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 PMF 就是要做沒壁壘的事 | 42章經

我們這兩年所有的 AI 內容裡面,我自己最喜歡的就是跟 Albert 去年做的那一期 ( )。

今天終於又把 Albert 請了回來,他做了一年多的 AI 產品,對 AI 的本質,以及當下創業的方法,都有了一些新的理解和認知。

曲凱:從上次對話到現在,過去了剛好一年,這一年裡,關於 AI 創業這件事,你有沒有什麼核心的認知和發現?

Albert:當一次新的技術浪潮來臨的時候,我覺得最重要的就是:

在行業早期的時候,相對清晰地看清楚中長期成功的關鍵要素是什麼,然後長期去投入。

所以我一直在思考兩個問題:

1)所謂的「AI 行業」的長期關鍵要素是什麼?

2)因爲 AI 的出現,各行各業的哪些長期關鍵要素會發生變化?

第一個問題還是要回到 AI 本身的性質上去。

我認爲它的答案,也就是 AI 作爲產品的性質是:

「通過數據,提升模型的交付能力,進而提升用戶體驗」。

它不是通過迭代服務,不是通過創造內容,也不是通過增加更多的軟件功能,而是通過「數據」。

所以問題的關鍵其實在於:針對於你的業務場景,你怎麼評估交付的質量?你怎麼知道到底需要什麼樣的數據?不管是數據類型,還是數據規模…

曲凱:所以你認爲 AI 行業的核心要素是數據?

Albert:不,是評估。

曲凱:這其實是個閉環。因爲要評估,才能歸因,才能改進,才知道要什麼數據。

Albert:對,當你把重點放到怎麼評估這件事的時候,很多事情就會順起來。評估決定了最終的迭代效率。

所以我們過去一年定了一個選擇 AI 產品切入的原則:

1)做用戶對交付有明確預期的任務。

比如翻譯、修圖、解題,寫代碼,都屬於這一類。因爲只有用戶有預期,你才能對用戶的輸入進行科學的分類,才能對用戶的輸出建立清晰的評估標準。

假設你今天要去做一個類似於 AI 陪聊,或者說 ChatGPT 這種業務,它裡面包含的需求類型實在是太多了,尤其很多類型的任務是很難評估的,那爲了搭建一套合適的評估體系,你就要引入專家,引入複雜的測試方法。

這些也不是不能做,只是與創業公司的資源條件不匹配。

2)最好做僅依靠模型就能完成交付的任務。

曲凱:這可能和大家的認知是相反的,大家一般認爲做模型本身實現不了的事才能創造價值。

Albert:對大公司來說是的。對小公司而言,你這就很容易過度投入,把時間和精力都花在舊戰場上,而不是在積累新時代下中長期的關鍵要素。

曲凱:怎麼定義過度投入?百分之百靠模型能實現的事情才值得做嗎?那不就是套殼?

Albert:不叫套殼,我們在做一款產品的時候,講究場景,人羣,和解決方案的 match,套殼只是在說一個解決方案,而真正有效的交付,往往需要對他的場景和人羣有足夠深的洞察。

曲凱:我另外好奇,你覺得當下是一個好的創業時間點嗎?

Albert:我覺得是。

曲凱:一年前呢?

Albert:也是。

曲凱:…那你怎麼判斷究竟什麼時候是最佳的入場時機?

Albert:創業的成功率還是被你的認知水平所決定的。對入場時機的判斷,本質是對外部關鍵要素變化的時間點的判斷,比如模型能力的變化,推理成本的變化,市場對領域的關注等等。

從這個角度出發,今年肯定會比去年好很多,形勢明朗很多。但問題是,很多時候如果你不下場做事,是沒有辦法獲得這些判斷的。

今天 AI 的這一波,相對移動互聯網那個階段來說,技術的不可預測性大了很多,這就導致對外部環境變化的預判難度高了很多。

在這種情況下,團隊其實需要儘快地找到市場的正反饋,以此來矯正你對 TPF (技術和市場匹配度) 的理解。

曲凱:那是不是說你變得更現實主義了?

Albert:不是,我認爲我自己還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但問題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的理想要能成爲現實,對 timing 的要求是很高的。

比如說我們現在就想象一個事情,假設張一鳴是在 08 年開始做信息分發的,那實際上他能獲得的資源、和把事情做成的難度是遠遠高於 12 年的,因爲很多條件還不具備。

反過來也是一樣,如果張一鳴在 12 年沒有幾款成功冷啓動的產品,沒能證明他對信息分發的判斷是準確的,那我覺得他最後也很可能會做出拼多多。

曲凱:我相信。

Albert:所以核心是,對於商業來說,理想主義不是實現你的理想,而是做出時代需要的產品。

我們聽了太多成功後講出來的故事,以至於我們覺得成功就是要來自某種強烈的對於問題的先驗判斷,總想找到某種特殊的,與生俱來的,甚至跟你童年陰影有關的證據。

但實際上這些判斷都是基於理性的,對技術帶來的新機會的一種分析。

所以對於一家公司的 CEO 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看時代需要什麼東西。找到一個有價值的資產,然後讓資產的價值變得越來越高。

曲凱:你怎麼定義有價值的資產?

Albert:這個要結合你的商業模式來看,核心是要能夠積累,具備一定的規模效應。

我舉一個反例,早期我們做圖像產品的時候,很快就找到了一個類妙鴨的場景,並且很快打平了投放,也就是不虧錢就可以持續增長。

但是後來我們沒有做。因爲在那個業務形態裡,用戶就是一波流的付費。沒有積累,那商業化效率實際上就起不來。

其實本質上也就是用戶並不持續需要你,社會並不持續需要你。

曲凱:但有價值的資產又要怎麼找呢?我覺得大家很多時候不是不懂得這些道理,而是確實找不到一個完美的機會。

Albert:這個事一度也很困擾我。去年有一段時間,我對於要去做一些用戶明確需要的,但影響和價值比較小的事,還是去堅持研究一些還不成熟的大機會,感到非常糾結,後來我就問了問一鳴怎麼看。

他給我的建議是說,如果你覺得自己真的比較有才華的話,那還是應該做更有把握的事。

曲凱:這又是一個有點違背認知的觀點,更有把握的事是指更小的事嗎?

Albert:我覺得不是,我覺得是因爲事實上,完成一件大事需要的要素是極其複雜的,如果你真的非常邏輯嚴密地去推敲你對這件事情的認知的話,你會發現中間有很多要素是不確定的。不確定的要素越多,對運氣的依賴度就越高,能力在其中的佔比就越低。

我後來想明白了一件事,大家都說要做正確的事,到底什麼是正確的事?

我們可以畫一個 2×2 矩陣,橫軸是你能否相對清晰地計算成功的概率,縱軸是你能否承擔失敗的代價。只有當你既能相對清晰地計算概率,又能承擔失敗的代價,這纔是正確的事。

現實中,很多時候我們算不清概率,但尚能承擔代價,結果就是在錯誤的事上浪費了精力。還有一些時候,我們能大致算出一個概率,但是承受不了失敗的代價,這就有點鋌而走險,因爲能計算出它的概率,它也只是個概率,它其實不是一個必然的結果,所以最後很多公司就是因爲這種決策死掉的。

曲凱:所以你還問過張一鳴什麼?有什麼印象深刻的麼?

Albert:我有問他說,怎麼去訓練平常心。

曲凱:你現在都需要修煉平常心了嗎 (笑)?

Albert:聰明人往往沒有耐心,不就是這樣的嗎 (笑)?黃仁勳說,高預期的人往往韌性很差,但對於創業來說,韌性又是很關鍵的,所以平常心就很重要。那平常心怎麼訓練呢?

一鳴說,還是要享受過程。

這話乍一聽有點心靈雞湯,但因爲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所以我還是花很長時間去悟了一下。「享受過程」是什麼?我的理解就是正反饋。我覺得在做一件事的過程中,大家往往都會高估興趣、理想帶來的激情,低估正反饋帶來的刺激。

曲凱:我還以爲「享受過程」指的是享受生命給你的一切,也包括所有的負反饋。

Albert:我覺得享受過程指的是,把創業本身看做一次探尋問題的旅程,享受旅程本身,而不是眼睛都盯着終點。

這樣想的話,負反饋來的時候我反而更興奮,我一開始的邏輯推演這麼嚴密,爲什麼最後得出一個這樣的結果?當我找到原因的時候我就很嗨。

曲凱:所以有什麼找 PMF 的方法論嗎?

Albert:最好是去做沒壁壘的事。

曲凱:???

Albert:沒壁壘意味着你有進入的空間,沒壁壘意味着成功者不止一個,成功者不止一個意味着一定有某些可以學習的規律。

我們總盯着移動互聯網時代那幾家最明星的公司,分析他們的成功路徑,可實際上互聯網造就的這些超高集中度、超高壁壘的公司在商業史上是非常非常罕見的,這麼不普遍的業態是很難學到什麼可複製的方法論的。相反,很多已經存在了幾十年上百年的行業,是有很多規律是可以學習的,理論上說,這些都算是沒有壁壘的。

曲凱:如果沒壁壘,以後怎麼辦呢?

Albert:這個看行業。比如我們做工具產品,看似沒什麼壁壘,但本質上有且僅有一個壁壘,就是速度換來的規模優勢。工具產品的增長上限靠爆款 campaign,下限靠商業化效率買量。

長期大家要爭的還是下限,而這其中起決定性作用的就是規模:規模越大,毛利越好,買量競爭力越強,最終就能形成一定的優勢。

我們這種訂閱制的模式,第一年一般都是負利或者微利,第二年續定週期來了,情況會變好,等到了第三年,毛利就相當可觀,競爭優勢就會非常明顯,這也是爲什麼很多工具產品即便沒有壁壘,但今天依然很難被撼動。

曲凱:你現在做產品最關注什麼指標?更多是看 DAU,ARR,還是什麼?

Albert:我的高頻產品看 DAU,低頻產品看收入。

曲凱:所以你同時在做好幾個產品?

Albert:對。

曲凱:爲啥同時做這麼多產品?多測幾個方向?

Albert:客觀來講的話,今天 AI 創業比較好的一點是,有一套通過迭代模型能力去交付的通用模式,不需要那麼多人力。

主觀來說,現在做的事肯定不是我創業的終點,所以我多做產品就是在多準備口糧,吃飽才能更好地趕路。

那天張月光還問我快錢賺得怎麼樣了,我說「快錢慢賺」。你要在這個過程裡搞清楚這個長路上需要什麼,所以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去積累可複用的能力,比如建立科學的評估體系、建立可複用的增長體系,更深地去理解用戶需求。

曲凱:但這個度很難把控。很多人賺快錢賺舒服了,就不想做長期的投入了。有的人太關注終局,又把握不好當下。

Albert:我覺得對創業公司來說,還是得先做短期,做到你能並行做長期的時候,再做長期。

曲凱:我們假設你現在要從 0 到 1 再創業,做一個和之前完全無關的事兒,你會怎麼做?

Albert:我第一件事是把 APP Store 暢銷榜的前 100 名全部拉出來分析一遍,看後發的人做了什麼能取得今天的地位。看某個產品,在什麼時間點,做對了什麼。然後深入到這個領域裡,去研究用戶。

曲凱:你最近在想的一個新機會是什麼?

Albert:我之前一直在做攝像頭相關的業務,那現在攝像頭除了能提供給我們一雙眼睛,AI 還給它加了腦子,這個能力能解鎖什麼新的場景?

曲凱:比如拍一桌菜,自動算卡路里。

Albert:對,但這個太具體了,攝像頭帶了腦子之後,究竟會帶來什麼根本性的變化?我覺得這個要打開想象力去想。

曲凱:如果你和一個 AI 創業者聊,你會問什麼問題來快速判斷 ta 對 AI 的認知?

Albert:錢花在哪裡?超額投入在哪裡?是用來買量、訓模型、搞數據,還是其它?

曲凱:應該花在哪裡?

Albert:我覺得不同業態不一樣。但對於我們這種出海應用公司,最大的困難有兩個:一是用研,二是評估。

團隊肉身不在海外,那你用戶研究怎麼做?怎麼保證對用戶有充分的理解?

以前很多產品評估可能靠線上 AB test 就夠了。但引入模型後,可控性變弱,不可解釋性變強,經常 A 任務好了,B 任務會變差,這要怎麼解?

曲凱:你現在最關心的問題是什麼?

Albert:我現在最在乎的還是人才,尤其是 AI 相關的工程師。我覺得業內還是有很多優秀的人,ta 對新技術落地有熱情,對於用戶反饋更渴望,想做很酷的產品。我是很希望找到這樣的人的,也非常歡迎大家聯繫我!

【活動預告】

10 月 8 號晚,在北京,我們還會邀請 Albert 一起做一場線下閉門交流會,感興趣的朋友歡迎點擊閱讀原文或掃描下方的二維碼,一起來認識 & 交流 (限 50 人,如果有想加入 Albert 團隊的 AI 工程師同學,尤其歡迎前來面基!)

42章經

思考事物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