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治邦/政府的善意是否導致惡果?

政府一意孤行的個人美意,若非將人民帶往天堂,便極有可能傷害福祉,將國家推往地獄。(圖/視覺中國CFP)

1974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海耶克(F. A. Hayek)教授曾說:「通往地獄之路,往往是一連串善意所鋪陳的結果。」而臺灣最近所實施的4個方案,正好能闡釋上述講法

今年初所推行的「青年教育與就業儲蓄帳戶方案」,原擬提供高中、職畢業生每年5,000個優質職缺,結果僅有2,376人申請,佔民國103學年度高中、職應屆畢業生立即就業人數(20,901人)的比例不到12%。此方案是希望那些不清楚未來學習目標的高中、職畢業生,不致因隨波逐流而進入一個「學非所用」的科系,然卻因有給予補助,而吸引那些原本就想先就業的人(不論未來是否選擇再升學)。

計劃立意良善,但宗旨卻違背了「人力資本理論」。這個理論是由1992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蓋瑞貝克(Gary Stanley Becker)所提出,他認爲大學教育投資能提升個人生產力,從而拉長人們未來在職場享受高薪的時間,因此提倡高中、職畢業生愈早上大學愈好;倘若這些人提早進入職場,反而未來可能失去再上大學的動力。「青年教育與就業儲蓄方案」成效不如預期,正說明多數家長仍相信「人力資本理論」的啓示,以避免政府的善意所可能導致需自食之惡果

其次,今年初實施的「一例一休」,其立法原欲體恤勞工,從而規範僱主應提供較優渥的休假條件與加班薪資做爲補償。然而,實施至今勞、資雙方都怨聲載道。原因無他,政府對勞工的善意轉由資方負擔,導致資方有加工需求時,只好以兼職或派遣勞工取代全職勞工。但較可喜的是,目前行政院已提出一個鬆綁此法規的修正案

至於「綠能屋頂全民參與」行動方案,是政府爲落實「2025非核家園」的政策。此方案是因應2011年日本福島核災民衆核電廠安全疑慮的善意措施。然此政策卻有兩個問題:首先,目前政府對太陽能相關產業高度補貼,但多數廠商卻仍虧損累累,於是紛採併購方式望能殺出重圍。然而過去經驗顯示,那些生產面板及DRAM的「兩兆產業」雖透過併購,終也淪爲「慘業」。此外,政府高度補助,導致相關太陽能產業的股票大幅攀升,倘若未來這些產業成了「慘業」,股票往下急墜,那些被套牢股民豈不就嚐到政府善意所導致的惡果?

▲政府對太陽能相關產業高度補貼,但多數廠商卻仍虧損累累,倘若未來這些產業成了「慘業」,股價往下急墜,那些被套牢的股民豈不嚐到政府善意所導致的惡果?(圖/記者李毓康攝)

其次,誠如今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理察.賽勒(Richard H. Thaler)所言,一般人的記憶非常短暫,福島事件在多數人心中可能已成昨日黃花。近日韓國核電廠的續建公投,獲得59%韓國民衆支持,於是,韓國決定續蓋核電廠。若臺灣能效法韓國以公投決定是否重啓核四,也不失爲解決目前缺電的可能選項。然目前政府遵循經濟學家凱恩斯(John M. Keynes)大政府的思維推動「非核家園」,卻忽略凱恩斯也有「善於妥協的一面」。有個笑話說,英國皇家經濟委員會有10位經濟學家,但卻提出了11個意見,其中凱恩斯便提了兩個。被問到何以如此?他回答:「情勢改變了,所以我的意見也改變了。換成先生你,會做何種選擇?」

最後,有鑑於人工智慧(AI)對民衆生活高度影響,科技部預計以4年40億元投入「人工智慧終端半導體射月計劃」。這是一個加速我國AI科技趕上先進強權(如美國大陸))的善意政策,但目前AI科技的領導廠商,如美國的Google、Facebook、Amazon,以及大陸的騰訊及阿里巴巴,其成長並非來自政府的善意領導。

美國是因政府對資本市場的無爲而治,使得成千上萬股民篩選出這些AI巨擘;大陸則是因馬化騰馬雲官方未知AI科技是何物時率先發展,並獲官方肯定。換言之,政府大量經費投入AI產業,卻沒有複製這些AI巨擘的成功軌跡,加上政府支持的AI產業,走的是「目標產業」(Target Industry)發展模式,目前皆不具生產成本優勢,政府卻認爲在善意的加持下,未來定能獲得璀璨果實。然而,過去政府所發展的「兩兆產業」最後淪爲「慘業」的殷鑑不遠,AI產業未來是否步此後塵,只有上帝知道。

亞當.史密斯(Adam Smith)認爲,人們的自利心透過一隻看不見的手,卻達到符合公衆利益的結果;反觀海耶克認爲「計劃性經濟」的善念,卻往往導致惡果。目前政府所實施的各項政策,愈來愈朝向「計劃性經濟」,實在令人擔心海耶克的警語會在臺灣獲得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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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治邦美國芝加哥大學經濟學博士、臺大國家發展研究所教授。以上言論不代表本網立場。88論壇歡迎多元的聲音與觀點,來稿請寄:editor88@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