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藝術指導葉錦添談藝術人生:“我沒有分別心,只有單純地精進”

原標題:

首部自傳與讀者見面,著名藝術指導葉錦添談藝術人生:(引題)

“我沒有分別心,只有單純地精進”(主題)

北京日報記者 路豔霞

奧斯卡最佳藝術指導獎獲得者葉錦添的首部傳記作品《葉錦添自傳:向前邁進的日子》日前在京與讀者見面,當談到童年,談到父母,葉錦添不由哽咽,流露滿腔真情。近日,葉錦添接受了本報記者獨家專訪,儘管諸多榮譽加身,但他保持率真,追求純粹,在藝術道路上不懈探索,令人歎服。

新書

文筆細膩 表達自由

“每個人內在都有一個宇宙,於有形無形之間連接在一起,我沒有分別心,只有單純地精進。”《向前邁進的日子》文筆細膩,場景跳躍,表達自由,一顆不受束縛的心靈在張揚着個性,在重構着記憶。

全書記錄了葉錦添從少年到現在,從家庭到事業,從朋友到合作伙伴等方方面面的故事。更重要的是,葉錦添用真切的筆觸,記錄下自己一直在人生的不確定性中,追尋最大的可能性的瞬間。

在自傳裡,葉錦添寫到《臥虎藏龍》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藝術指導”獎時,“我一開口就被主持人打斷了,因爲臺下爲李安打氣的掌聲不斷,用掉了我四十五秒的發言時間”。於是他甩掉了事先準備好的稿子,脫口而出感謝已逝雙親的話語。葉錦添在接受採訪時,還回憶起得獎之後的盛況,一天要接受三四十家媒體的採訪,還有導演李安評價他“沒有因爲得獎而張揚”。

葉錦添用大量筆墨寫了閱讀和文學。早年間,他甚至連一間個人的房間都沒有,卻把書堆得滿滿的,連睡覺的位置都得騰出來。他的閱讀駁雜,但幾乎每本書的閱讀都會留下思考的痕跡。在他看來,《山海經》是把很多個源頭的東西收集了再編在一起,然後安上“山海經”這個題目,開始了一個原始時代的地理探索,經過漫長的口傳歷史與後代的不斷增加,而慢慢地形成地理上的標誌集成。“我對原始神話的閱讀產生了無限的興趣,那是一切的源頭。”他說。

葉錦添寫父親的形象是清晰而明確的,對於母親的回憶,卻是夢境與現實相互交融,令人耳目一新。他更用溫情筆觸記錄下奧斯卡頒獎那一刻,哥哥陪伴在一旁的幸福感,“在那一段光輝燦爛的日子裡,每一次兄長都會在場陪伴我,我們爭取着巨大的榮耀。他即使靜默地站在旁邊,對我也無比重要,那種熱力慢慢地填補着我童年的失落。”

“我們那代人不富裕,不會那麼計較,願意爲一件事情花很多時間。”葉錦添說,他那個年代的香港人講究個人往前衝,相信自己的能力,他形容這種精神氣質是香港獨有的,那種古惑仔文化,江湖文化都在他身上有所遺存。

在葉錦添眼中,香港普遍存在生存焦慮,人們習慣把自己的感覺收起來,學習很多和生存相關的東西,而他恰恰相反,他一直堅持自我,最看重內心感受,看重自己與萬事萬物、與古往今來的文化的奇妙共振,“我很自我,從沒有覺得自己奇怪,也沒覺得害怕。我從未改變過,一直以來沒看到風雨。”

寫字

大膽着墨 小心收拾

葉錦添很喜歡用一支筆在本上寫着文字,也畫着線條之類,這是他與人溝通的一種特別方式。他在談到面對文字的態度時,寫下“大膽着墨、小心收拾”八個字。

從很早的時候,葉錦添就和文字結緣,他記筆記、寫日記、寫小說,那些無法和旁人訴說的天馬行空、奇思怪想在文字裡得到了釋放。有一段時間,葉錦添卻特別不相信文字,他覺得文字是沒法達到溝通的。但他經過不斷書寫,逐漸領悟,“通常情況下文字是需要說服人的,要用既定的意思加在別人身上,但在寫作的時候就不要有動機,不要有說服人的修辭。”

事實上,在葉錦添的字典裡,“真”的分量很重,他甚至一直信奉只有參透了真的東西,再做想象纔會充滿力量。“真的東西我稱之爲第一語言,必須有第一語言,纔能有第二語言。”

面對自己的文字,葉錦添如同是個導演,他更願意將文字視爲一個有機整體,他講究節奏、聲調、音韻,“我常常要將整個稿子不斷重新看,掃到一個部分覺得需要再加工,就再重新閱讀,再加點東西進去,蠻像雕塑作品一樣。”他說自己是慢慢雕塑,這個段落的結尾和下一個段落的開頭都有關係,節奏都要連貫。

葉錦添的新書《向前邁進的日子》也提到了他對文學性的看法。“文學性就是把深刻的東西放到文字裡,然後文字就有一種牢不可破的永恆性,它很珍貴,一旦產生,就獨立存在,可以脫離人,甚至脫離作品而存在。比如我寫某個人的故事,後來跟那個人沒有什麼關係,但這個故事已經把豐富的人生經驗移植到文學裡了,於是故事就變成一種支持所有人繼續理解世界的方法——文學就是這麼強大。”

創作

越輸出內容 就越有能量

葉錦添是時代頂尖的藝術大師,也是永遠遊走在探索與突破之路上的求學者,一直對世界的多樣性保持開放、好奇,一直融合和創造。

大型影像作品《無盡的愛》(Love Infinity),電影作品《封神三部曲》《夜宴》,舞臺劇《羅恩格林》《傾城之戀》及歌劇《羅生門》等作品,闡發了葉錦添創作中東西方元素的源流、構境與平衡。

常年從閱讀、書寫、創作裡積攢下的能量,讓葉錦添擁有開闊的視角和多元的思維。他說,讀莎士比亞的作品,他會讀多年來收集到的不同版本,而一旦開始創作,他就會從多年積累中抽取他需要的那些部分,這種和閱讀、寫作的奇妙連接,讓他的每一次創作擁有底氣。“《封神三部曲》是東西方美學的融合,其實每個東西都在我的美學體系裡面,每次創作都在考驗我對美學體系瞭解有多深。創作就是整合過往積累的各個門類的經驗和想法,進行融合。越熟悉,越容易有好的創作思路。”

在葉錦添看來,對於藝術家而言,知道行業的規則,知道如何去成功,這其實或許正是藝術家面臨的危險,反而會讓藝術家走不了太遠。葉錦添說,每一次創作對他而言,和年輕時的心態並無二致,那種擔憂、張皇還在,他慶幸自己從未依着慣性在重複的跑道上飛奔。

但葉錦添同樣清楚,如今藝術家面對的困境更大,如他所言,“既要熱情又要冷靜”,創作要大膽要充滿熱情,但與人溝通、要解決各種意想不到的問題,又要冷靜且謹慎。

葉錦添的工作計劃已排到2028年,他要不停轉換創作頻道,同時進行七八個作品的創作,而他的寫作、出書也在同步進行。對葉錦添而言,寫作、服裝設計、做雕塑都是順其自然地溢出來,從未感覺到費勁,他說:“越輸出內容就越有能量,越悶在心裡就越沒有能量。”

來源:北京日報