誤會給傷害給放棄給責備」,這是許多臺灣電影導演生活的樣貌,也是香港導演許鞍華的寫照。因爲他們在意的不是短暫一時片刻,而是存留在電影菲林裡這個世界永恆樣子。
(作者爲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