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三折的泰國購艦案：買下中製潛艦背後，泰美關係漸行漸遠？

示意圖，非泰國預購之潛艦。圖爲中國2018年南海軍演，人民解放軍海軍的09-IV型核潛艦。 圖／路透社

延宕多時的泰國潛艦採購案，在近日似乎露出曙光，根據媒體報導，泰國政府已經和中國完成談判，只要內閣覈准，就可以繼續交易。泰國皇家海軍（RTN）表示有望在三年內，獲得第一艘中國製S26T元級潛艦，之後還可能會購買一到兩艘，以符合當初的建軍規劃。

從上世紀90年代以來，泰國軍方就以國防戰略漏洞爲由，一直尋求購買潛艦，但由於價格高昂，始終未能獲得內閣批准。直到巴育軍政府政變奪權，在2015年向國際廠商開標，包括德、法、俄、中等國都參與投標，最後中國以買二送一的優惠，搶下近11億美元的標案。

然而，潛艦案受到民間質疑，加上泰國財政不佳，採購被迫拖延。直到2017年，軍政府與中國談判先購買一艘價值約3.9億美元的S26T潛艇，預計於2024年交付，剩下的兩艘使用分期付款。沒料到又遇到新冠疫情引發的經濟衰退，羣衆抗議被使軍政府再度擱置，也讓成本持續攀升。（延伸閱讀：「讓一切在我們這代結束！」掀起泰國學運狂潮的青年解放陣線）

更令人吃驚的是，當軍政府以人數優勢強行通過潛艦預算案，卻出現意外變數：德國。這是由於S26T潛艦搭配的是德制的MTU396引擎，但中國沒有德國同意就自行配置，因此德國政府反對。中國只好提議用國產的CHD 620引擎取代，卻遭到軍政府以不符契約規格爲由，不欲履行採購案。

不久後，泰國進行國會改選，原本和前進黨聯手反對潛艦案的爲泰黨突然成爲執政黨。由於人在聯合政府屋檐下，爲泰黨也不得不配合前朝政策，但要求RTN更換採購項目，改以兩艘近海巡邏艦或一艘反潛護衛艦替代，並在今年三月國防部長蘇廷（Sutin Klungsang）訪問北京期間和中方達成協議。

然而，正當外界都以爲RTN採購案就此定錘，殊不知背後的水實在太深。五月防長蘇廷又和中國代表在曼谷協商，決定還是要買潛艦，至於引擎就用中制CHD 620，中國保證絕對沒問題，再送價值2億泰銖的潛艦模擬器和零件備品，於是泰國有望成爲繼巴基斯坦後、全球第二個使用中國引擎潛艦的國家。

撇去採購的爭議不論，質疑聲浪多集中於泰國爲何需要潛艦。其實泰國曾有過潛艇（1938年向日本購買的四艘小型潛艦，1951年退役），後來泰國發現有領海爭議的鄰居：馬來西亞、越南都具備潛艦作戰能力，因此RTN主張，至少要有一艘潛艦部署於暹羅灣、一艘在安達曼海，一艘用於訓練與待命，以構成嚇阻。

須注意的是，暹羅灣的深度其實有限制，讓潛艦無法有效作戰，而安達曼海雖然夠深，但泰國真的打算和東協成員兵戎相見嗎？自冷戰以來，泰國和寮國與柬埔寨有小規模陸地邊界衝突，上世紀還有零星與越南漁船的海盜行爲或越界捕魚衝突，但這些絕對都不需要動用到潛艦。

進一步來說，泰國和馬來西亞、緬甸和越南的海洋主權爭端基本上已相當和緩，在現行國際法、區域機制（東協）與霸權秩序（美國）的管控下，不需要擴軍以應。因此論者認爲，在沒有緊迫外在威脅的情況下，RTN真正要的是擁潛艦自重，未來再添購巡洋艦和驅逐艦，就可和航空母艦組成藍海海軍，跨洋宣揚國威。

示意圖，非泰國預購之潛艦。圖爲泰國皇家海軍的 HTMS Angthong 兩棲戰艦。 圖／กองทัพเรือ Royal Thai Navy

與此同時，泰國皇家空軍（RTAF）也在積極準備建軍計劃，根據政府的 2024 財政年度國防預算法案，其中 10 億美元要撥給空軍，因此RTAF已爲第一批採購案申請約5.3億美元，目標在於獲得4架新的戰鬥機，再加上現在熱門的無人機，來替換老舊的機隊。

RTAF現役的戰鬥機種，包括Alpha Jet（德制）、F5與F16 A／B系列升級版（美製）、JAS 39 Gripen（瑞典制），共約110架，平均服役年資將近30年，堪稱老舊。然而戰機造價昂貴，因此採取逐步汰換，本次採購案只是開始，預計將用20年左右的時間全部更新完成。

由於RTAF與西方關係一直都不錯，從機種組成上也可看出想要保持平衡，像是本次採購案就有韓國、瑞典和美國三方企業表達意願，最後剩下瑞典SAAB的Gripen E／F和美國洛克希德馬丁F-16 Block 70／72等待遴選。這兩種戰機都是泰國空軍熟悉的機種，價格相差不遠，很難斷定最後花落誰家。

因爲2008年SAAB就曾擊敗洛克希德馬丁，贏得12架Gripen的訂單，而2015年泰國與中國舉行獵鷹打擊（Falcon Strike）演習，Gripen展示出強大性能，在超視距（BVR）空戰中擊落41架蘇愷-27（Su-27），僅損失9 架。這讓泰國軍方驚豔，且SAAB協助泰國打造戰術數據鏈LinkT，滿足軍方的本土化需求。

而在洛克希德馬丁方面，原本RTAF想要採購的是最先進的F35戰機，這樣泰國就可成爲新加坡之後、東協第二大空中強權，但華府以泰國不具備維護與訓練技術拒絕，改以F-16 Block替代。事實上F35攸關國防機密，若非華府屬意的盟友不可能獲得，基於泰國與中國的關係，華府決定觀察一段時間後再說。

如果相信軍方買潛艇是爲嚇阻鄰國的領海主張，那麼買先進戰機又是劍指何方？戰機可以保衛領空，但這對邊界爭議——如泰國與柬埔寨爭奪柏威夏神廟——沒有實效，柬埔寨也沒有戰機可和泰國對抗。近來緬甸內戰，緬軍偶而派出戰機轟炸反政府軍，泰國擔心殃及邊境，會派出戰機巡弋，算是少數有用的情境。

美國最後只同意出售F-16 Block 70 予泰國。 圖／美聯社

不難明白，泰國軍方的採購案多半華而不實，比起虛無飄渺的境外敵對勢力，泰國政府更應該將預算用在人民福利等方面。面對軍方，民選政客無力對抗，爲泰黨爲了政權已和軍方沆瀣一氣，前進黨也只能透過國會質詢表達抗議，像是質疑中國引擎的效能，但掌權者根本不痛不癢。

最後要知道，向他國購買軍備，不只是獲得武器這麼簡單，某種程度上需要系統與戰略思維的整合，也就是在國防戰略上會更靠近武器出售國。透過購買潛艦，泰國政府似乎有意向中國與美國釋放出一些訊號，對前者可能是發展戰略伙伴關係，後者則是要華府正視泰國的重要性。

泰國購買潛艦不只是銀貨兩訖就算了，還包括後續的維修服務，也就是允許潛艦製造商：中國船舶重工國際有限公司（CSOC）在曼谷灣東岸梭桃邑（Sattahip）縣建造潛艦基地。這裡有RTN最大的海軍基地，中國解放軍也曾多次在此和RTN舉行藍色打擊（Blue strike）演習，深化軍事合作。

中國在梭桃邑的基地，極有可能成爲中國潛艦的維護據點，意味着若將來有武裝衝突時，中國的潛艦可利用這裡進行南海封鎖作戰，也會增強中國從泰國領土提供解放軍後勤支援的能力。這會讓華府對於泰中關係更加猜忌，反倒不利於泰國想要左右逢源的外交政策。（延伸閱讀：救經濟或引狼入室？泰國總理斯雷塔引入中資的「陸橋之夢」）

說穿了，從巴育軍政府政變後，泰美關係越走越疲軟，當美國開始進行印太戰略規劃時，泰國並不認爲中國是威脅，使傳統的泰美聯盟蒙上陰影。泰國政府在深化與中國關係的同時，也越來越依賴中國，不可避免地被美國邊緣化，很快泰國就會發現，自己不再是美國在東南亞的重要夥伴。

2024年1月29日，中國外交部長王毅訪泰，與泰國總理斯雷塔會面。 圖／美聯社

責任編輯／王穎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