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壯：三維度積蓄跨文化領導力
隨着全球化進程越來越快，企業傢俱有“跨文化領導力”成爲企業走出去的關鍵，更是建設世界一流企業的必需。那麼企業家如何認識並擁有“跨文化領導力”？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BiMBA商學院前聯席院長、管理學教授楊壯於2017年就牽頭創立了“跨文化領導力論壇”，並致力於探討跨文化情景中的差異和共性，以促進對不同國家的文化融合、溝通、交流與合作。《企業家》雜誌記者特別拜訪了楊壯教授，讓我們一起來聽聽楊教授的觀點。
思維模式具有很強的社會屬性，如果思維模式錯了，那麼越努力，越有能力，給組織帶來的破壞力越大。
——北大國發院管理學教授
楊壯
一種藝術：
領導力是動員他人爲共同願望而奮鬥的藝術
問
《企業家》：時任國資委黨委書記、主任郝鵬於近期舉辦的中央企業負責人研討班上強調，“加快世界一流企業建設，是當前和今後一個時期中央企業改革發展必須牢牢把握的一個總的目標。”請問，企業家應該怎樣爲建設一流企業做好準備？如何理解跨文化領導力？
楊壯：領導力是應對變化和不確定性的能力。我贊同詹姆斯·庫澤斯和巴里·波斯納撰寫《領導力》一書中所說的 ：“領導力是動員其他人爲共同的願望而奮鬥的藝術。”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關於領導力的定義是羅伯特·金·默頓教授在1969年所說的一句話：“領導力是一種人際關係，在這個關係中人們遵循領導者，是因爲他們內心也想這麼做，而不是因爲他們不得不這樣做。”
本質上，領導力主要是對人的關注，領導者會產生追隨者，並且領導者需要爲追隨者創造願景和目標。領導者必須目標明確、言辭清晰，讓追隨者能夠理解如何追隨，進而實現組織目標。不同時代對領導者和領導力本質的理解也存在代溝，人們對於未來的看法可能在不同的組織之間也有很大差異。不過可以確定，如果領導者自己對未來沒有明確的方向，對組織和社會價值觀不清楚，將很難獲得別人的追隨。
跨文化領導力是一種追求知識的活動，在具有差異性的文化交流過程中形成，對各種價值觀念、風俗習慣、制度慣性的瞭解，成爲對跨文化領導者的特有要求。領導者必須提升自身的自驅力、自控力、洞察力、創造力、堅毅力，並養成高效智能的習慣，要有能力吸收、解釋與分析各種對制定戰略決策有用的相關信息。
問
《企業家》：您發起“跨文化領導力論壇”的初衷是什麼？
楊壯：“跨文化領導力論壇”成立於2017年6月，至今已經成功舉辦了60多期。從論壇的使命講，首先，在今天的人文環境下，研究分析不同國度、不同民族的文化特質、信念、假設。此處的假設和思維模式有關，中國人有中國人的思維模式，日本人有日本人的思維模式，美國人有美國人的思維模式。思維模式一旦固定，看待問題的角度也會固定下來。所以，我們要在此情境下研究和比較不同的思維模式。
其次，提高領導者的跨文化智商。領導者對不同的文化要有敏感性，提高自身跨文化的溝通、交流和管理能力。
最後，幫助走出國門的中國企業、跨國公司中的企業家們，激勵他們在管理中外員工時，能夠共享遠景、同心同德，提高跨文化的情商，同時提高組織效能。論壇的舉辦形成了有價值的理論體系並指導企業實踐活動，取得了不菲成績，促進了企業家站在全球角度提升文化融合的能力。這些年，通過跨文化領導力論壇，我們帶領企業家進行跨國遊學，幫助企業家瞭解不同國家的不同文化，並尋找文化融合的關鍵與商機。
三個維度：
以思想、專業、品格的力量培養跨文化領導力
問
《企業家》：在百年未有的大變局下，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全球化已經是企業家不得不面對和思考的問題。企業家如何提升跨文化領導力 ？
楊壯：是的，當下的世界進入了一個百年不遇的複雜時期，用VUCA（易變性、不確定性、複雜性和模糊性）來解讀這種局勢十分精準。VUCA帶來的是全方位、跨文化和跨國界的不確定性，對企業尤其是中國企業造成的影響前所未有。這種環境下，企業需要新的領導力，我探索出的“三元領導力”範式可以作爲企業應對VUCA環境下的利器。企業家可以通過增強思想的力量、專業的力量、品格的力量這三個維度的修養，從而擁有跨文化領導力。
問
《企業家》：三元領導力模式的基本內容是什麼？企業家應該如何理解三元領導力？
楊壯：三元領導力理論把中西方領導力的精髓結合在一起，兼容幷包，中西合璧。三元領導力模型聚焦領導者的思想、專業、品格，原因在於：
第一，領導不等同於領導力，領導只是一個職位、一個符號，領導力來源於領導者自身視野、格局和品格。
第二，領導力不是謀略，誠信是下屬追隨領導者的第一要素。
第三，領導力不等同於權力。權力是外界賦予，依靠資源、規則管控下屬；領導力是激勵引領下屬，讓追隨者做你想做而他更願意去做的事情。
第四，卓越領導者具有清晰的使命、願景和價值觀；具備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德魯克一直強調管理和領導力的人文屬性，從社會、信仰和人性角度看待組織和管理的效率。西點榮譽法則“西點士官生不撒謊、不欺騙、不盜竊，也不允許他人這樣做”是西點培養領導者的核心推動力。
第五，領導者的思維模式十分重要。思維模式受到社會傳統和人文文化的影響，具有很強的社會屬性。如果思維模式錯了，一個人越努力，越有能力，給組織帶來的破壞力越大。
問
《企業家》：爲什麼選擇這三個維度作爲跨文化領導力的理論核心？
楊壯：每個維度的選擇都有科學的依據，都有各自的側重和延展維度。
思想領導力在VUCA環境下變得越來越重要，尤其是信息的海量化、組織的微型化、傳播的時效化、手機的智能化，使思想領導力比以往時代更顯重要。
思想領導力的四個維度：使命、願景、價值觀、思維模式。即在對外開放、國際接軌、技術升級、管理提升的要求下，中國企業逐步開始重視並提出各自的企業使命。但由於社會制度和經濟發展階段的不同，中國企業使命內容與歐美企業使命側重點略有差別。中國企業更重視商業模式和生存發展戰略、產品創新速度、滿足就業與社會責任；而歐美企業更重視提供優質產品、滿足客戶需求，更關注企業長期持續發展，更注重滿足股東和客戶的需求。企業願景代表了內核靈魂。願景不等於夢想，但企業家若沒有夢想就不可能制定清晰的使命願景，企業也不可能堅持長期主義。價值觀是管理者和員工做人準則和做事原則。越來越多的中國企業已經重視誠信、正直、責任、包容、團隊等普世價值。思維模式與使命、願景和價值觀有密切關聯，但不同之處在於人們對世界的理性或非理性的認知方式，也是應對外界挑戰的一種態度、行爲、慣性和思維方式。中國企業傢俱有勇於探索、尋找商機的精神；跨國公司則有聚焦“合規”框架下佔領國際市場的戰略。
專業領導力的四個方法：高效決策、激勵人心、匠人精神、變革創新。即企業家要能層層剝開事物的表象看到本質，最終找到解決複雜問題的方案；人才是最爲重要的資源，企業家要吸引、培養、凝聚世界一流人才；匠人精神是企業的長壽基因；當市場競爭和客戶需求發生鉅變時，企業要及時進行組織變革和創新。
品格領導力的四個核心品質：正直誠信、負責可靠、合作共贏、勇敢擔當。即做事要先做人，正直誠信是世界通用的領導力原則；言出必行、知行合一、值得信賴是中國企業家需要付出最大努力培養的品格；具備包容的心態和開闊的心胸，合作共贏是公司持續發展的核心要素；勇於創新、敢於變革、不懼風險、持續創新是企業家精神的突出表現。
跨國經營：
從多方面汲取能量
問
《企業家》：成爲跨國公司需要注意什麼？如何把跨文化領導力的理論認識運用到管理實踐中？
楊壯：雷克薩斯在美國運營的經典案例正是思想的力量、專業的力量、品格的力量三個維度的靈活運用，其中的戰略、經驗、教訓都值得今天正在走出國門的中國企業借鑑學習。
20世紀80年代，日本豐田的工程師赴美國進行實地研究，發送了上千份問卷，調研每個乘坐高檔車的人選車原因、體驗的感覺以及不同車型的性價比、社會功能、 社會價值、可靠安全性能、存在問題及需要改進的方面，明白美國人真正喜歡的高檔車型和對奢侈品的定義。在此基礎上，1989年一輛結合多種世界頂級車優點、專門爲美國生產的高檔車雷克薩斯誕生了。雷克薩斯精準定位低調務實的新一代精英身上，還提供了超越客戶期待的售後服務。“專注完美，近乎苛求”成爲雷克薩斯LS400的宣傳詞，並被消費者認可。
雷克薩斯之所以贏得美國市場，大概與四項基本原因有關係:第一，技術因素;第二，對市場和消費者的認知因素;第三，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第四，充分發揮團隊中每一個人的作用，特別是當地員工的潛質。
這個案例給今天中國企業海外拓展提供了借鑑意義:
第一，中國企業出海經營，公司高管一定要有清晰的海外戰略定位及對海外市場的洞察力;
第二，企業走出國門，要對海外的消費者市場、行業特徵、法律環境、文化特色掌握第一手資料，特別是企業的高管，要在企業出海之前有充分的時間做好“作業”;
第三，到海外擴張經營，企業要有突出的核心競爭力，比如先進的技術、溫馨的品牌，或者獨特的產品、吸引市場的商業模式;
第四，到海外經營併購，一定要有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對生產服務一絲不苟，把產品或服務做到極致;
第五，中國企業走出國門，走向世界，一定要提高跨文化環境中的團隊領導力和全球化的管理能力。
展望未來：
正視這個變化的世界，努力與時共進
問
《企業家》：從領導力的角度，您對中國企業家有什麼建議？
楊壯：沒有一種領導行爲可以放之四海而皆準，重要的是企業家要有積極的人生態度、專業的職業素養、辯證的思維方法、發展的認知模式，讓我們最終得出結論:世界永遠都在變，經濟、社會、技術永遠都在進步，我們也會不斷遇到挑戰，所以，我們必須正視這個變化的世界，並與時共進。
展望未來，不管遇到多大的挑戰和困難，我們都要不斷增強內心的抗壓能力和自控力，用積極的態度面對環境和人生的挑戰，爲這個世界的和平和安全，做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