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和猶太人——十點異同

兔主席20231109

今天,我們來探討有點大的問題:當代“中國人”的文化、意識形態、國民性和政治,與“以色列”有哪些相似的地方,又有哪些不同的地方。

注:本文的“中國”,指中國內地;本文的“中國人”,多指“中國大陸人”;本文的“以色列”,指“猶太人的以色列”,及“以色列的猶太人”,但不包括以色列的非猶太部分(主要爲阿拉伯)。

本文只是結合作者有限的個人認識與積累,做的比較,僅供參考。作者無意也無力,對中華文明歷史與猶太文明歷史做全面、嚴謹的比較。

最後,本文主要是立足、圍繞現當代政治場景來說的。

一、中國/中國人和以色列/以色列猶太人相似的地方。

1.有“受害者情結”:中國有一句常用的話,大概是中國人和猶太人共享的——“傷害民族感情”,這個概念, 因爲歷史緣故(中國是近代史,以色列是過去一路走來),都有較強的“受害者情結”。自己人可能不覺得,但在外人看來會比較明顯,覺得我們“太敏感”‍

2.思維上,習慣將“反政府”和“反民族”混同理解。這也是“受害者情結”的體現及延伸。比如說,如果我們批評以色列政府的政策,很有可能被以色列人猶太人認定爲“反猶”(anti-Semitism)——即針對的不是以色列的具體的政治或外交,而是猶太人這個民族。我們覺得這種指控不合理,另外猶太人是在運用“話術”“綁架”我們,但許多猶太人真心這麼認爲。中國人也不免習慣於將外國人對我們政府或政策的批評視爲“反華”——上升到了針對民族的高度。但從國人看來,這種上升並非過於敏感,而卻是合理的:因爲我們認爲,對方反對我們的政策,就是基於對於我們民族存在的某些歧視。如果同樣放在別的民族(例如白人民族),可能就不會遇到這樣的問題

3.更習慣於“向後看”,而非“向前看”:這也是“受害者情結”的延伸:因爲歷史上受過欺負,總活在過去的陰影裡,總想到過去的事,國家/國民不容易進入一種“向前看”的、“勝利”、“凱旋”的姿態。相比之下,美國一直比較順,是一個習慣“向前看”的國家。還有其他國家,例如俄羅斯,是另一種“向後看”,即懷念過去的輝煌,爲今天的落差不忿。這也不是一種好的情況‍

4.始終會考慮生存問題:因爲受過欺負,亡過國,或者瀕臨亡國,總覺得自己有滅亡、滅族的危險。居安也要思危,想着“落後就要捱打”,時刻鞭策自己前進。這其實是“向後看”的一個具體體現,把過去被欺負轉化成一種向前的能量

5.有全國民衆上下都關心的,與國家主權、生存發展相關的問題:對於以色列來說,是以色列作爲一個國家(在”應許之地”)存在的權力。對於中國,有關乎領土和統一的類似訴求,即維護領土、主權的完整及實現國家最終統一(統一臺灣)。對於我們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但對於許多國家來說,國民並沒有全國上下共享的領土訴求

6.有集體主義思維和傾向。以色列最有特色的社會組織形態是“基布茲”(kibbutz),一種混合了烏托邦社會主義與錫安主義的集體社區,向前可以追溯到古代斯巴達的社區生活;中國自古就有“大同”思想,進入現代,開始推行社會主義(而且援引的是阿什肯納吉猶太人馬克思的左翼政治經濟學)

7.有“歷史包袱”——由於歷史太長,有許多的文明、文化、歷史傳統要傳承,這些傳統有的適合現代社會,有的不一定適合現代社會。如果不適合現代社會的,就有可能成爲適應現代的掣肘。這其實是各大文明古國共同的問題——從印度、希臘、埃及到伊朗。我們再看近代發展起來的國家,比如西/北歐的昂撒/日耳曼國家,相對文明古國曆史就很短了,譬如他們的盧恩文字(Runes),到公元兩世紀纔有記錄。歷史越短,包袱越少

8.在母國以外,有龐大的海外移民羣體(diaspora)及網絡,且海外羣體不一定都認同母國的國家訴求:猶太人:全球猶太人2,000多萬,以色列本土700多萬;華人:中國本土(含港澳臺)14億多,海外華人4,000多萬。海外猶太人不一定都認同以色列的政治政策;海外華人也不一定都認同中國的政治政策‍

9.注重教育,並且教育成爲族羣文化基因及傳承的一部分:正是這一條,使得中美兩個大國的競爭最終可能演變爲中國人與美國猶太人之間的人才競爭‍

10.商業文化發達,轉化爲對財富的追求及創業文化。請注意,並非所有的中國人和猶太人都是“重商”的,只是存在這樣的龐大羣體:對於猶太人來說,數百上千年寄居海外卻沒有土地資源的猶太人們,將金融、貿易等經濟活動變爲自己的世代專長;對於中國來說,一些特定的省份和區域有很強的商業/重商文化(例如東南沿海、山西等)

二、中國/中國人和以色列/以色列猶太人不同的地方。

1.中國是個大國,以色列是個小國。中國人口全球第二(14億人),領土全球第三。這個龐大的國家,非偶然形成,而是歷史上不斷聚合、融合所產生的,一直髮展到今天。猶太人歷史上多次被外族侵略、統治,民族主體在海外顛沛流離,還被大規模滅族,直到二戰後才重新建國,未能形成有絕對人口和資源規模優勢的大國

2.中國是全球華人的絕對主體,對全球華人都有很強的政治經濟、文化向心力和輻射力,而以色列在全球猶太人裡並不具備這樣的地位和能力。中國佔全球華人人口的97%,而居住在中國的中華民族,是具有普遍代表性的中華民族,世代在母國居住;以色列僅佔全球猶太人的約三分之一,也因爲以色列是後來重新建國的,大量人口爲宗教驅動的狂熱復國主義者、超正統的原教旨主義者,及歷史上所收容的難民、流亡羣體。實力最強的猶太人羣體不在以色列,而在美國,並且已經化作美國的一部分。以色列的人口構成將影響它的政治,未來不斷劍走偏鋒、右翼化、極端化,甚至成爲全球猶太人的“累贅”‍

3.由於海外僑胞力量太強,以色列政治有“外部化”問題:猶太人在美/西方文明中的地位和實力不僅僅遠遠高於華人,而且是美/西方文明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並幫助構建了近現代的美/西方文明。如果把猶太人的成就從近現代美/西方文明中剔除,我們會發現,美/西方文明可能會丟掉一大半東西。這些海外猶太人完全融入西方,與西方化作一體。如果以色列的國家政策與西方文明漸行漸遠,甚至與美/西方價值背道而馳,甚至損害了海外猶太人的利益,那麼不排除海外猶太人試圖反過來影響、牽制、引導以色列的政治政策,使得以色列的政治“外部化”。在中國,基本不存在這種可能性

4.以色列有巨大的“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而中國基本是“心理健康”的:猶太人在上個世紀受到了巨大的傷害與刺激——德國納粹以產業化的方式對歐洲猶太人進行了種族清洗(Holocaust),使得這個民族大部被消滅。這個歷史刺激,使得以色列擁有強烈的受害者情結,以及嚴重的國民“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並使其很難走出歷史陰影,成爲一個“正常國家”。這很好的解釋了爲什麼外人覺得以色列的政策如此極端——這個民族受的刺激太大

5.從國內到國外,以色列仍然有緊迫的生存危機,而中國沒有。國內:以色列有五分之一的人口爲阿拉伯人。這使得以色列猶太人要不斷思考:如何確保以色列是屬於猶太人的國家,並且永恆安全?是否要對阿拉伯人進行種族遷移/清洗,或者剝奪他們的政治權利? 國外,以色列被中東伊斯蘭國家包圍,不少政府和組織宣稱以色列沒有存在的權力,甚至要將其“從地球上抹去”。以色列縱有中東最先進的國防體系,仍然無法感覺到安全

6.以色列的文明帶有排他性,強調的自己的獨一無二性;中國則強調兼容幷包,在傳承自己優秀文明傳統的基礎上,將全球先進文明爲我所用。先說中國。中國將從歐洲舶來的馬克思列寧主義進行了本土化,使之能與中國的國情實際相結合。到最後,中國仍明確馬克思列寧主義是我們主導意識形態的組成部分,這裡體現的是中華民族兼容幷包的文明能力。而這在以色列基本是不可能的:以色列認爲自己是神選的子民、神賦予的土地,有特殊的地位,和其他民族、文化、文明不在一個平面上。這使得以色列很難開放的吸收其他文明的成就。相反,以色列的未來趨勢是越來越傳統,逐漸背離西方價值,自由發展的話,可能演變爲原教旨主義的神權國家。中國開放,以色列封閉,自然是中國的格局更大,更有發展前途

7.以色列/猶太人的哲學是“分”,是製造差異與衝突,是零和的;而中國人的哲學是“合”,是消解和融化衝突,是非零和的。這一條,其實也是上一條的引申。以色列給出的上帝,是一神教的,是排他的,不容許你相信上帝以外的其他神祗,否則會有最嚴重的後果。猶太人說自己纔是上帝的選民,與上帝有契約。這種宗教是製造分裂的:信上帝的、不信上帝的;上帝的選民、非上帝的選民。後從猶太教衍生出基督教,並啓發了伊斯蘭教,都是排他的一神教(“亞伯拉罕宗教”),唯一的上帝,以及可代言上帝的唯一先知,非此即彼,不上天堂,即下地獄。這就造成了嚴重的宗教衝突——歷史上從歐洲到近東的無數殺戮,都可以溯源到猶太人的宗教哲學。最糟糕的是,猶太人的這種神學觀,造就了反猶太人的力量——他們因爲被視爲“殺害耶穌的人”(耶穌也是猶太人,從猶太教裡創建了基督教),在千百年來遭到宗教迫害,使得無數猶太人丟掉性命。相比之下,中國的哲學是“合”,是“和”,是兼容幷包,是融爲一體。中國的文明自古善於吸收、消化、融合不同的元素與力量並消解來自內部與外部的衝突。也正因爲如此,自秦以降,中國就變成了一個不斷聚合、變大、並再無法割裂的文明大國。這是以色列所沒有的力量

8.中國能提出“世界大同”,提出人類命運共同體,但以色列猶太人只能建構在猶太教上,侷限在猶太人的生存發展話語裡,無法對新的人類文明形態做出貢獻。這裡要提一提,自古流落海外的猶太人,因爲沒有國家、沒有土地、沒有根基,而且能夠跨國跨地域連成一片,因此是追求世界主義、國際主義、淡化民族主義的。這其實也正是馬克思共產主義的源頭。這種看法和中國人的世界觀、文明觀一拍即和,但卻被近代西方右翼視爲對民族根基、民族血脈、民族存在的威脅,當做洪水猛獸看待。但這樣的思想,只適用於沒有自己國度、“無根”的、身份認同有些錯亂的世界猶太人。猶太人一旦建國,就會“迴歸”、“返祖”到其最排外、最真實的狀態,即一切以猶太人爲優先

9.中華傳統文明與價值的更大格局。國人看以色列對加沙的做法,那是趕盡殺絕,把人逼到絕路。用這樣的暴力,難道就可以帶來永續的和平?凡事都有度,物極也必反,做事要“適可而止”,有所爲,而有所不爲,知道何時“無爲”。對待自然,尚且要“取之有度,用之有節”,要“釣而不綱,弋不射宿”,對待大國政治,要中庸、中和,懷柔,仁愛,講德、禮。“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多行不義,必自斃”。上善若水,厚德載物,纔是境界。我們可以理解以色列猶太人的生存處境,但並不認可他們對巴勒斯坦人的做法:這種做法,長期來看可能是非理性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甚至給他們的民族帶來更多的災難。從這個角度看,我們老祖宗的智慧與境界,比猶太人文明不知要高多少個維度

10.以色列猶太人變成了自己最恨的人——當年的加害者。當年,猶太人在歐洲是法西斯/納粹種族主義、種族隔離、種族清洗的受害者。很可悲的:他們從這段歷史中學到的教訓,居然是變成和加害者一樣的人。爲什麼會如此呢?也許更本質的原因是:他們本來就同源:猶太-西方文明;猶太-基督教文明,其實是同源的一組文明。因此,以色列能夠做中國人想不到也做不到的事情。最後加一出滑天下之大稽的場景:積極學習、實踐種族隔離、種族清洗的小學生以色列,加入了“種族主義”的發明者、犯下人類歷史最多種族滅絕罪行(並且在屠殺猶太人時達到頂峰)的老師美/西方,指控中國在搞“種族滅絕” 。

(全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